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屋裡,
佝僂着身,坐着,老太太說着話,再有些沉默下來,頭低下些,有些渾濁的眼底,目光有些恍惚。
屋裡,再安靜下來,
虛掩着的屋門外,也沒什麼聲響,安靜着,
只剩下陣陣拂進屋裡的清風,微微晃動着虛掩着屋門,擾動着從屋門縫隙透進的些光。
……
“……就像是先生剛纔說得,我有過兩個孩子。”
老太太再沉默了會兒,再緩緩擡起了頭,
臉上還有些蒼白,費着些力氣,出聲再說着,
“……我和我丈夫二十二歲結婚,結婚過後,我和他就一直想要有個孩子,有個娃娃……只是不知道是命裡就沒有啊,還是就沒到時候,我一直都沒能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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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再停頓了下,才繼續出聲說了下去,
“……一直到了我三十幾歲的時候,才懷上了第一個孩子……只是那會兒啊,都窮,身體本身就弱,加上歲數也大了……雖說是從懷孕開始啊,我丈夫就伺候着我,讓我養着身體……剛知道懷上那會兒啊,真是高興啊,想着啊,也要有自己的娃娃了,說這以後怎麼帶這娃娃,說給這娃娃取個什麼名字,說這娃娃長大了啊,是個什麼模樣……”
說着話,老太太再緩緩擡起了頭,眼底愈加有些恍惚,
漸再止住了聲,停頓了動作,久久沉默着。
許久,擡着頭的纔再低下來些,
“……纔再第四個多月的時候,那娃娃就沒了……”
眼底恍惚着,有些蒼白的嘴微微張開着,老太太呢喃着,出聲繼續說着,
“我正給他啊,織着尿布,突然啊,就感覺肚子一陣扯着疼,像是被肚子裡什麼東西攥着往下墜,然後,我就看到血啊,就順着我腿,往下滴……我就抱着肚子,趕緊喊,喊他父親,一聲聲的喊啊……”
“……最後,那娃娃還是沒保住,那娃娃流下來的時候,都已經有些人形了……”
老太太說着話,再低下些頭,眼底愈加恍惚,再停頓着動作,久久沉默下來。
坐在這旁邊凳子上,手裡端着的茶水還溢散升騰着些熱氣,
廉歌聽着這老太太的敘說,沒出聲說什麼,只是再看着這老太太,
陣陣清風微微晃動着虛掩着的屋門。
屋裡,屋外,都安靜着。
……
“……那過後啊,我和我丈夫,我們兩這心思就冷下來了。”
“……想着啊,或許這就是命,命裡我們兩就不該有孩子。”
老太太再沉默了許久,才繼續出聲說了下去,
“……就那麼啊,日子就一天天往後,這心思淡下來了啊,也沒再怎麼去想孩子的事情。就是有時候啊,看着村裡人別人家招呼自己娃娃的時候啊,還是止不住想多望兩眼……”
老太太說着話,再停頓了下,
“……然後啊,就偏偏是我們兩心思都沒敢再去想孩子事情的時候……那過後,沒兩年,我就又再懷上了。”
老太太說着話,再緩緩擡起了頭,眼底愈加恍惚,
廉歌靜靜聽着老太太的敘說,轉過視線,再看了眼那虛掩着的屋門,
透過那虛掩屋門的縫隙,從着廉歌這側看,
還能看到有些安靜着堂屋裡的兩道身影,似乎也側着耳朵,聽着屋裡老太太的話。
也沒說什麼,廉歌再轉過了視線,看着這佝僂着身子,坐着,再停頓下來的老太太。
“……剛懷上的時候啊,還沒察覺,也是農忙的時候,還是和之前一樣,下田,割穀子,打穀子……”
老太太眼底恍惚着,微微張着嘴,再繼續出聲說着,
“……一直到了已經幾個月的時候,反應厲害起來的時候才察覺……”
“……等知道了我懷孕了過後啊,我們兩啊,先是高興,高興了過後,又是害怕……”
“……沒敢讓我幹活,我丈夫也費勁着心思照顧着我,我們兩想盡了辦法,想把這個孩子給保住。”
“……就那麼一點點,一天天,熬過了一個月又一個月……每天啊,都提心吊膽的……總是害怕啊,這肚子突然疼起來,一疼起來的時候,我止不住地想朝着褲腿上看,喊他爸趕緊過來。”
“……可是啊……那會兒啊,我歲數比頭回懷孕的時候還要大些。”
老太太再低下來些頭,眼底愈加恍惚,眼眶漸有些泛紅,
“……我們想盡了法子,熬過了七個多月,都快到八個月的時候,還是沒能繼續熬下去……孩子啊,早產了,生下來就只有三斤重……”
“……也不知道啊,是不是我們命裡就不該有孩子,還是我們上輩子做多了孽……就算是有了孩子,也是多災多難……老天爺啊,要把我們孩子給收回去。”
眼眶愈加有些泛紅,老太太張着嘴,出聲說着,再停頓了下,
廉歌看着這老太太,靜靜聽着老太太的敘說。
虛掩着的屋門外,也愈加有些安靜。
“……也是因爲早產,我孩子他從小就體弱多病,生下來過後,又在醫院住了段時間,才帶回了屋裡……”
老太太眼眶紅着,張着有些蒼白的嘴脣,再出聲呢喃着,說着,
“……生下來第一年的時候,我和他爸啊,就想着辦法照顧他,可是啊,還沒到一歲,他就又害了幾次病,住進了幾回醫院……”
“……村裡人啊,都勸我們……說實在不行,那就算了吧,這命裡要是沒有,就別去強求了,說留着他,我們也受罪……”
“……這是我孩子啊!就是老天爺,老天爺,我也不能讓他把我孩子給帶走。”
眼眶愈加泛紅,老太太有些費力着說着,喘着氣,
“……然後啊,是快一歲的時候,他又害了大病,住進了醫院了。醫院都給下了病危通知……我和他爸啊,實在是都沒辦法了……”
“……就在這時候,村子裡來了位算命先生。”
老太太說着話,再停頓了下,
臥室屋裡,屋外,再安靜下來,
只是,那虛掩着的屋門外,那道身影聽着老太太的話,呼吸漸有些粗重,眼眶也有些發紅。
“……先生跟我們講,說我們命裡沒有這個孩子。就是這個孩子現在生下來了,也是多病多災,總要被再要回去,活不到長大。”
老太太說着,眼眶紅着,
“……除非,把我和我丈夫的壽數借給他,他才能活下來。”
老太太停頓了下,再出聲說着。
虛掩着的臥室門,似乎被清風吹着,虛掩着的縫隙再大了些。
屋門外的身影,眼眶愈加泛紅。
“老人家信了?”
端着的茶水杯上,熱氣還升騰縈繞着。
沒轉過視線去看那微微晃動着的,虛掩着的臥室門,
廉歌看着這老太太,出聲再說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