雪白蟒袍入目,藺嶽眼底深處的精芒已經極速閃爍起來,暗暗盤算李雲逸此時趕來的原因,神念在莫虛等人身上環繞。
是爲了觀禮,還是其他?
他從來沒有過李雲逸會以這種方式,在這種情形下出現在他眼前的設想,所以忍不住浮想聯翩,猜測不斷。
“不!”
“肯定不是觀禮那麼簡單!”
藺嶽心中浮起一人的模樣,這個人如今雖然魂燈還在燃燒,但卻身陷囹圄。
是譚揚!
太聖之前說的沒錯,藺嶽和譚揚關係極好,不僅是因爲兩族祖上交集頗深,更因爲兩人情投意合,是爲摯友,身上相互認可的東西很多。而自從隨着南蠻巫神的一番提議,李雲逸這個南楚攝政王映入眼簾,他們之間的默契之處又多了一個,那就是對李雲逸的態度。
質疑!
懷疑!
在他們心裡,李雲逸的形象是城府極深的那種。造福南楚?這很正常,畢竟身爲君主,誰不懂萬民爲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但,李雲逸野心強烈,是在暗圖他巫族!
是的。
這就是藺嶽心中的李雲逸。若不是南蠻巫神還在,他恐怕早就對後者痛下死手了。
同樣,也正是因爲心裡的這種對李雲逸的固有刻板印象,當看到後者乘飛行靈舟出現,他一時間纔會思慮極多。
這時,靈舟破空而來,已到眼前。
砰!
太聖率先一掌拍飛大門,飛身而出。
“藺族長!這……”
太聖被心頭焦慮催動,下意識就要道出心頭不安,和剛纔李雲逸那模糊的示警。可就在這時,他恰好看到藺嶽投來不善的目光,臉色陰冷如水,頓時一怔,整個人愣在原地,已經到了嗓子眼的示警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他能怎麼說?
說李雲逸沒有緣由的感覺到不祥,所以才馬不停蹄地來阻止他?
不!
李雲逸根本里沒有說自己到底是來做什麼,一路上一言不發,這些只是自己的猜測而已。
甚至,哪怕自己這猜測完全正確,自己真的是最合適說出這些的人麼?
也不是。
因爲自己和南楚走近,藺嶽對自己的意見已經很大了,若是再來這麼一次……自己的處境無所謂,但是自己背後的金靈族……會不會被罵成人族的走狗?
畢竟,李雲逸連自己的目的都沒說出,自己反倒是舔着臉湊上去了,這不是“犯賤”麼?
意識到這一點,太聖幾乎下意識回頭望向已經從靈舟走出的李雲逸,投去求助的眼神。
可就在這時,一心全在此事上的他卻沒有注意到,看到他扭頭的動作,藺嶽眼底的不滿更加濃郁了。
相對太聖,李雲逸就直接多了,甚至,太過直接了。
“藺總指揮?”
“東齊血月魔教詭計多端,此戰佯裝不敵,實爲更大陰謀,即可撤兵方爲上策。”
“請鳴金收兵!”
李雲逸清朗的聲音直言不諱,道出心中擔憂,讓身後還沒來得及站穩的風無塵等人頓時腳下猛地一晃。
粗暴!
簡單!
李雲逸的這般開門見山,實在是讓他們有些措手不及。太聖同樣瞠目結舌,心頭震盪,久久無法平息。
他本以爲李雲逸見到藺嶽之後,起碼還有一些寒暄之詞,哪怕,藺嶽之心已經展露無遺,但起碼現在巫族和南楚還是合作階段。
可現在……
太聖錯愕,下意識朝藺嶽望去,不知他會做何反應,立刻看到,後者眼底驀地閃過一抹寒芒,臉色也瞬間變得清冷起來。
糟糕!
李雲逸太直接了!
與其說他的話是建議,倒不如說更像是一種勒令。
請?
