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呂紅濤一臉擔憂地看着許志強。
“有什麼不好的?從原來出去,就應該回來。上面缺人……”嚴勁鬆板着臉,“現在優秀的人,市裡全部都留下了,咱們縣裡都沒人可用!”
一說到這個,他也來氣。
到處都缺人。
以前工農兵大學生,許志強並不是瞧不上,對他來說,只要有人就行。
縣裡出去了不少,結果回來沒有幾個。
“要不再跟市裡打報告,讓市裡的師範大學畢業後多分一些回來?”呂紅濤勸着嚴勁鬆,“那些不願意回來的人,把他們弄回來,也不是心甘情願,別說幹好工作,到時候反而會扯後腿。”
“咱們縣裡也有師範呢!”許志強的回答,頓時讓呂紅濤沉默了。
縣裡的師範,是中專。
爲的就是解決全縣師資力量不行的情況。
中專的師範畢業生,經過兩三年的培訓,然後分到縣裡各個鄉鎮的中心學校以及村小。
即使這樣,依然是不夠的。
畢竟,優秀的,縣政府各個系統也是需要人的。
最終,很多小學直接就招牌初中畢業的學生來當代課老師,那樣成本也低……
“可他們不是自己願意回來,強扭的瓜不甜。你這是爲劉春來好,他們那地方,沒有多少人願意去,從那裡出來的,瞭解情況,更不會願意回去……”
呂紅濤知道許志強是想幫劉春來解決管理人員不足的情況。
都會的幾所大學,學生畢業,那是優先得滿足所在城市用人需求、省市一級政府行政部門以及工礦企業的用人需求;每年畢業生就那麼點,分到各區縣就少得可憐。
市裡能從省裡的學員,也非常少。
有的就靠着各種進修學校培訓……
整個縣裡,連工農兵大學生都算上,全縣的大學生,加起來不超過兩百,恢復高考後每年能分到的,幾乎都是個位數。
“鄭建國的兒子,必須弄回來。”許志強把他的理由給說了。
呂紅濤知道了許志強的目的。
“因爲這事情,劉春來之前才一直賴在學校?發泄自己的不滿?”呂紅濤問許志強。
許志強搖頭,“這個不清楚。但是鄭建國這樣搞,底氣就來源於這裡。不弄回來,以後搞不好就麻煩……”
許書記不是一個喜歡麻煩的人。
“理由呢?”
“縣裡要解決這麼多工廠的生存問題,人才嚴重緊缺……當然,咱們也不強行要人,要麼就讓市裡把這些廠給管了……”許志強一臉無賴的表情。
呂紅濤看着他,頓時也笑了。
“這種事情,我不適合去……”
跑到上級領導面前耍無賴的事,呂紅濤是幹不出來的。
好歹,自己也是一個十年動亂前的堂堂大學生。
哪能幹這種沒臉沒皮的事兒呢?
許志強是軍人出身,一直都以粗人自居,這種事情,他幹起來得心應手的。
“乾脆藉着機會,多要點人。”許志強倒也沒在意這事兒。
縣長跟書記兩人謀劃着藉着機會到市裡去要更多畢業生,劉春來到大禮堂改造而來的服裝生產車間。
如同嚴勁鬆說的,哪怕是夏天光線最強烈的時候,裡面也因爲窗子太少不開燈都不行。
一進車間,就只能聽到裡面“噠噠”的腳踏板聲音跟縫紉機的“嗡嗡”聲。
大禮堂的屋頂上,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盞燈從房樑上垂下來。
這是在開工前改造的。
“王廠長,怎麼是你在這邊?”劉春來有些意外。
王新民可是江南製衣廠的廠長。
江南製衣廠現在有大量從隔壁縣過來的人員,沒有一個強力的人物管着,不行啊。
“副廠長卿明洪管着呢,我這一天在這邊,一天在縣裡。”王新民笑着告訴了劉春來,“爲了讓這邊儘快投入生產,這邊的新人調了一些到江南廠培訓,江南廠的骨幹也調了十多人過來。”
劉青跟王小蘭這些劉春來熟悉的女孩也到了這邊。
她們現在各自帶着一個組,自己沒有參與到工作中,而是不停地在自己組裡的各個位置移動,發現問題就馬上指出。
這樣也挺不錯的。
培養年輕管理幹部。
反正整個廠,要說有多先進的管理啥的,那是不能指望的。
就一個字——亂。
不過還好,到現在,僅僅半個多月的時間,大多數來自青山公社跟望山公社的女工,在一兩名熟練工的帶領下,熟悉了縫紉機的操作後,就開始進行一些簡單工序的加工。
理論基礎啥的?
