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沿邊已經有道裂紋，竹筷已經有些褪色發白，不知已用了多久。
“勞煩施主了。”
拿着那副碗筷，老和尚站起了身，將碗遞向了頓住腳的中年男人，
“這……”
看着老和尚遞過來的碗，中年男人又轉過頭，看了看自己的母親，
“師傅，都到家裡了，就不用這麼客氣了，就給師傅盛一碗粥，就該是我們招待不週了。”
老太太站起了身，勸道，
“老婆子我也是個信佛的人，這出家人走到這裡了，一頓齋飯，老婆子我還是捨得的。師傅您放心，這幾個炒菜都是素的，平日裡老婆子我每逢初一十五，都是吃得這個，要是師傅吃不慣這些，我再去炒兩個。”
“施主能施捨碗粥，貧僧已經是感激，不敢再奢求。”老和尚搖了搖頭。
“那……我讓德成先給你盛碗粥，師傅你看，想吃點什麼再自己夾。”老太太說了聲，再看向自己兒子，
中年男人聞言，接過了老和尚遞過來的碗，
“那師傅，我去給你盛碗粥。”
“多謝施主。”老和尚躬身道謝道。
“師傅客氣了。”中年男人應了聲，拿着碗，又轉過頭看向廉歌，
“那小夥子，你是先喝口水，還是……”
“倒碗水就行。謝謝了。”廉歌看了眼中年男人，應道。
“那成，師傅，小哥，你們兩位等等……”
點了點頭，中年男人便轉身走進了廚房。
……
“……師傅是從外地一路走過來的？”
看了看老和尚的行囊和那根樹枝，老太太出聲詢問道，
老和尚聞言，點了點頭，
“師傅這是要往哪去啊？”
“去我佛處。”老和尚轉過了頭，透過虛掩着的堂屋門，似乎望向遠處，出聲應道，
“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
老太太聞言，雙手合十，唸誦了聲，老和尚也合十，低頭唸了聲。
……
旁側，廉歌聞聲，看了眼這老和尚，頓了頓目光，
收回視線，也沒多說什麼。
“小夥子，你也是從外地過來的吧？”
老太太轉回了頭，同廉歌搭話道，
“出來走走看看。”廉歌點了點頭，應道，
“出來走走看看好啊……”老太太應聲念着，頓了頓，再轉過頭，看向了老和尚，
“……師傅出來有些時候了吧？”
看着老和尚，老太太搭話道，
“是有些時候了。”老和尚點着頭，應着，
老太太聞言，正要繼續說話，
中年男人端着一碗粥，一碗水，從廚房裡重新走了出來。
……
“師傅，這是您的粥，小哥，這是您要的水。”
中年男人將那碗盛着的粥，遞給了老和尚，又將那碗水，遞給了廉歌，
“謝謝了。”廉歌接過水，道了聲謝，喝了口，轉過視線，再看向那老和尚，
那老和尚也接過了粥，朝着中年男人道了聲謝，
“多謝施主。”
“客氣了，師傅，小哥。”
中年男人搖了搖頭，收回手，再他妻子旁，重新坐了下來。
……
老和尚端着那碗粥，沒在桌上放下，也未夾菜，拿着那雙有些褪色的筷子，在粥上輕輕撥了下，便佝着身，低着頭吃了起來，
“師傅，吃口菜吧。”
老太太見狀，出聲招呼着，說道，
“多謝施主了，不過貧僧一碗清粥就足夠了。幾位施主用餐便行，如果貧僧有打擾的話，那……”
老和尚端着那碗粥，出聲應了聲，便準備起身，
“不打擾，不打擾……師傅自便就好。”老太太趕緊出聲道，也重新拿起了筷子。
……
“還未請教，師傅法號。”
桌旁，老太太一家吃着飯菜，中年男人不時給自己妻子夾着菜，老太太吃着飯，不時同廉歌和老和尚搭着話。
老和尚坐在稍遠的地方，喝着粥，
廉歌坐在一旁，端着那碗水，也沒多說什麼，靜靜看着，
“貧僧皆空。”老和尚頓下動作，朝着老太太應道，
“皆空禪師。”老太太雙手合十，朝着老和尚微微屈身。
“不敢稱禪師，貧僧不過是一荒山野廟出家剃度的比丘僧人。”老和尚搖頭說道。
老太太聞言，猶豫了下，似乎不知怎麼稱呼，
“苦行勤修，衣衫襤褸灰滿身，心上卻無塵，自然能算得上禪師。”
一旁，廉歌看了眼這老和尚和老太太，端起那碗水再喝了口，微微笑了笑，轉回視線，語氣平靜地說道，
聞聲，老和尚和老太太轉過頭，看向了廉歌，
“這位小哥說得對，皆空禪師爲了求佛，徒步行了這麼遠，當得起禪師的稱呼。”
老太太轉過頭，對着老和尚笑呵呵着說道。
“阿彌陀佛……”
老和尚聞言，沉默了下，搖了搖頭，只是再念了聲。
……
“皆空禪師，老婆子我也是信佛的人，平日裡，也吃齋唸佛，家裡也常備着幾本佛經。有空閒的時候，也去隔壁鎮上，那廟子裡的大和尚開解開解。
這回難得遇到禪師，不知道能不能請教禪師些佛法。”老太太臉上笑着，沒再夾菜，只是將筷子拿着，
“阿彌陀佛，貧僧佛法粗淺，如有不解真意之處，還望施主見諒。”老和尚聞言，放下了碗筷，雙手合十道。
“阿彌陀佛。”老太太也合十唸誦了聲，緊接着，擡起頭，看着老和尚，問出了困惑，
“皆空禪師，老婆子我從小便信佛，許是這海上風雨無常，心裡需要個掛念……從小那會兒，我就跟着我娘吃齋唸佛，拜菩薩，再到現在，約莫有七十幾年了……這麼多年了，好像一直想不明白，佛是什麼……”老太太眼裡有些困惑。
聞言，老和尚沉默了下來，看了看老太太，又低下頭，
“……施主，貧僧亦不知，不知佛是什麼。”
沉默許久，老和尚才重新說道，
“……貧僧自年輕時候出家，師父便有同我講，什麼是佛。還年輕那會兒，貧僧以爲，明心見性，得一切法，便是佛。
歲數越大，見得越多，便越是糊塗，正是想不通，什麼是佛，貧僧才從廟裡離開……”
“……貧僧雖不知何爲佛，但卻知，積善念，行善事，終究會離佛近些。”
又頓了頓，老和尚纔出聲說道。
“阿彌陀佛……”老太太沉默了下，然後雙手合十，朝着老和尚唸了聲，
“多謝皆空禪師開解……那佛在何處？”
頓了頓，老太太再次出聲問道，
聞言，老和尚再次沉默下來，轉回頭，目光似乎透過堂屋門，望向了更遠處，
堂屋裡，有些安靜下來，
……
“貧僧正在找……貧僧想，心之所向，便是我佛之處。”
許久，老和尚纔再次說道。
“阿彌陀佛……”
老太太聞言，再雙手合十，唸誦了句。
“佛在苦海，而非彼岸。”
一旁，廉歌看了眼這老和尚，端起那碗水，再喝了口，語氣平靜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