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施清海死了麼?
魯迅先生說過:“死亡並不是生命的終點,遺忘纔是。”
餘華說過:“死亡並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時間。”
村上春樹說過:“死並非生的對立面,而是作爲生的一部分永存。”
簡簡單單,就是三句名人名言,我之文采,有誰能敵?
飛出荒島之後,施清海沒過多久就失去了意識,說來可笑,施清海在飛出去的時候就後悔了,因爲他是個旱鴨子!
穿越前的施清海家鄉是在泉市,泉市屬於沿海城市,按道理說施清海在游泳這方面不能說是非常精通,也至少略懂一些,但可惜的是,從小到大的施清海從來沒去過半次泳池,就算是去大海或者野生水庫,也要套一個大大的救生圈來保證安全。
在保護生命這方面,施清海可以說是非常穩健。
他牢牢記着一句話,溺死的大多都是會游泳的,而不善水性的人反而對水充滿敬畏,不會輕易踏足。
只要我不會游泳,那麼我就不會去游泳。
就此延伸出來,也可以演變爲:爲了擔心鞋子買到假的,我直接買了個假鞋。
而就是這樣的一個旱鴨子,最終卻要死在海面上,最終沉入海底,這無論如何都不是施清海願意看到的。
但不願意那又如何,憤怒不滿又能如何?生命力燃盡了最後一絲光輝,天使的名字無論再怎麼好聽也只是迴光返照,不存在任何翻盤的可能性,生命中的最後時刻施清海不再抱有幻想,他甚至都沒有足夠的理智來回憶自己穿越的這些日子,思緒迅速模糊,隨後像一朵落葉一樣,四周微風拂過,它戀戀不捨地落下。
落在海面上,沉入海底。
落葉的一生,是爲了歸根麼?
施清海不懂,他三番兩次回想起這句話,恍惚間好像再度回到過去,他再次變成了以前那一位多愁善感的青年,世界充滿灰白。
“撲通!”
沒有了,沒有奇蹟了,施清海的身體完全落入海底,隨之而來的浪潮將他匆匆席捲而走,連施清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活着還是死去,意識處在昏迷與清醒中間,像是涇渭分明的界線,眼前溟濛一片,時光繾綣着車輪繼續向前,沒有任何停留等待,不存在任何理由。
很多畫面一閃而過,而在這短短的昏迷時間裡,施清海又覺得自己度過了好幾次一生。
自己是真的就此死去麼?亦或者再度穿越回去?有沒有再次醒來的機會?醒來之後看到的又是什麼?是自己一直晾在陽臺上還沒有來得及收回的白襯衫?亦或者是自己躺在病牀上,等待自己的又是全新的世界。
到時候還有唐嫵這樣高冷美麗的大老婆麼?自己還是一如既往地帥氣麼?即將迎接的又會是怎樣的一種生活?
醫生會很正經地跟自己說,自己做夢了,大概是因爲開車被撞了變成植物人,或者被歹徒綁架毆打,總之意識陷入昏迷,所以這些刻苦銘心的日子就完全化爲烏有了麼?只不過是南柯一夢,這不就是偶像劇狗血小說最喜歡用的橋段嗎!
去他媽的!
老子纔不要這樣!
施清海掙扎着,用力掙扎着想要醒來,可身上就好像壓着一輛重重的卡車,費勁了力氣都無法推翻,睜開眼睛自然無法做到,四周海水涌動的呼呼聲此起彼伏,除此之外別無其他,毋寧說這完全變成了一個沒有聲音的世界,因爲沒有任何人可以對施清海說一句話。
在施清海的世界裡,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那該怎麼辦?又能怎麼辦呢?在這樣無助渺茫的困境中,好像什麼也做不到,什麼也做不到,只能默默等待死亡降臨,永遠地死去,還是忘記一切?
不論哪一種選擇,都不是施清海願意的選擇。
掙扎不了就不掙扎了吧,施清海索性完全沉沒,也完全沉默,他偶然會想起以前一兩個記憶深刻的片段,但卻記不清究竟是什麼樣。
在這時候,施清海後知後覺地明白,原來自己生命最重要的意義,並不是共挽鹿車的愛情,雖然它確實令施清海憧憬嚮往,渴望擁有,但卻不是最重要的,而最重要的意義此時的施清海卻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了。
很多人活了一生都尚不明白,自己又憑什麼需要在這時候求出這樣一個答案呢。
也許,之所以腦海裡會冒出這種想法,只不過是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無能爲力的輓歌罷了……
就這樣吧。
幻夜囹圄者的低語。
張開雙手地死去,任何暗流沖走,是施清海給大海的擁抱,給這個世界最後的擁抱。
不管世間萬物如何變化,我們之間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存在過,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即便一開始的我懦弱敏感,試圖逃避,但這段旅程是真實存在過,深入骨髓地印在我腦海中。
如果可以的話……
我希望自己是個主角。
我真的想做一個主角。
意識即將消失的最後一刻,施清海再度看見了一封信紙。
而這次的信紙並不是短短一句話,更像是一篇殘缺的文章——
我不再裝模作樣地擁有很多朋友,而是回到了孤單之中,以真正的我開始了獨自的生活。有時我也會因爲寂寞而難以忍受空虛的折磨,但我寧願以這樣的方式來維護自己的自尊,也不願以恥辱爲代價去換取那種表面的朋友。
之後,開心的事情似乎很容易在時光長河中急劇褪色,而傷心的遭遇就像早被風乾的雕塑一動不動,任憑時間如何推移都無法將之改變。所以每次回想起總是難過低落,懊悔不已。
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好的事情忘得都差不多了想記都記不起來,而那些牴觸傷心的畫面卻總是一次次在腦海裡出現,我拒絕過很多次了,但卻別無他法。
所以我總是活得如此勞累疲倦,總是在舟車勞頓中倉促前行,天總是灰的,水總是冷的,田野永遠不會開出花。命運似乎並不打算給我準備的時間,莫名其妙地就來到了這個年紀。
我的心口好像有着一扇厚厚的門,我時常敲門,時常說話,自問自答。
“有人嗎?”
“開開門!”
“生吃個人,我很抱歉!”
“新年快樂喲。”
“……”
但不論如何,都無人理睬。我想裡面應該是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光時隱時現,暗時隱時現,而那個人不知道跑去哪,所以我才久久沒能得到迴音,所以迎接我的總是沉默。即便在一步步變好,即便在奮力前進,即便已經走了一段長長的距離,但依舊不能滿足,周圍一片黑暗,驚悚茫然。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海里一樣,隨時可能死去。
然後,我會想,這樣的我會不會有人拉我一把呢,會不會有人再把我推出來呢?可不可以飛起來呢?
沒有,不過沒事,沒有那個人……
我就做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