李雲逸的話語中雖然有“請”字出現,但,語氣哪裡曾有半點客氣?!
更別說藺嶽的心高氣傲在整個巫族都是出了名的,如今被李雲逸這般懟到臉上,他……
“藺族長,王爺他……”
太聖心頭一振,當即就要打圓場,不想讓氣氛變得尷尬,可是,藺嶽哪會給他說完話的機會?
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一雙冰冷的眸子牢牢鎖定在李雲逸臉上,冷笑道。
“你在教我做事?”
“什麼時候,南楚的手伸的這麼長了?還是說,攝政王已經不想隱藏干涉我巫族政權的野心?”
“退一萬步說,老夫乃巫族總指揮,何必聽你號令?你有什麼資格?”
轟!
藺嶽的迴應聲音也不大,可是當它傳入衆人耳畔,卻如陣陣驚雷,攝人心魄!
直白!
犀利!
藺嶽這番話雖然不長,但飽含的意思卻是多的驚人,並且句句鋒銳,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寒撲面而至,讓風無塵等人瞬間臉色大變,忍不住就要衝上前來,澎湃戰意沖天而起!
士可殺不可辱!
更何況,此時藺嶽譏諷的還是在心中比他們自己還要重要的李雲逸,這讓他們如何能夠忍受?
可是這時。
呼!
李雲逸大袖一揮,制止風無塵等人的衝動,凝目朝藺嶽望去,雙眸平靜而清明,似乎根本沒有因爲後者剛纔那些話泛起半點波瀾。
“這只是本王的推斷和建議,藺總指揮如此急迫地朝本王身上潑髒水,莫非是怕了什麼?”
怕?
我會怕?!
藺嶽聞言眼瞳一瞪,似乎馬上就要破口大罵,可是,李雲逸哪會給他開口的機會?
“藺總指揮對譚揚長老用情至深,所以口不擇言,本王可以理解,但絕對不會姑息。這一次,本王就當做沒聽見,但若還有下次……本王武道不深,自然無法和藺總指揮相比,但本王卻有一個不錯的師尊,想必,他應該不會讓本王受這樣的委屈的。”
師尊?
李雲逸竟然在以南蠻巫神之名威脅自己?!
藺嶽聞言立刻大怒,心頭烈火熊燃,眼底都浮起了一抹赤紅,可最終,他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無恥!”
他只能在心中怒吼,卻無計可施。
因爲,李雲逸雖然無恥,可反脣相譏的卻是無人能夠撼動的事實。
南蠻巫神,洞天境至強者中也絕對算是無敵的存在,他會不會因爲自己對李雲逸的出言不遜而懲戒自己?
或者說,會如何懲戒?
藺嶽完全不敢冒險,更因爲他早就從上一次面見太聖時,從後者口中知道,李雲逸身上出現洞天絕學痕跡的消息!
李雲逸不是普通的洞天門徒。
他是,洞天傳人!
若是普通的洞天門徒,南蠻巫神或許並不會在意他的一些枕邊風,可是洞天傳人……
“哼!”
藺嶽臉色鐵青,悶吼一聲,如雷震沸騰,讓風無塵等人立刻臉色微微一變,感到自己在藺嶽身前的脆弱,如看到了自己和他之間無邊無垠的天塹。
報復。
這明顯就是藺嶽吃癟的報復!
這麼做似乎讓藺嶽心裡的憋屈舒緩了許多,甚至有繼續這麼做的衝動,可這時。
“藺總指揮是想讓本王現在就召喚師尊前來?!”
李雲逸冰冷如水的聲音響起,藺嶽剛剛凝聚的力量頓時一頓,都已經到了嘴邊的下一聲悶哼竟然再也吼不出來了,眉宇間閃過一抹慍怒。
老夫只是威懾一下你帶來的這些人,你竟然還敢用南蠻巫神來壓我?
真以爲老夫是軟柿子不成?
