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燈會兩地
賈悅見他模樣淒涼,心感歉仄,站起身來道:“我姐快回來了,你回家去吧!”林夕道:“好,我回去便是。”萬般念頭轉過,想將她摟入懷中,緊緊抱住,又想對天嘶喊,大叫你爲何要這樣待我,更想將心抓出來撕爛,最後卻默默的走出了門,向着大街上行去。背後的身影顯得十分蕭然。
天氣晚涼,風吹落了許多樹葉,更落在他肩上、頭上。林夕不知不覺,渾渾噩噩走回到家中。正撞見林政。林政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大爲氣惱,喝道:“阿夕,你怎麼這個半死不活的模樣?”
林夕默然不語。林政怒道:“真是不像話,這麼大了還像個孩子。”本想訓斥一番,又想姐姐便來到家裡,也不好罵他,只重重的哼了一聲,叫他回房去。
至日暮晚間,朱鳳兒做了一桌飯菜,將人都叫了過來坐一桌上。林紅玉見林夕沒來,道:“夕兒呢?怎麼沒來吃飯?”
林政哼了一聲,道:“在房間裡,管家,去叫他來。”身旁一個女子笑道:“我去叫他,順便看看他在做什麼。”正是林夕的表妹林遐兒。朱鳳兒笑道:“林夕的房間就在後苑第三間。”
林遐兒道:“我知道啦!”出了大廳,徑走到後苑,過了兩間屋,走近林夕門前,悄悄打開來,卻見房間中暗暗無光,右邊有一隻書櫃,林夕正斜躺在書櫃旁,對着窗邊晚風,怔怔發呆,地上丟了許多些紙。
林遐兒走近撿起紙張去看,見紙上面都是亂塗亂畫一片,也不知道寫着什麼。叫道:“表哥,你怎麼坐地上寫東西?這寫的什麼?”
林夕發覺是她來了,忙起身道:“沒有。”林遐兒見他雙眼通紅,臉有淚痕,奇道:“你哭了?你哭什麼?”林夕轉身拭去眼淚,道:“沒有,風大吹了眼睛。”
林遐兒笑道:“是嗎?反正我看見你哭了,一個大男人還哭哭啼啼的,你到底爲什麼哭的?”
林夕不理她這話,問道:“你找我做什麼?”林遐兒道:“可以吃飯啦!你媽要我來叫你吃飯呢!”林夕道:“那走吧!”兩人一起回到廳上吃飯。飯宴上幾個人邊吃邊聊,甚是開心,卻只有林夕默默不語,獨自吃飯。扒了一碗飯後便起身告退了。
林紅玉道:“夕兒這是怎麼了?怎麼好像有點問題?”林政道:“別管他,整天都這樣。”林遐兒道:“我剛纔去表哥房間看到他有不少書,還寫了很多東西呢!”
林政道:“哦!多半是一些不三不四的書,整天只懂得看些亂七八糟的書。”林遐兒問道:“是什麼書?”林政搖頭道:“都是一些沒用的書。”
朱鳳兒道:“是什麼《封神演義》,什麼《隋唐演義》,還有什麼《紅樓夢》、《唐律》,平時他自己買去看的。”林遐兒心中好奇,道:“那明天找他探究探究。”
自朱鳳兒來後林政便不遠出,陪着這位姐姐。林夕見他在家,也不敢放肆,只是也不循規蹈矩,我自我來,他管他去。若有機會便偷偷溜出去找賈悅,前兩次見她不到,更加思之若狂,夜晚輾轉反側也難入睡。第三次偷溜出去倒見着她,只是賈悅卻是和姐姐賈安回來了。林夕也不敢出去,待得她姐姐外出,才衝出去找賈悅。
賈悅懶懶淡淡的道:“你找我做什麼?”林夕只聽到她聲音,沉重的心便放了下去,心中欣喜,眼淚幾要流下,道:“你……你怎麼兩天不在?”賈悅道:“我們換地方住了,這裡的房子不方便照顧我母親。”
林夕知道她母親有病,常年臥在牀上,不便常事。道:“原來換了房子,那新房子在哪?”
賈悅卻不告訴他。林夕又問道:“你最近在做什麼?”賈悅道:“我跟我姐一起去外面給人做衣服。換了地方也是爲了做衣服方便着想。”
林夕道:“那你吃了嗎?”賈悅道:“你沒話可說了嗎?”林夕一怔,道:“我……我只是怕你餓着。”賈悅轉過頭去弄衣服,不言不語。林夕道:“你做衣服到哪賣呀?跟我說說,我下次也去光顧光顧。”
賈悅道:“你要賣去穿嗎?”林夕道:“當然啦!衣服什麼樣的?給我看看。”賈悅指着牆邊籃子,道:“吶,那就是。”
林夕走過去一件件提起來看,數了只有五件。選了兩件白色長衫,讚道:“真漂亮,這兩件好看。”賈悅噗嗤一笑,道:“那是女人的衣服,你要穿呀?”林夕“啊”了一聲,大感尷尬,放下衣服,道:“是女人的啊?”
賈悅笑道:“那專門給女人做的,你要是想穿可以拿去穿呀!”林夕見她容開顏笑,心中大喜,暗道:“逗開了你,看你還冷不冷我。”道:“我看挺漂亮的,原來是女人衣服。”
賈悅道:“你要穿可以穿。”林夕瞪着她道:“有什麼不可以的?”除下身上上衣,將一件白色長衫穿了,見胸前繡有花朵,十分鮮豔,果是女孩子的衣服。賈悅哈哈大笑,道:“你……你還真的敢穿……”
林夕道:“有什麼不敢的,誰說男人就不能穿女人衣服。”賈悅站起身來,圍着林夕轉了一圈,道:“我第一次見男孩子穿這些衣服,還真奇怪……”林夕道:“這有什麼奇怪的,這件衣服送給我吧!”
