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這肯定不是巧合
不待薛溫開口,霍琇便急急地說道:“薛郎中放心,只要能治,哪怕藥物再珍稀難得,我們都會不計價錢,想方設法地求來——只要你有辦法,能讓我的韻兒好起來!”
可憐天下父母心。薛溫在心裡暗暗感慨,然後緩緩地搖了搖頭:
“此乃外關之症。大娘子五日之前便已發病,當時雖然還能進水米,但因上下阻隔,絲毫未經運化,到了今日呃逆嘔吐之時,已然是.藥石無救。”
他在霍琇期待的目光中,吐出了最後四個字,眼看着對方的面色,漸漸變得無比灰敗。
“請恕下官無能爲力。”他抱拳躬身,深深行了一禮。
室內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只是沒過多久,這片沉寂便被低泣聲打破了。
作爲霍炫的嫡長女,霍琇的前半生,想要的一切從來都能輕鬆得到,還是第二次嚐到這種失去親人,痛苦無力的滋味。
上一次是阿弟霍瑜,這一次卻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心彷彿被撕裂成了無數片,痛到無法形容。
她再也忍不住,毫無形象地撲到了女兒身上,一邊流淚一邊哭訴:
“韻兒自小就懂事,被我一直用規矩拘着,沒得一日輕閒——明明就要入皇家,爲天底下所有女子所仰視羨慕,一輩子錦衣玉食高高在上怎麼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偏偏就得了這種病這不公平”
辛賀面沉如水,緩步走上前去,慢慢地拍着她的肩,以示安慰。
從最初的不願相信不敢相信,到期望破滅接受現實,前後並沒用多少時間。辛丞相的大腦已經開始飛速運轉,計算起了女兒身死之後的事。
她無福,當不成皇后,那麼最終有幸能摘到果子的,只會是霍家。
也正因如此,剛剛因爲霍瑜的死、皇后花落辛家而導致的諸多變化,多半又會再次被撥回到原點,而陛下費心費力想要營造的多極化格局,也將土崩瓦解。
這件事裡唯一的贏家,就只剩下了霍炫一人
辛賀的眉頭皺了起來,脣抿得緊緊地,目光落在女兒泛着青的面上,藏在袖中的右手,用力地攥成了拳。
未央宮,明華池。
虞炟持着玉匙,從小宦高舉過頭的陶罐之中,舀出麥粉合着香油搓成、紅豆粒大小的魚糧,慢條斯理的灑入了池中。
明媚的日光之下,無數金的、紅的、花的錦鯉,密密麻麻地攢簇在一處,大張着嘴巴,精神百倍地爭搶着魚糧。
這一幕顯然取悅了虞炟。他露出了符合這個年齡少年身份的燦然笑容,連着灑了幾大匙,最後又將那半尺寬的陶罐直接捧了起來,將內中剩下的魚糧,半點不剩地拋到池中。
池水彷彿在這一瞬間沸騰了。那些錦鯉就似瘋了一般,擠着,搶着,沒有一條肯讓步。 傾刻之間,一條體長將近兩米的碩大金鯉,自那密不通風的鯉羣之中探出了身子。它奮力拍打着尾鰭,將周邊的其他錦鯉驅到一旁,大口一張,先是將浮在水上的成片魚糧吞了進去,隨後又左突右衝,明目張膽地從其他錦鯉口邊奪食,直過了好一會兒,方纔心滿意足地沉了下去。
水面再度恢復了平靜,在微風與日光下閃着粼粼的金光。
虞炟的脣邊掛着笑意,慢慢地轉過了身子,對恭謹侍立於身後的焦作說道:
“真的是關格之症,並非中毒?”
“是。”焦作躬身應道:“薛醫正親自驗過了,並未發現中毒的跡象。”
虞炟的眼神微閃,將手伸入女使捧過來的金盆中,輕輕醮了幾下,又取過絲帕擦拭乾淨,方纔再度開口道:
“還有多長時間?”
焦作微微一怔,然後才反應過來,回答道:“按薛醫正的說法,辛大娘子便是熬過了今夜,也肯定撐不到明日午時。”
虞炟垂眸沉默了一小會兒,擡眼望向焦作:“這幾日,大司馬那邊,可有什麼動靜?”
“皇城司並沒發現任何異常。”焦作說着,猛然意識到了什麼,愕然問道:“陛下莫非以爲,此事與大司馬有關?”
虞炟淡淡一笑:“父皇曾經教導我,天下之事,從不會有什麼巧合。若辛大娘子就這麼死了,大司馬就成了最大的受益者。要說他什麼都沒有做,朕是不信的。”
“可那辛大娘子,也是大司馬的嫡親外孫女啊!”焦作滿臉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
“不過是個外孫女罷了。”虞炟冷笑着搖了搖頭:“他連親子都能捨棄,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這番推論倒是嚴絲合縫。焦作點了點頭,忽然又想起一事,猶豫着開口道:“陛下,若辛大娘子就此仙去,您莫非真的要受大司馬挾制,迎娶霍氏女爲後?”
虞炟定定地看了他幾眼,初時面無表情,漸漸地就咧開了嘴,露出了一口白生生的牙齒。內中左右兩側,各自空了兩個牙洞,新的臼齒方纔生出了白生生的芽兒,像是雨後剛剛冒出頭的筍子。
“朕因辛大娘子身隕而傷懷,暫時無心大婚。”他說道:“左右朕年紀尚幼,便是以此爲藉口拖上三年兩載,也是說得通的。況且,此事除了大司馬本人之外,其他人怕是都會樂見其成,說不得還要贊朕情深意重吧?”
洛千淮與星璇一路不停,繞了好幾條長廊,越過了三五處池塘花圃,數層殿宇並亭臺水閣,好不容易出了相府。
一出門,便見到了停在對面巷口一棵大榕樹之下的馬車。
雖是雙馬所拉的四輪馬車,但那帷帳用的是墨綠色的松江布,上面沒有半點金銀紋繡,雖然厚實耐用,但完全不符合大豫公侯顯貴之家的審美。
拉車的兩匹紅棕馬,更是跟時人推崇的高大駿馬掛不上邊兒。身材相對矮小不說,身上還全都是捲毛,就好像是草原上的綿羊一般,只有那兩對黑而亮的眼睛,向世人展現着它們的溫和與善良。
洛千淮總覺得,前世似乎曾經在哪兒聽說過這種捲毛馬,但這會兒卻一點兒都想不起來。
她剛剛盯着兩匹馬兒多看了幾眼,就見衛鷹自車後轉了出來,大大方方地向她行禮道:“景大娘子請登車,侯爺在車上等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