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桌轉身扭頭的食客長着一張路人臉,五官平平,毫無特點,但只要看過他一眼,想必就不會輕易忘記,因爲他留着富有年代氣息的,遮住左眼的草綠色斜劉海。
姚衣倒是沒見過這人,驟然驚起不是因爲他的長相,而是因爲他的臉色。
滿臉醉意也就罷了,可這人轉頭時兩頰泛白,雙瞳渙散,喉部隆起,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循環是要吐了!
燒烤攤面積不大,各桌食客捱得比較近,如果鄰桌醉漢存貨足夠多,胃部收縮能力足夠強,有一定概率給李鳴來次終身難忘的淋浴。
那畫面,簡直不敢想象。
李鳴被拉離座位後一臉迷茫,正想問姚衣怎麼回事,就聽見身側傳來令他心顫的怪聲。
“嘔——”
綠毛來不及彎腰俯身,黃白穢物已脫口而出,像是射水槍似的噴在空椅子旁的地面上,四散濺開。
楊慧蕾和沈玲嚇得花容失色,自詡硬漢的李鳴也好不了多少,看他臉頰發青喉頭微動,多半是噁心得快吐了。
“別看,別呼吸,走。”
姚衣從牙縫裡急促地擠出幾個字,隨後屏住呼吸,拉着李鳴繼續往後退,退開幾步後仔細檢查一番,確認自己和李鳴都沒中招後,總算鬆了口氣。
“還好,沒沾上,也沒濺到。”
聽見姚衣這麼說,李鳴的臉色微微緩和,想到剛纔那一瞬間的緊急,他喃喃道:“操,還好有你。”
李鳴父親雖不像姚起那樣嚴厲,但同樣重視教育,而且尤其重視李鳴的言行禮儀,因此李鳴很少說髒話,這句國罵,足以顯示李鳴的後怕和憤怒。
“是啊,還好有我。”姚衣忍不住壞笑。
總算明白當年李鳴爲什麼親自下場跟人貼身肉搏把人打進醫院了,被陌生人吐一身,不失了智纔怪。
這事兒出了以後,姚衣一直沒問出個結果,此刻才知道答案,頓時有種改變歷史軌跡的感覺——要是他今天沒來,恐怕綠毛小青年要在住院部躺個小半年。
那邊楊承志等人還沒撤,聞到嘔吐物的酸腐臭氣,先是一陣乾嘔,而後勃然大怒,指着綠毛的鼻子質問:“你有沒有素質?要吐找個沒人的地方吐,怎麼能往我們這邊吐!噁心,太噁心了!”
醉醺醺的綠毛無力反駁,與他同桌的三個社會小青年站了起來,頭髮最長的那個踹開塑料椅上前兩步,指着楊承志的鼻子大聲叫罵。
“你叫你媽了個比,又沒吐到你們身上,有嗎?有吐到嗎?沒吐到你叫個**?”
另外兩個小青年不甘落後,也罵得起勁,污言穢語不絕於耳,氣得楊承志眼前發黑。
兩位女生不想待在嘔吐物旁邊,急忙拉住楊承志和胡斌低聲勸阻,不讓他們動手揍人。
楊承志和胡斌分別被堂妹和女友勸住,冷靜下來一想,確實沒必要把事情鬧大,就算要教訓這幾個出口不遜的小青年,也不能自己動手。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哪能親自下場幹架?萬一傷着自己,豈不是傻透了?
兩人冷靜下來之後,陰惻惻地看了兩眼,把幾個小青年的長相記在心裡,默不作聲地離開座位。
小青年們以爲自己鎮住了場面,笑得很是猖狂,一個個鼻孔朝天,得意忘形。
其中頭髮最長的那個最囂張,罵完了還故意衝腳下吐了口濃痰,吸引到數十道憎惡嫌棄的目光。
“姚衣,你別攔着我,媽的好心情全給毀了,胃口也沒了,我今天不把他的臉給錘變形,我怕是睡不好覺。”
李鳴摩拳擦掌,想去戰個三百回合,他是個暴脾氣,又很講義氣,根本無法忍受這種侮辱,奈何姚衣攔在他身前,不讓他衝鋒陷陣。
“別激動,氣不過你就找人給他個適當的教訓,何必自己動手?我知道你練過散打,可你不怕髒了你的手嗎?再說,萬一他們隨身帶刀呢?現在的小混混不就喜歡搞那一套?”
姚衣搖搖頭,不肯鬆手。
本想着再僵持一會兒先讓李鳴冷靜下來,卻沒想到吐痰的長毛眼珠子一轉,居然攙着綠毛走到姚衣身前,滿含挑釁地問:“你朋友說我朋友噁心,沒素質,他媽的,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懂嗎?這事,你說怎麼辦吧?”
哦,這是來敲詐了。
姚衣一眼看穿小青年的想法,肯定是看李鳴楊承志等人衣着光鮮而且認慫,想來詐唬一下,索要“賠償”。
酒氣撲鼻,姚衣眯起不見波瀾的雙眼,輕聲說:“適可而止,我會考慮給你一個道歉的機會。”
這話沒嚇着酒勁當頭的長毛小青年,反倒讓李鳴吃驚不小。
“我道歉?你他媽怎麼聽不懂我說話呢!你朋友罵我朋友,我他媽還道歉!”
長毛一面叫嚷,一面伸手推搡,姚衣避開那隻留着長指甲的髒手,目光四下飄移。
像眼下這種情況,最好是讓保鏢來處理。
姚衣知道父親會派人監視保護自己,跟米萌擺地攤賣書籤時他就發現了跟蹤自己的兩組生面孔,在他們購買書籤時姚衣還特意寫了一句“不盡長江滾滾流”。
之後姚衣沒再看見他們,但姚衣相信父親和嚴助理不會讓自己處於無人監視無人保護的狀態,所以很可能是他們有所察覺,換了批人繼續跟蹤保護。
很快,姚衣在不遠處看到兩輛車牌被灰塵遮擋的小轎車,隔着擋風玻璃能看見車裡各坐着兩個人。
既然能被派來當護衛,身手肯定不會太差,4V4想必能輕鬆解決戰鬥,想到這裡,姚衣擡起手臂,朝兩輛小轎車招了招手。
出乎意料,車裡的人還沒打開車門,雨棚裡倒先有幾個拎着啤酒瓶的身影躥了過來,擋在姚衣身側。
這幾人高矮不一,看模樣年紀不大,好幾個臉上還長着青春痘,雖然臉嫩,但表情兇悍。
這是?姚衣有點迷糊。
“你們幹嘛?想幹嘛!”領頭的高個兒用啤酒瓶抵着長毛的胸口,把他向後推了兩步,接着回頭問,“姚老師,你沒事吧?”
姚衣定睛一看,原來是早上高三班那個刺頭。
這小子,換個髮型差點沒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