但下一刻,即便眼底蒸騰的怒火再澎湃,藺嶽再也不這麼做了。
好吧。
他不得不承認,在南蠻巫神,甚至在藺宥面前,他就是軟柿子。這次是藺宥放權讓他擔任巫族百萬大軍的總指揮,他纔有了這機會,但如果藺宥不這麼做,在規矩階級森嚴的巫族,哪怕他是藺宥的親叔叔,也絕對不敢枉自奪權!
但。
被李雲逸硬懟了一記,難道自己真的就得這麼忍了?
這邊,藺嶽眼底毫不掩飾的兇芒閃爍,正在思索如何反擊,另一邊,太聖通過此時短暫的寂靜,似乎終於找到了說話的機會,連忙道。
“藺族長,此間纔是大事!”
“王朝邊境向來難攻易守,東齊竟潰敗的如此突然,絕非正常,只怕真的有其他後手,正等待我巫族上鉤,請藺族長三思啊!”
太聖苦口婆心的勸說,並且這次他聰明瞭一次,只是擺事實講道理,雖然還是李雲逸剛纔那些話的意思,但全程沒有說過李雲逸的名字一次,就是想讓藺嶽更加理智的認清當前的局勢,做出最精準的推測。
果然。
他的目的達到了。
聽到他的這些話,自從李雲逸來到之後,藺嶽的眼底第一次閃過理智的光彩。
陰謀?
陷阱?
難不成,李雲逸此次前來,真的是好心勸戰的?
太聖看到他眼底的思索,立刻如同看到了希望,連忙繼續道。
“天魔軍以血肉爲食,通過吞噬壯大自身,這片戰場簡直是他們最佳的試煉場,可這麼久了,藺族長可曾見過此類魔軍出現?”
天魔軍。
嗜血本能?
藺嶽聞言眼瞳一凝,飛快追憶,臉色越發嚴肅起來。
因爲他突然想到……
沒有!
起碼在這黑水關的戰場上,他從開戰之始直到現在,都沒有發現擁有如此特徵的東齊士兵。
這意味着……
“他們只是普通士兵,而血月魔教正是要用他們的身軀和血肉,製造出最適合天魔軍的戰場……真正的天魔軍,還未出現?”
“太聖護法,你是這個意思麼?”
藺嶽的語氣很怪,就在他開口的一開始,語氣凝重,一番推演更是有理有據令人信服,甚至讓風無塵等人也再次確定了心裡和藺嶽這番話一樣的推演。
可是後來,當他把目光落在太聖身上,突然語調猛地拔高,並非吃驚,而是有些……
陰陽怪氣!
是的。
就是陰陽怪氣!
只見他斜着眼望着太聖,嘴角輕挑冷笑,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戲謔,就像是在看一個跳樑小醜一般。
太聖看到藺嶽這幅模樣也是猛地一震,意外無比。
怎麼?
藺嶽還是不信?
可不等他追問,藺嶽似乎已經忍不住了,道。
“既然你們說有陰謀陷阱和埋伏,那……就請太聖護法好好瞧瞧,這方圓百里之內,可否有半點其他東齊大軍的跡象?”
跡象?
風無塵等人微微一愣,旋即才意識到藺嶽這話語的意思是什麼。
聖境神念,可洞察天地!
即使是他們,聖境一重天,若是神念極限釋放,就已經可以模糊探查十里之外的情形了。
聖境三重天,神念籠罩範圍必然更加恐怖!
藺嶽是讓太聖用神念探查周圍!
果然。
太聖一愣,下一刻眼底閃過一抹精芒,顯然已經開始照做了。但,還不等他做出回答,風無塵等人的臉色已經變得低沉起來。
答案,還需要等麼?
既然藺嶽主動讓太聖如此照做,他怎可能沒有半點自信?!
思付之時,衆人的視線忍不住落在李雲逸身上,充滿擔憂。
莫非。
這次李雲逸的判斷失誤了?
血月魔教,根本就沒有埋伏潛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