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柳珏將要家網介紹完畢後，姚衣再次登場。
看着場下媒體們飢渴的眼神，姚衣沒有讓他們失望。
“會場既然安排了自由提問的環節，希望各位媒體的朋友踊躍發問。”
第一個提問的是央視一臺的記者：“姚總，我們已經看過了要家網的介紹以及功能性推廣，恕我直言，貴公司的模式和找房網看上去很相似，但不知道姚總能不能更明確的說一下兩者的區別？”
央視一臺是國內主流媒體的翹楚，記者也都是行業的精英，一問就問到了點子上。
要家網和找房網的確屬於同一模式，即使找房網此時在尚京處於下風，可在其他地方卻還一直持續茁壯發展，要家網想要取代找房網，任重道遠。
這位記者問的也十分有藝術性，他沒有直接指出這個觀點，只是特意在問題上點了一下。
不過這難不倒姚衣。
他擺手大氣道：“這個問題問的很好，方纔柳經理給大家介紹技術上的問題，我現在來給大家解釋要家網社會意義上的歸屬。”
“要家網和找房網最大的不同，體現在資產結構上的不同。找房網家大業大，全國擁有三十多家分公司，子公司數量更達百家之多。墨遠泉擴張的方式，是借用風投公司注資，迅速佔領各地市場後把持二手交易，並且以豐厚的中介獎金吸引客戶。”
“爲了報答風投公司的資金注入，找房網必須以營利爲首要計劃，這是它賴以生存的生命線。找房網之所以在全國瘋狂擴張，卻又是這種模式的另一個解釋。用流量換價值，在互聯網2.0時代，流量對互聯網企業的價值加成甚至高於其盈利能力。他們的行動核心可以歸納爲，融資、擴大流量、再融資、再擴大，如此往復。”
“在他們擴張的過程中，無論盈利能力如何，必然是虧損，並且是持續嚴重虧損的狀態。肯定會有人會好奇了，爲什麼大家明知道一家企業在虧損，卻還要投資呢？話題回到我剛纔說的，流量的價值！”
“當某一類型的企業，在某個領域內形成壟斷性的流量佔比，其估值將會呈指數級攀升！嗯，就像氣球，吹着吹着，就越來越大了。哪怕氣球很容易爆炸，但不能否認，只要有人肯買單，它的確就值那麼多錢。”
“當這家創辦時間不到十年的企業估值突破十億美金時，那麼，這家企業就成爲了這個領域的獨角獸。所謂獨角獸，在西方神話中具有聖潔與幸運的含義。獨角獸企業代表着商業奇蹟，代表着創業時間極短，價值攀升速度極快。”
“到了這個時候，就是獨角獸企業的創辦者和控股人想要盈利之時！至於他們在發展過程中融了多少資，虧了多少錢，留下滿地多少雞毛，暴力擴張在企業內部遺留下多少來不及解決問題。坦白講，他們不在乎。他們在乎的是那個行業領頭人的概念！”
“在他們成爲獨角獸的過程中，又或者在他們估值過十億後，會有無數投資人被他們綁上戰船。當他們開始套現盈利時，這些投資人將會在資本的遊戲裡跌宕起伏，擔驚受怕？這些，他們都不在乎！”
“這，就是吃人血的獨角獸！”
事實上，獨角獸企業這個概念在2013年由美國著名Cowboy Venture投資人Aileen Lee提出，並迅速風靡全球投資界。
姚衣提前了兩年多將其拋了出來。
在傳統商業領域，以常規的商業模式，幾乎不可能有企業能在不到十年的時間裡，完成十億美金的資本積累。
某種意義上，獨角獸企業正是互聯網時代的獨有產物，是時代的產物，更是一把雙刃劍。
誕生獨角獸企業的核心動力，卻又正是姚衣提前拋出來的另一個概念，“流量變現”。
此時此刻，世人對流量變現的理解大約處在一個似懂非懂，不斷摸索的階段。
在移動互聯網尚未徹底普及時，互聯網企業的爆發式增長看起來還不算恐怖。
但姚衣提前將其概念明晰，並歸納總結出來，等若當着世人的面對找房網核心模式來了次庖丁解牛。
