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臺長可能會被停職調查？”
姚衣略一思索，頓時恍然大悟，明白了樑田田上一世慘淡收場的原因。
此時樑田田進入電視臺領導班子的傳言風頭正盛，本來李臺長會是她最大的支柱之一，現在李臺長出事，樑田田的仕途肯定影響不小。
“方便具體說說事麼？”
姚衣沒有直接一口答應，他和樑田田最近走的比較近，可還沒到完全捆綁到一起的地步。
幫助樑田田是沒問題的，可怎麼幫，幫到什麼程度，取決於對方犯事的內容。
姚起是軍人出生，對自身要求極爲嚴苛，姚氏一門在他的影響下，處理政界的關係都十分小心，輕易不會留下把柄。
樑田田一時情緒失控，在姚衣面前難得流露出軟弱的一面，此時也調整了過來，平靜道：“電視臺有筆二百五十萬的款子對不上，屬於李臺長簽字的範圍，報的名目是接待經費。”
“這筆款子大家都知道，說是接待經費，其實借給了市政府某位領導的兒子。”
“本來二百五十萬也不是什麼大數目，實在不行我和乾媽湊一湊就行。可偏偏這筆款子的去向牽扯到紀委調查的一起賭球案件，現在被人拿住無法私下解決，其他的帳目也都得重新開始調查。”
“我乾媽作爲簽字領導，是該筆款項的第一責任人，現在紀委調查組揪着我乾媽不放，認爲她變相投資參與賭球，歐臺長沒有辦法，只能按照紀委的要求讓乾媽先停職，直到調查有了結果再說。”
姚衣微微點頭，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電視臺作爲資金雄厚的奶牛單位，平日裡拆借給其他單位的資金不在少數，李臺長拆借沒有關係，關鍵是這個名目有問題。
接待費這種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何況借給的還是個人，那就更會讓人產生不好的聯想。
話又說回來，能借到這筆款項的領導的面子可不小，絕不是普通的領導，一定是市政府最重要的幾個頭頭之一。
姚衣將所有資料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來，頓覺醍醐灌頂。
喲，這可真是緣分吶。
那不就是市公安局局長林昌的兒子林振元麼。
賭球、借錢、被紀委調查，這小子的情況和樑田田說的簡直一個蘿蔔一個坑，全對上了。
林振元這次賭球賺得不少，又投資數千萬在陳平的新公司，這麼多錢是從哪兒來的？
按照李臺長這樣的操作思路，很有可能是林振元藉着林昌的名義到處打秋風借來的。
姚衣倒吸口涼氣，林振元這套操作簡直是蠢到了家，不僅坑了自己，多半還坑了不少李臺長這樣無意間幫助他的領導，一旦事發，牽連的人不在少數，尚京市政界震動都不無可能。
姚衣又想到趙幽羽的警告，心中微微一暖，大姐頭還是照顧自己的，讓自己抽身事外確實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只不過，似乎我本人就是那個點火的人。
這就很是令人尷尬與遺憾了。
樑田田見姚衣沉默，也端着茶杯低頭不語。
她和姚衣接觸多次，對姚衣一路走來都看在眼裡，越是瞭解，就越覺得姚衣有着超越年齡的成熟和睿智。
不知不覺中她對姚衣極爲看好，此時遇到了難以解決的棘手問題，纔會情不自禁的向姚衣求救。
但樑田田終究高冷驕傲，既然姚衣聽完了不說話，讓人猜不透他所想。
她也不會再多說一句。
畢竟兩人只是合作關係，並非親朋好友，更不是坊間傳聞的情侶關係。
幫忙是情分，不幫忙也沒有錯。
姚衣乾咳了一聲，忽然道：“李臺長的那筆款子借出的對象，是不是林昌？”
樑田田眼裡閃過一絲驚訝，她緩緩點頭道：“名義上是借給了林昌，可其實真正收款人是林昌的兒子林振元，紀委調查組查的很細，現在咬着這一點不鬆口，非說乾媽知道對方的身份，想要挪用公款牟利。”
“還真是林振元……”
姚衣眉頭直跳，繼續問道：“你現在想要用錢，是爲了填補這個缺口？”
樑田田搖頭道：“填補缺口的錢我有，我準備錢是爲了不時之需，畢竟我自進入電視臺就深受乾媽照顧，現在她出了事，我不能置之不理。”
她的言下之意是準備用錢鋪路，想辦法將李臺長給撈出來。
這畢竟不光是錢的事。