賈悅笑道:“送給你你穿嗎?”林夕道:“有什麼不敢穿的?誰說男人穿不得這衣服?不說穿女人衣服,小爺我在大路上撒尿都敢!”賈悅瞪着他道:“穿女人衣服已經夠……你還敢在街上撒尿,你真是……”
林夕厚着臉皮道:“我是放蕩不羈,瀟灑灑脫。”賈悅道:“你是白癡傻瓜,臉上生花。”哈哈大笑了一回,渾忘了之前想趕他走的事。林夕道:“你做的衣服真好看,我就穿着它出去。”兩人聊了迴天,早忘了之前的不開心。賈悅見姐姐差不多要來了,才趕了他回去。
林夕回到家中大院,正遇上林遐兒。林遐兒道:“表哥,你去哪了?”林夕道:“去外面玩。”林遐兒道:“你怎麼不帶我去?”林夕道:“這次忘了。”
林遐兒道:“那下次記得帶我出去玩。”林夕應道:“好。”頓了一頓,道:“我回房間了。”林遐兒道:“對了,表哥,你房間裡的詩是你寫的嗎?”
林夕道:“無聊中亂寫的。”林遐兒喜道:“原來真是你寫的,我很喜歡那句落盡春花不是緣,晴煙嫋嫋從今白。這也是你寫的?”林夕道:“是。”
林遐兒道:“原來你還會寫詩呀!那你教我寫詩好嗎?”林夕道:“下次吧,我先回房間了。”轉身欲走。
林遐兒道:“好。”突然道:“咦,表哥,你怎麼穿着女孩子的衣服。”即使林夕臉皮再厚,被她一點破也不禁紅了老臉,道:“哦!是女人衣服啊?我買的時候那人沒告訴我,我被騙了。”胡扯了幾句忙回了房間換了衣服,卻又把那件白長衫依牀邊藏好。
又過了許些日子,年頭已到,春風染來,萬家燈火。正值除夕過年之時。(注:先前寫到過元宵節,當爲元宵後而除夕前,此處乃故意安排的錯亂之筆。)
那除夕前幾日,天氣大寒,即便是四季如春的江南也在此時謝了春花秋草。那前幾日來賈悅對林夕時冷時熱,臨除夕時常與姐姐、朋友出去遊玩,更不理會林夕,只把林夕弄得魂牽夢縈,痛苦不堪。
除夕當日,林夕溜出去在賈悅做衣服的地方找她,與賈悅聊了回話,賈悅突然道:“你以後別再來找我了。”林夕怔道:“爲什麼?”
賈悅撇過頭去,道:“別來找我就是。”林夕道:“你……你別不理我……我做錯了什麼你說就是,別這樣……”慌急下又要哭了。賈悅道:“你……你這人別的都好,就是太幼稚了,你……動不動就流淚,像個小孩子一樣。我不想和你……等……等你過兩年不幼稚了再……再來找我吧。”
林夕大聲道:“我不幼稚!我只在你面前這樣。”賈悅冷笑道:“你哪都幼稚。”林夕只覺胸中有無盡苦楚,張口欲語,又凝咽難說。賈悅起身道:“我走了。”
林夕拉住她的手,道:“不要……你不要不理我……”賈悅道:“我……我沒有不理你。”林夕道:“別不理我,你說什麼我都聽。”
賈悅幽幽的嘆了一口氣,道:“我先走了。”轉身離開了。林夕道:“悅兒……你……”心中大叫:“我不幼稚,我只在你面前這樣,你爲什麼不懂?”一個人哀了一陣子,起身回了家。
那值除夕當晚,天高氣寒。萬家燈火初放,煙花爆竹中孩童嘻鬧歡笑,一股春風卻暖了人世間。
朱鳳兒特地給林夕購了新衣,笑道:“以前你這時候最喜歡穿新衣了。”叫林夕去換了。穿過來一看,都嘖嘖稱好。當晚更是:鐘鼓聲,煙花聲。聲聲樂樂滿天燈,行人樂盈盈。歡喜情,合聚情。孤身獨望遠雲平,不覺已天明。
吃過晚飯,朱鳳兒道:“阿夕,你帶你妹妹出去玩。”林夕道:“好。”與林遐兒出到外面,走到街上,林遐兒道:“逛街無趣得很,哥,你教我寫詩吧!”林夕道:“現在要學什麼詩?”林遐兒道:“反正你教我便是,閒着也是閒着。”拉着林夕重回到房間。
林夕見她定是要學,只得把詩中的平仄、押韻、對偶講解了。林遐兒道:“這麼多規矩呀?我還道寫詩很簡單呢!”林夕道:“熟了便簡單了。”
林遐兒道:“等到熟了要什麼時候啊?”林夕道:“一年左右。”林遐兒道:“哥你是用了一年學會的嗎?”
林夕道:“是啊!”林遐兒道:“你寫得真好。”又問了詩中許多問題。林遐兒雖然好學,但也不失頑皮,常喜歡捉弄林夕,林夕便教得更嚴,而教她之時竟把那顆相思之心放下,一個學得苦,一個卻教得開心。又想:“我且放幾日不要去找她,看她急不急!”心中想到賈悅急切的樣子便大爲開心。
只過了初一,卻愈發思念賈悅,先前所決定的幾日不去見她竟也成了空話,急的反是自己,直欲出去找她,只是林遐兒跟得緊,竟也無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