其中利弊，自然會有聰明人去分析。
那麼，在移動互聯網徹底爆發的開端，在大家都還一抹兩眼黑着摸索之際，國家和資本將會提前對流量泡沫生出警惕與更深刻的認識。
流量經濟即將迎來的倒不一定是打壓，更可能是將來大家更有規則與更穩健的加強試探。
姚衣不但要打壓找房網，卻更又在提前爲移動互聯網和共享經濟等等諸多爆發式企業確立了另一種更穩健的步伐。
如果他還是個小人物，那麼他的話沒人在乎。
很幸運，如今的他逐漸讓自己站到了聚光燈下，隨着時間的推移，那麼他的話必然會擁有輻射全國，甚至輻射全球的影響力。
蝴蝶扇動翅膀，可以捲起風暴。
姚衣是一隻強大的蝴蝶，更是一隻來自未來，可以預知風暴的蝴蝶。
說完找房網，他卻又話鋒一轉，扯回自己身上。
“與找房網不同，我要家網的資產結構很簡單，首先要家網是我姚衣一個人全資注入的企業，沒有其他股東，而我們要家網的第一目標，是更好的整合資源服務尚京政府，服務人民。”
“我的確遲早也會走出去，我也會擴張。但我已經探索出一條可以持續發展，而不是燒錢燒錢再燒錢的道路。這，就是要家網和找房網最大的不同之處。”
“當然，該賺的錢我們會賺，可是在讓利的部分，我們公司的幅度絕對會比找房網更多。至於服務和技術這一塊，大家都看到了，我們有這個實力！”
央視記者眼睛一亮，追問道：“姚總，我們已經知道要家網和尚京市政府的密切關係。那麼您能否對此給大家做出更明確的答覆呢？”
姚衣臉露嚮往之色，搖頭道：“你說的沒錯，我們紮根於此，的確關係密切。只要政府需要，我們要家網隨時可以爲政府效力。順便插一句，現在要家網擁有‘國家機密’數據並不是一紙空談。尚京市政府的‘智能港口項目’正在規劃之中，我們公司的擁有大量房地產業界的敏感數據，已經被列入了‘秘密’級別的標準，從這一點上來說，我們公司確實算得上政府信得過的合作伙伴。”
央視記者又道：“外界都在傳聞，找房網墨遠泉墨總是整個案子的幕後黑手，不知道姚總您對此事有何看法？”
姚衣環視場下，所有的媒體記者都已經豎起了耳朵，將錄音機打開，等待着姚衣的答案。
商場惡鬥，翻手爲雲覆手爲雨，陰謀陽謀算漏無疑，加上跨國黑客攻擊和中間人上下打點，這種二十年難得一見的大戲，記者們的興奮簡直堪比找到真愛。
姚衣微微一笑，正色道：“有人說墨遠泉視我爲眼中釘，我看墨遠泉如仇人，其實這些都不準確。真實的現象是，墨遠泉是我們這個行業的引路人、先行者。找房網是行業的燈塔和羅盤。有了找房網的經驗教訓，要家網就能少走很多彎路，才能走向更高的平臺，擁有跟多的上升空間。”
“墨遠泉雖然今天走錯了路，可他的功績卻無法被抹去。相反，我們在瞻仰他豐功偉績的同時，也要暗自警醒，不要走上他的老路。”
“有人說墨遠泉是幕後黑手，這句話我不敢表態，因爲這是尚京網監的工作。不過我倒是想說一句，墨遠泉現在的所作所爲，確實給整個行業帶來了負面影響，尤其對千千萬萬從業人員造成了不利影響。”
“在此，我代表行業所有人道歉，並且許下承諾，一定會通過自己的努力，讓這個錯誤得到修正，並且將更好的服務提供給大家……”
姚衣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場下有經驗的記者都聽的津津有味，眼睛放光。
一名新進的記者看着自己的老師笑容滿面，不由疑惑道：“方老師，姚衣他說的根本就沒有爆點，怎麼大家都聽的那麼認真？”
被稱爲方老師的中年男子表情微微一怔，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嘆息道：“原來如此，是你才入行不久，還不能明白被採訪者的言下之意。”