姚衣又點點頭，沉默了十幾秒然後道：“這事兒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必須先去問一問才能給你答覆。”
“我明白的。”
樑田田神色有些黯然，勉強笑道：“我也找過不少人，他們一聽到和紀委有關，也都是這樣答覆的。”
姚衣笑笑，站起身來道：“既然李臺長現在不方便，那廣告合同的事情我是不是應該去找歐臺長談談？”
說到正事，樑田田終於打起了精神：“歐臺長不在臺裡，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會幫你爭取最好的檔期和最優惠的價格。要家科技現在是政府扶植的龍頭企業，我們電視臺也會相當重視，能爭取到更多的政策傾斜。”
姚衣道：“那就拜託你了，下午的廣告策劃開會你有空就來一下，沒空就等你下班再碰頭，可以嗎？”
“行。”
樑田田點頭答應，眼裡的疲憊和麪上倦色一覽無遺，佳人憔悴如斯，實在令人心疼。
姚衣看在眼裡，終於忍不住開口勸道：“李臺長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用太擔心，總會有辦法的。”
姚衣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上勸導兩句，樑田田卻好似聽出了什麼別的意思。
她忽然咬了咬牙，彷彿做了個艱難的決定，聲若蚊吶道：“姚衣，要是你能幫我這一次，我，我什麼都可以……”
姚衣太陽穴直跳，樑田田這話說的太露骨了，和她冰清玉潔女神的人設完全不符合。
他斜眼看去，樑田田眼眶微紅熱淚盈眶，如同葬花憔悴的林黛玉一般，叫人心生憐惜，恨不得將她抱在懷中好生安慰一番。
換成旁人，可能真的會趁機提些要求，可姚衣卻是心如止水，只是暗歎世事無常，一個好好的女神人設就這樣的被逼垮了。
換個角度想，樑田田爲了李臺長豁出一切，也是證明她有情有義。
不過自己還是要點醒她，不然真被人騙財騙色，到時候再說可就晚了。
姚衣嚴肅道：“樑田田，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還有一點尚京明珠的風采？你若是相信我，就好好的把電視合同給我談好，好好休息，不要瞎想。”
“李臺長的事不管解決與否，都不會給你的人生帶來太大的影響，你要是真和她情同母女，她也會希望你好好的工作生活，而不是爲了她去做出自己後悔的決定。”
“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我的代言人是那個聰明冷峻的樑大主持，不是現在這個仿徨迷茫的小女人。人必先自救而他人救之，你越沉得住氣，想要對李臺長落井下石的人就會心存顧忌，這就是變相的幫助李臺長，你懂嗎？”
“另外，你真以爲涉及到這種層面的事情，會是區區一點牀上交易就能搞定的麻煩嗎？在這個世界上，沒人敢這樣給你下承諾。如果有，那一定是在玩你。正常的你，可不會這麼莽撞。”
樑田田臉色煞白，慢慢點頭。
她不是個沒腦子的，一時衝動說出這樣的話，又被姚衣拒絕，頓時心裡好生羞愧。
羞愧歸羞愧，姚衣義正言辭訓斥自己的形象卻不知不覺的潛入她的心底，讓她覺得心裡暖暖的，就連臉頰上也不知不覺的爬上了兩朵紅霞。
可是，姚衣的年紀，好像比自己小了五六歲吧？
樑田田暗罵自己想法太過突然，居然還想老牛吃嫩草，簡直不要臉。
她壓下自己的胡思亂想，逐漸恢復了冰雪女神的氣度，開口道：“謝謝。”
“你要保持冷靜，現在盯着你的人很多，別讓他們鑽了空子，不僅傷害了你，更會對李臺長雪上加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對我的企業也會造成不好的影響。”
姚衣見她已經恢復正常，鬆了口氣：“我先走了，有事電話聯繫。”
樑田田道：“我送送你。”
姚衣本想拒絕，不過想到樑田田和自己在電視臺裡走一圈，讓別人看看傳傳也好。
起碼讓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看一看，樑田田的朋友是姚衣，也掂量掂量能不能惹得起。
“那就有勞了。”
姚衣笑着點頭，和樑田田並肩走出了辦公室。