不重要。
她們需要學習的,只是某個工序的加工。
流水線工廠,就是這樣。
每一名工人,都是流水線的一顆螺絲釘。
現在,是沒辦法的事情。
在廠裡瞭解了情況後,確實需要加快廠房的建設,同時規範化。
尤其是管理人員,一直都是嚴重的問題。
目前的國內,估計還沒有幾家公司引進標準化管理。
RB企業已經開始使用的5S管理現在國內估計也沒有……
劉春來有些頭大。
他對於這些瞭解,卻並不熟悉。
最終,只能降低要求,一步步來……
在這邊待了一會兒後,田明發回去找的人已經來了。
劉春來讓他們從那輛七代皇冠的後備箱裡,把塞滿了後備廂的書籍全部搬回劉八爺的家裡。
老頭子家裡有着一個書房。
書架還在。
上面的書卻少了很多。
即使那些書還在,也沒有多少。
都是《論語》、《大學》、《中庸》等國學書籍,要不就是《金瓶梅》、《西遊記》之類的小說。
老頭子對那些書籍,倒是特別喜愛。
《金瓶梅》那可是放在老頭房間內的,估摸着是怕別人看到了。
“隊長,這些書,有啥用?你難道準備明年繼續參加高考?”田明發翻了不少書,大多數都是洋文,看不懂。
那些老外寫的如同螞蟻腿的文字,哪裡有方塊字看着順眼?
“做人,眼光要放長遠。老祖宗不是告誡咱們,活到老,學到老?你看劉八爺,93了,依然在不斷看書學習……”
“他看的《金瓶梅》……”田明發的一句話,噎得劉春來沒法回答。
這貨看着劉春來怪異的表情,頓時來了興趣,小聲地問道,“隊長,那些洋人該不會也寫的這種吧?我翻看了一下,裡面沒有那種插圖啊……”
劉春來被他的話差點氣得吐血。
“看清楚,這都是專業書籍!美國工程師費雷德里克·泰羅創造了標準勞動方法跟勞動定額,這本是他在1911年發表的《科學管理原理》,就是告訴人們,如何科學管理生產……”
劉春來拿着手上的一本翻譯本的《科學管理原理》。
這是管理學的基礎。
至少,他認爲這個還是比較符合現在這種基礎的人學習。
法約爾的《管理過程理論》、韋伯的《行政組織理論》、《科學管理原理》這被稱爲古典管理理論;美國哈佛大學教授喬治·奧爾頓·梅奧和費裡茨·羅特利斯伯格等人創立的“行爲科學理論”等相關代表作都在這裡面。
花都那邊是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
國家從一開始,就明白國內跟世界上在這些方面的差距。
從1978年到1982年,引進了大量管理、營銷等方面的專業書籍,卻由於國內專業翻譯人員少,並不是所有的引進的書籍都有翻譯版本。
在花都的時候,後面幾天金德福沒事就跑來找劉春來,他實在是忍受不了這貨不斷喊大師,卑躬屈膝地討好,讓他去給自己買書,不管是管理還是營銷的,也不管是中文還是英文,都沒問題。
如果不是祝銳在,劉春來估計,這貨會給自己買一堆那種香江不知道多少流小雜誌社出版的帶顏色的雜誌。
這些書,劉春來曾經看過。
現在買回來,是爲了培訓他手下的管理人員。
當然,不是以這些書當教材。
他又沒有準備要按照大學那樣培訓經過系統理論學習的畢業生,而是要快速讓這些人員能成爲可以用的管理人員跟營銷人員。
田明發的眼神頓時亮了,“我也可以看嗎?”
