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闆進入腳店的時候,洛千淮跟墨公子乘的馬車,已經出了巒城。
官道之上行人不少,多是執刀佩劍的遊俠兒,離隱鳳坡越近,遇到的人就越多。
好在他們這輛車子外表看起來極爲低調,趕車的衛鷹又並非是江湖中人熟悉的面孔,一時倒也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並沒有誰主動上前攀扯交情。
傍晚時分,車子從隱鳳坡後面的一條小路拐上了鳳凰山西麓,行了約莫兩三裡,便見到了一座石制山門。
山門東側,立着一匹漢白玉雕成的白馬,據說是白馬門主靳白馬請了巧匠精心雕琢而成,很是高大神俊。
他們來的時候,山門前已經排起了長隊,都是參加這次武林大會的江湖人士,前來登記辦理住宿的。
洛千淮也是到這時候才知道,白馬門的靳門主十分奢遮講義氣,主動承接了此次武林大會的接待與住宿工作,算是大會的承辦方了。
“湖州三傑。”負責登記的白馬門弟子放下筆,從旁邊放着的一個筐裡取出一把鑰匙,並三個竹牌遞過去:“丁字區十號房,這是你們的門牌跟飯牌,每日卯初與寅正,分別發放朝食與飧食——下一位!”
洛千淮跟墨公子沒有下車。衛鷹越過了排隊的衆人,跟接待的白馬門弟子交涉了片刻,回來稟報道:
“主母,他們說大小姐跟掌門夫人眼下不在白馬門,聽說是是去幷州探親了.”
“不可能。”洛千淮下意識地反駁:“靳夫人病重體弱,不該有精力遠行纔是。”
“屬下也這般問過對方,但他只稱,從未聽說夫人的身體抱恙。”
“燕魚沒理由,拿自己母親的病情來誆騙我。”洛千淮說道:“要麼就是靳掌門隱瞞了夫人的病症,要麼就是那個弟子的消息不靈通,又或者是”
“不用猜了,他肯定是說謊了。”墨公子說着,看了衛鷹一眼。
“屬下這就命人去查。”
衛鷹自有一套不易被人覺察的傳信途徑,洛千淮跟墨公子的隊伍才排了一半,就已經收到了消息。
“果然不出公子所料,那小子沒說實話。”他壓低了聲線:“靳掌門現在已經被軟禁了,靳燕魚母女則不見了蹤影,很可能是被關在門內的地牢之中。但現在那裡守衛森嚴,一時半會兒還滲透不進去。”
“門主都被軟禁了,這些弟子難不成是被人所迫,才幹起了招待的活計?”洛千淮很是不解:“而且方纔衛鷹問話之時,那人面上連一點悲憤的表情都沒有,這也太沒心氣兒了吧?”
“你怎麼知道,他們是真的白馬門弟子?”墨公子脣角微勾:“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排隊的人不少,坐在馬車裡始終不露面的,也就只是他們兩個。
登記的時候,洛千淮本來想下車去,但墨公子卻捏了捏她的手,自簾中遞出一塊小巧的淡金色牌子。
衛鷹接了那牌子,往端坐在案几前的弟子面前重重一拍,對方一眼看過,立時驚得跳了起來:
“九夷劍宗.裴無錯?”他滿臉驚惶,跟另外幾個嚇懵了的弟子一起,衝到了馬車之外,恭恭敬敬地行禮道:“萬沒想到您會親自光臨,我等這就向門主稟報,請他親自下來迎接您!”
原來靳門主,還是能被當作傀儡沒事用上一下的。洛千淮心下了然,就見墨公子掀開了車簾,露出了戴着面具的,明顯不屬於裴無錯的臉。
“您,你不是裴劍宗,怎麼有他的信物?”車外的弟子明顯更懵了。
“我姓莫,乃裴劍宗首徒。今日奉家師之命,攜內子鹹與盛典,若有叨擾之處,還望見諒。”
他的聲音輕柔悅耳,比先前做解憂公子時有了些許不同,添了些磁性,少了些金玉之聲。
“啊,原來是莫少俠!”數名弟子明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連忙回到案几前一通操作,很快便遞了牌子過來。
人的名樹的影,劍宗的首徒自然也能得到優待。
墨公子跟洛千淮分到的,便是甲字房四號院,乃是一處獨立的小院落,院外便是一片紫竹林,內中一應該備俱全,甚至還有一眼小小的溫泉泡池。
“公子,主母。”衛鷹出去打探了好一會兒,無聲無息地回到了院中:“已是探得清楚了,白馬門諸人,除了靳白馬本人之外,其他人要麼被殺,要麼就都被關在地牢裡,內中也包括了靳夫人跟靳燕魚。”
“靳夫人的狀態有些不好,發起了高燒,但無論靳燕魚如何求懇,那些人都不肯去尋郎中。”
洛千淮就有些焦急。她覺得這事自己也有一定責任,明明是早就答應了對方的事,若能早一點出京,事情說不定會不一樣。
墨公子自然清楚她的想法,極自然地握上了她的手。
“夫人勿憂。”他微微一笑:“此刻我們既然已經來了,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只是還需要好生安排,以免打草驚蛇。”
“對了。”衛鷹忽然想起,還有一件要事忘了稟報:“剛收到府城的傳訊,住在州牧府上的那幾個人,已經啓程向此地而來,約莫今夜便可抵達。”
“後日便是武林大會了。”墨公子眸光轉冷:“上次你親自去探,都沒查出端倪,眼下蛇已出洞,早晚會露出馬腳。”
也不知道墨公子是如何安排的,到了亥時前後,果然有人來敲門,請洛千換上一套白馬門弟子的衣服,又用黃粉塗過了臉,將眉毛畫得又粗又重,任誰看了都認不出來,這才準備帶人出門。
墨公子本來是想要相陪的,但衛鷹恰在此時來報,說那幾個人剛剛到了,正聚在靳白馬的掌門院舍之中,商議事情。
若是光是他們幾個人,那麼以衛鷹的輕功,完全可以輕鬆竊聽不被發現,可偏偏不知何時,山上就多了一個本不該存在的人。
天下四大劍宗之中,唯一不是大豫人的那一位。
高唐國的劍宗古儀龍,劍招向來隨心所欲天馬行空,是以被稱爲無象劍宗。
說實話,便是真的裴無錯來了,對上他也只有四成勝算,更何況墨公子還是個假貨。
“事情有變,今晚你就不要去了。”墨公子的面容凝重無比。
“他們商量大事,我不過是去幫友人之母治個病。”洛千淮堅持道:“我保證去去就回,不會惹出亂子來。”
“既然你執意要去,那我便陪你一起。”墨公子無奈道。
“你別去。”洛千淮阻止他道:“誰也不知道這位古劍宗的想法,若他聽說裴劍宗的弟子在此,特意分了心神留意這邊,卻發現你並不在院中,只怕又要生變。”
到了劍宗的境界,確是有體察微妙之能,洛千淮曾經跟章慶就此探討過一回,所以勉強還算是有所瞭解。
墨公子對此比她更加清楚,所以略想了一想,只能作罷。
當然了,想來那位古劍宗若非無聊透頂,就不會在意女眷是否留在房中這點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