……
坐上帕薩特，姚衣再次鬆了口氣。
方纔在辦公室裡，樑田田任君採擷的態度讓姚衣大爲尷尬。
他能將樑田田的想法猜個八九不離十，遺憾的是，他對樑田田沒有什麼感覺。
也許可以這樣說，當他看到樑田田示好的時候，心裡想到的人還是江靜姝。
四十年長情的等待，並未一朝一夕可以消除。
再活一世，姚衣總結了經驗教訓，首先戒掉的就是皮骨肉，其次就是酒精。
唯一戒不掉，便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江靜姝隱約可見的雙眼，從黑暗中注視着自己，彷彿在向他索要一個答案。
好在他現在一心撲在要家網上，用工作麻痹自己，總算是給自己找到了一個逃避的空間。
話說回來，李臺長的事情必須儘快處理，樑田田若是跟着收到牽連，要家網的名譽也會受損。
和王輝緊張韓恆被抓派出所一樣，姚衣現在也有些頭疼，雖然不會因爲這件事去給人下跪，可求人辦事，不服軟是不行的。
姚衣將事情思考了一會，直接給撥通了趙致遠的電話。
“趙叔，上次拜託你查的賬目情況怎麼樣了？哦，你在開會啊？叫人給我送過來？”
姚衣掛了電話，表情古怪，叫人給我送過來是什麼操作？
這東西如此私密且牽連甚廣，隨便交給其他人方便嗎？
正腹誹間，姚衣電話響起，他一看來電顯示，臉皮又是一抽。
江靜姝打來的，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他硬着頭皮接通了電話。
江靜姝如泉水般清脆的聲音響起：“姚總，趙總讓我把前些日子整理出來的賬務資料給你送過去，你在哪？”
姚衣被江靜姝一句‘姚總’叫的頭皮發麻，苦笑道：“靜姝你就別笑話我了，叫我的名字姚衣就行。”
江靜姝輕笑一聲道：“工作時間，還是以職務相稱顯得比較專業，姚總你說是吧。”
姚衣眉頭直跳，無可奈何道：“隨你喜歡吧，你現在在哪？我正從電視臺往公司走，要是順路可以過來接你。”
江靜姝又笑道：“那我就在集團門口恭候姚總了。”
姚衣知道對方一口一個姚總，是在怪自己從不主動聯繫她，只得勉強道：“你十分鐘後下來就行。”
十分鐘後，帕薩特緩緩停在集團門口，姚衣一眼就看到了正駐足在臺階上的江靜姝。
此時江靜姝站在臺階上，陽光從她背後拂照影射，將她看似羸弱嬌薄的身影勾勒出形狀，只是遠遠看上一眼，就讓姚衣彷彿有了回到過去的錯覺。
江靜姝人如其名，最是嫺靜端莊不過，姚衣記得和她生活了幾十年，江靜姝說話永遠是那麼輕聲細語，如同小溪流水，沁人心扉於無形之間。
多少年，她就像今天一樣在家裡靜靜的等待着姚衣回家，纖弱而倔強，如同她的名字一樣，靜姝，靜姝，安靜而倔強的女子。
莫名的，姚衣思緒起伏，積累了多時的感情彷彿洪水猛獸，在他心中肆虐。
那些年來，你孤孤單單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是我對不起你。
這一世，我放你自由的去飛，你爲什麼還要繼續等我？
樊力掃了一眼後視鏡，看到姚衣眼神中複雜的情緒，又順着姚衣的眼神找到了如同一顆小草般靜靜等待的江靜姝。
他心裡咯噔一聲，他是第一次見到姚衣露出這樣的表情，一直公事公辦，視美女如無物的姚衣，終於還是流露出了身爲人的情感。
米萌最大的敵人，可能真的是出現了。
姚衣靜靜呆了五分鐘，這才搖下車窗，吩咐樊力將車開到江靜姝的跟前。
姚衣笑着向江靜姝打招呼：“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江靜姝臉上浮起一絲恰到好處的笑容，一陣夏風吹來，蕩起她齊肩的秀髮，陣陣熟悉幽香撲面而來，將姚衣包圍。
姚衣感覺自己的心臟忽然猛的抽了一下。
江靜姝笑着開口，聲音依舊嫺靜動聽道：“我也是剛剛纔到，姚總這是您要的賬戶資料，若是您有需要話，我可以將其中的關係理順一遍。”
花靨如昨，笑容依舊，重疊的記憶如潮水一般涌上姚衣的心頭。
江靜姝，你知不知道，你的笑容實在是太犯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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