“誰都可以,不過不準給我翻爛了,這些書,在咱們縣城跟山城都買不到。”
劉春來嘆了口氣。
內地落後沿海,從一開始的基礎就在落後。
“你們先把書搬到八祖祖那邊。我得回去一趟。”劉春來回來,都還沒回家去。
估摸着老孃又要罵他了。
“你還曉得回來?”
劉春來回來的時候,楊愛羣剛揹着一背苕藤回來,滿頭的汗水。
對於兒子回來,並沒有多少興奮。
“媽,我回來拿點東西……”劉春來說道,她不知道又哪裡惹到了老太太。
楊愛羣看着他,“你是真準備不要這個家了?你要是討了婆娘,分家過也沒啥……”
“這是哪裡的話!家裡這不是住不下嘛?”劉春來有些無語。
連老爹都被趕出去了呢。
“你回來小賀曉得不?”楊愛羣板着臉問劉春來。
劉春來無語。
自己回來不回來跟賀黎霜有毛關係啊!
“你要忙劉家的事情,我不反對;你要把精力放到大隊上,我也沒意見;春來,你倒是說說,我入土之前,還抱得上大孫子不?”楊愛羣問劉春來。
催婚?
這還讓不讓人活了?
“媽,這四隊一隊問題都還沒解決呢……”劉春來一看,楊愛羣的臉上怒氣更甚,急忙改口,“媽,即使人家賀黎霜同意,那也得她父母同意,再說了,她還要讀一年高三,考上大學的話,還得讀四年……”
爲了應付老孃催婚,劉春來也不顧跟賀黎霜屁關係都沒有。
他發現,自己現在越來越習慣把賀黎霜拿來當擋箭牌了。
拒絕楊藝的時候,是以賀黎霜的手錶作爲藉口;裝着不知道白紫煙的意思,也是這樣想的。
突然,劉春來愣了。
難道自己的潛意識真的準備用這種把那死婆娘壓一輩子,給自己生孩子帶娃的方式來發泄自己對她的不滿?
太恐怖了。
“你要是同意,我就跟你爹商量商量,到時候找個媒人去說說。她說她爸媽這段時間要回來,也待不了多久……”
感情楊愛羣是爲了這事兒着急。
“行,你們看着辦!媽,我這還有一堆事情呢。今天縣裡許書記跟呂縣長來找我了,說讓我當鄉長……”
“真的?那你不請縣領導來家裡?”楊愛羣頓時高興起來了,“我就說我兒子能幹……”
相對於抱孫子的事情,兒子的前途更重要。
賀姑娘的家庭不一般,楊愛羣是曉得的。
可兒子也不差不是?
當鄉長,那就是正兒八經的國家幹部了。
不是劉福旺那老東西整天口中說的大隊幹部也是國家幹部的那種幹部能比的。
“這得先把隊裡的事情做好啊……”
劉春來可不敢說他嫌麻煩,事情多,拒絕了。
要是敢說,老孃估計直接就會衝到廚房去提刀來把他給砍了。
“那是,那是……”楊愛羣也贊同劉春來的話,“做好了,縣領導纔好提拔你。春來啊,以後沒事兒就少回來,住咱們家裡的幾個幹部,我都幫你照顧好。對了,夏青跟勇軍兩人也都在這邊……”
“曉得了。”
劉春來真不敢在這個家裡多待。
找個藉口,進了自己房間,也不知道是誰住的,從老孃當初結婚時候打的木箱子裡把自己的那個本子拿出來,還帶了幾個作業本。
沒有專業的圖紙,他也不是專業的人員,就只能用作業本來寫各種計劃,畫各種規劃圖了。
劉春來沒走多久,劉福旺也回來了。
“縣裡領導喊春來當鄉長?”楊愛羣問劉福旺。
“嗯啊。嚴勁鬆晌午也來了,我幫春來拒絕了……”劉福旺無所謂地說道。
楊愛羣的臉上,頓時就浮現出了寒霜。
還沒等她發作,劉福旺就一臉平靜地說道:“你懂啥?現在春來去,幹得久?這隊裡的基礎都已經打好了,不管誰來接手,那都是他們的功勞,春來到向上,沒點成績能行?再說了,這裡幹好了,再上去,一步步到縣裡,誰能說他啥?”
楊愛羣一聽,頓時明白了。
這點政治素養,跟劉大隊長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還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