方老師一臉服氣的搖頭感嘆道：“小夥子，你可得好好學，這位姚總可不簡單，每一句話都是一把刀，將墨遠泉都快凌遲處死了。別看姚總年紀比你還小，可這手段，嘖嘖，老辣得很吶。”
小記者委屈道：“方老師，我真的聽不懂……要不然您受累，麻煩給我解釋幾句？”
方老師笑呵呵道：“你都叫我老師了，我還能藏私？從哪兒說起呢……好了，這一句‘找房網是燈塔，要家網吸取教訓，走向更高的平臺’，看到了吧？”
小記者連忙道：“這不就是普通的客套話麼？”
方老師嘿嘿一笑：“這也叫客套話，那世界上的話可都是好話了。姚總的潛臺詞意思是說‘找房網一直在犯錯，我們要家網一直在避免犯錯，至少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這次輪到小記者一怔，皺眉道：“方老師你是不是過分解讀了？”
方老師也不生氣，繼續指着另一句話‘在此，我代表行業所有人道歉，並且許下承諾，一定會通過自己的努力，讓這個錯誤得到修正，並且將更好的服務提供給大家’笑道：“這一句最狠，明面上是謙虛，可是骨子裡以行業帶頭人自居，順手將找房網行業帶頭人的帽子擼掉了。”
“你想想，爲什麼找房網的錯誤，需要要家網來道歉和償還？”
方老師眼裡閃過一絲寒芒，壓低聲音道：“我看找房網尚京分公司很快就會被要家網吞掉了，只有吞掉了對方，纔有資格爲對方的錯誤負責。”
小記者這才品出些味道，睜大眼睛，難以置信道：“方老師，這小姚總說話還真狠啊。”
方老師點頭：“這位姚總，氣魄大，野心大，膽子大，胃口更大。”
“而且你發現沒有，本來是尚京市公安局網監部門的新聞發佈會，相關領導竟然都笑眯眯在旁邊看要家網的人輪番上陣，這說明了什麼？”
小記者情不自禁道：“說明了什麼？”
方老師道：“這說明有更高級的領導打了招呼，讓姚衣盡情宣傳要家網。你看看咱們周圍這些同行，平常的新聞發佈會，會引來那麼多同行嗎？就連央視都來了好幾臺的記者，這種背後的資源，話題的敏感性，都是需要小心把控的，這裡面學問可大了，你就慢慢學吧。”
小記者看着臺上大氣沉穩，談笑風生的姚衣，想起自己竟然比姚衣大好幾歲的事實，忍不住心裡生出一股嫉妒的情緒。
“小夥子，你叫我一聲老師，我也給你一句忠告。”
方老師一眼就看穿了小記者的心思，告誡道：“人和人是不一樣的，所以人和人沒有可比性。人一生唯一的對手就是你自己。你想成爲商人，就去努力經商鍛鍊手腕；你想成爲作家，就去努力讀書提高水平；你想成爲一個好記者，就必須心胸廣闊榮辱不驚。要記住，你以後會採訪許許多多的人，有的比你有錢有勢，有的比你出身高貴，有的比你見多識廣，可也會有很多人一文不名，活得生不如死，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需要我們的幫助。”
“所以，記住你是誰，記住你成爲記者的原因，記住你的理想和激情，反覆鍛鍊磨練，不忘初心，纔有可能在千難萬險之中找到那條通往成功的路。”
小記者心中一凜，連連點頭，臉上露出了慚愧之色。
方老師見小記者有所領悟，當下也不再多說，同樣將目光放在了姚衣的身上。
他心中也有一絲嫉妒，不過他沒有嫉妒姚衣錢財勢力，而是嫉妒姚衣的長相。
這小子實在長得太帥了！
臺上的姚衣自然不會知道‘方老師’和‘小記者’的對話，不過正如‘方老師’所言，姚衣在每一個回答中都將語言學的‘暗示’和‘替換’發揮到了極致。
一輪記者提問後，姚衣不僅正式接過了墨遠泉行業龍頭的位置，順手將“智能港口項目”的啓動也推廣了七七八八，更重要的是，要家網這個詞在不斷努力的提示下，終於登上了今天的百度熱搜排行榜。
