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鴉雀無聲的看着面前的情景，表情略顯呆滯。
就像是在看一場身臨其境的3D電影。
在這如同真實一般的場景中，他們就像是空氣般，雖然身在其中，卻絲毫不能影響到場景內發生的任何事。
面前的場景發生了變化。
依舊是那個房間，只不過王老爺子此時躺在牀上，小腿的傷口已經用一塊破布條纏了起來，殷紅鮮血將布條浸成了暗紅色。
很明顯，他的傷口並沒有經過任何專業的處理，真的只是自己用清水衝了一下，然後找了塊布條纏上。
房門被推開，王小凌的二叔端着兩個碗走了進來。
“爹，今天的飯給你送來了，你牙不好，我特意把白菜煮得特別爛。”
二叔把兩個碗放在桌上，一碗麪條，一碗水煮白菜，菜裡面飄着寥寥幾滴油腥。
放下飯菜後，二叔走到了牀邊，問道：“爹，聽說你昨天摔到了？”
“是。”
王老爺子從牀上坐起，指了指自己的小腿：“腿上掉了一塊肉。要不……你帶我去醫院看看吧。”
“看啥呀，你這不是自己都已經包上了嗎？”
二叔看了看王老爺子腿上綁着的布條，旋即說道：“你這不自己包得挺好麼，咱沒那麼金貴哈，過幾天自己就好了。”
“……”
王老爺子囁喏了一下脣角，聲音越來越小：“主要是……我的腿太疼了，昨天就疼得一宿都沒睡着。”
“忍忍，忍忍。”
二叔只是擺手，想了想，又多解釋了一句：“不是我不給你看，爹，是家裡實在沒錢了，你孫子他最近又剛報了一個輔導班，花錢的地方也多……”
聞言，王老爺子沒有說話，沉默了好大一會，才猶豫着說道：“你大哥……不是每個月都會打錢給你嗎？說是我的生活費……”
“那麼點錢夠幹嘛的，你一天三頓飯不需要花錢的嗎？”
二叔明顯不耐煩了，說這話轉身就走：“行了，你別矯情了哈，一點小傷，哪那麼金貴呢。”
“啪！”
房門被關上。
屋子裡再次只剩下王老爺子一個人。
他怔怔的看着房門的方向，又看了看桌上的飯菜，眼神渾濁，深深嘆了口氣。
看着這一幕情景，王父、丁蘭和王小凌三人幾乎已經怒火中燒，轉頭狠狠的瞪着二叔和二嬸。
那兩人此時臉色慘白，眼神躲閃着低下頭，連話也不敢說。
正在此時，場景再次出現了變化。
從日曆上來看，距離王老爺子摔傷腿似乎已經過去了一個月的時間。
雖然是冬天，但今年本就是暖冬，房間內點着一個煤球爐子，否則的話在屋裡根本待不下去。
但也正因爲如此，王老爺子腿上根本沒有經過任何處理的傷，在這一個月完全惡化。
一縷淡淡的惡臭味道飄散在空氣中。
如果能將他腿上纏着的布條解開的話，就可以看到那完全潰爛發臭的傷口，傷口邊緣的肉都已經變成了青黑色，甚至依稀可以看到有兩條小小的蛆蟲鑽在腐肉裡面。
桌上的飯還是昨天送來的，一點也沒動。
因爲他已經沒辦法自己下牀了。
除了腿上的傷之外，老年人身體本就虛弱，而長時間的營養不良，已經令他身體沒有半點多餘的力氣。
很明顯可以看出，他的氣色比一個月之前變得虛弱了許多，滿是皺紋的臉上顯得有些蒼白，眼神看起來愈發渾濁。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之前還能拄着柺棍獨自出門遛彎的老頭，竟成了這一副風中殘燭般的樣子。
“吱。”
房門被推開，二嬸端着碗走了進來。
依舊是水煮白菜。
今年冬天白菜種得多，能賣的早就已經賣掉，剩下那些爛了的，連他們自己都不願意吃。
不過幸好還有一個老頭子能幫着處理一下，也不算浪費。
不過，當看到桌上昨天送來卻一點都沒動的菜後，二嬸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怎麼着，現在連飯都不吃了？”
二嬸“啪”的一聲把碗放在桌上，斜了牀上的王老爺子一眼，陰陽怪氣的說道：“這是嫌我們給你做的菜不好？準備絕食抗議一下？”
“……”
牀上的王老爺子艱難的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二嬸見狀，皺了皺眉，擡腳走過去，滿臉的不耐煩：“怎麼了你？跟你說哈，沒用，裝成這一副可憐樣子給誰看呢？”
“我……”
王老爺子終於艱難的出聲，但聲音十分微弱，斷斷續續道：“幫……幫我給老大打個……電話，讓……讓他回來……”
“呵，怎麼着，想跟大哥告狀？”
二嬸冷笑，連裝都懶得裝了，臉上甚至露出了一抹洋洋得意：“沒用，你大兒子被公司派去出差了，得出去一個多月呢，臨走前還特意給我們打了五千塊錢，讓我們好好照顧你，您啊，就跟這好好躺着，想見他的話……等他從外地回來唄。”
“……”
王老爺子的呼吸聲像是破風箱似的，似乎每一下都得耗盡全部力氣。
此時聽到二嬸的話，渾濁眼睛中閃過一絲失望，旋即便是絕望。
但他的臉色卻突然變得潮紅起來，就像是忽然又有了力氣一般。
只見他慢慢撐着胳膊從牀上坐了起來，然後顫顫巍巍的伸出了手：“把……把飯端過來吧，我再吃點。”
二審皺眉，但還是把盛着白菜的碗和饅頭端起，不耐煩的塞到了王老爺子手裡。
他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筷子和饅頭，沒有說話，而是怔怔的看着。
好一會之後，才見他手掌顫抖着夾起一大筷子白菜，迫不及待的塞進嘴裡，又咬了一大口饅頭。
沒有半點油腥的水煮白菜和雜麪饅頭，他卻吃得異常香甜，就像是在品嚐什麼美味一般。
“餓死鬼託生。”
二嬸厭惡的看了他一眼。
伴隨着破風箱似的喘氣聲，一碗白菜三兩下的功夫就見了底，手中的雜麪饅頭也吃得一乾二淨。
王老爺子緩緩把碗筷擱在牀邊，然後又艱難的慢慢躺下。
眼瞼慢慢合上，遮住那一雙渾濁的雙眼。
“這就睡了？”
二嬸有些驚訝，旋即撇了撇嘴：“吃完就睡，跟豬似的。”
“我先跟你說好哈，這碗菜是你兩頓的飯，你現在一下子吃完，晚上可美了。”
二嬸拾起了碗筷，冷着臉道：“行，你睡吧，我走了。”
說着，她便擡腳離開。
但剛剛走到門邊，卻又停下腳步，有些狐疑的向牀上看去。
“喂。”
二嬸試探似的喊了一聲，卻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她擡腳再次走向牀邊，有些猶豫的推了推他：“爹？”
依舊，沒有任何迴應。
她的臉上頓時露出驚訝神色，接着，便緩緩擡腳朝他鼻子下面摸去。
“呀！”
她一聲驚呼，明顯被嚇了一跳，手中沒拿穩，青瓷碗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但她卻沒有絲毫在意，臉上露出震驚神色，好大一會才緩了過來。
緊接着，卻見她慌亂無比的掏出手機，飛快撥出了電話。
“喂，孩他爹，你趕緊過來！”
二嬸焦急開口，十分慌亂，但語氣中卻沒有半點悲傷，甚至……隱隱流露出一絲欣喜。
“你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