姚衣收到柳珏發來的消息，要家網的後臺流量已經完全恢復到了最高值，而且還在繼續走高。
相比之下，找房網尚京分公司這邊的流量雖然在‘重生計劃’的推動下小幅度上漲了幾天，可當墨遠泉被帶走的消息傳出後，訪問流量便開始斷崖式的下跳。
民心向背，不外如是。
姚衣微微一笑，他知道這場發佈會已經接近了尾聲，該拿到的東西已經全部到手。
至於下午，他還給朱尚生準備了一臺好戲，就等着時間一到，正式開場。
……
朱尚生一面撥通電話，一面擡手將空調的溫度又降低了一度。
他身子挺立，面前放着一張老闆椅，正是那張尚京分公司總經理專用的老闆椅。
這張老闆椅前後換了好幾任主人，最後連墨遠泉的親信王輝也飲恨收場，從風水學上來說，屬於煞氣衝宮，朝不保夕的危險位置。
朱尚生本來不是個迷信的人，也從來不相信這些鬼神邪說，可是這次他不得不信。
因爲墨遠泉親臨現場的關係，當大家都在總經理辦公室的時候，墨遠泉當仁不讓坐在這張老闆椅上，朱尚生到昨天晚上爲止，都還沒機會坐上去。
馬麟坐上這張椅子，被抓了。
王輝坐上這張椅子，被內部審覈調查。
現在就連墨遠泉這樣的人物，才坐了這椅子三天就被帶走。
朱尚生現在說什麼都不會坐這個椅子，打死不坐，絕不！
何況他現在還有很多事要做。
坐不住啊！
墨遠泉在天京被突然帶走，楊董和鄧新華也是早上才被允許回家，中間三人沒有一點消息。
同一時間，墨遠泉被抓的小道消息滿天飛，整個網絡熱度沸騰，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將一切都安排好，只等着大家一起狂歡。
更致命的是，找房網在各地很多潛在的對手，乘着墨遠泉不在的時候，又重新開始探頭探腦，甚至順應網絡潮流實名發帖，控訴找房網的惡行。
有趣的是，和姚衣費盡心思安排一場發佈會才能蹭上熱搜不同，‘找房網’和‘墨遠泉’這兩個詞在當天晚上就上了熱搜，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
找房網的高層立刻開啓緊急公關模式，私下和百度溝通想將熱搜撤銷。
有趣的是，當年找房網在擴張的過程中，曾經向有關部門投訴過百度地產的信息來源侵權，讓百度地產吃過虧。
百度的回覆很精彩，刪熱搜是沒有問題的，不過一來要價不低，二來也怕被人告隨便刪熱搜侵犯隱私權和知情權，必須等公司法務部門召開會議討論後才能給結果。
其實說穿了，他們的意思是：滾，老子要看戲。
當然，這些都是高層之間的對話，屬於找房網天京總部的業務範圍，和朱尚生無關。
朱尚生所擔憂的事可比熱搜嚴重得多。
他簽訂的十三家廣告公司，幾乎囊括了尚京一線廣告媒體渠道，可就在今天早上，這十三家廣告公司忽然發來了正式的法律文件。
所有法律文件都只有一件事：“我們公司在和貴公司簽訂廣告合同時期內，因貴公司違反合同內第七款‘合同雙方不得違反國家法律’這一項，現正式通知解除雙方廣告合同，並且要求貴公司全額賠償違約金及相關費用。”
朱尚生接到這些法律文件，本能的就想給楊董打電話，可想到對方可能還被羈押着，頓時感覺心口鮮血直冒，噗噗噗往外流。
十三家廣告公司的合同都是朱尚生千方百計簽約成功的，爲此墨遠泉還特意表揚了他，沒想到才短短兩天功夫，這些合同就變成了他朱尚生的索命符。
流年不利，絕對是命犯太歲！
朱尚生握着電話，看着空空蕩蕩的老闆椅，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心中哀嚎起來。
墨總，你快出來吧，我一個人承受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