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家的,真要改明天的菜譜啊?這酒席可不是其他啥的,而且整個老劉家那麼多人,一百多桌呢……”
徐槐花一邊幫着洗碗,一邊問坐在旁邊抽菸的劉澤福。
洗碗的,還有其他幾個劉家的媳婦兒幫忙。
雖然下午就有一些食材處理了,可其他的,上百席的宴席,尤其是要準備上蒸籠或是油炸,或是焯水或是其他,都得先準備。
農村的壩壩席,看是沒有多少講究。
作爲掌勺的大廚,卻馬虎不得。
特別是在物資匱乏的年代,辦席的主家那都是窮盡一切,盡力地張羅能張羅到的各種好的食材,以此在親朋好友面前留個好的印象。
一般情況下,不是紅白喜事,沒有誰家會專門請廚子來辦席。
上次祭祖,老劉家算是開了個宗族大會,可也沒有辦席。
祭祖用的三牲,那都是各家按照人頭分了的,雖然不多,也聊勝於無。
這一次,是十年來,老劉家的第一次大場面!
自然馬虎不得。
劉澤福這會兒要改菜單,要是整一些大菜,根本就來不及。
徐槐花不是什麼大廚,從年輕的時候就跟着劉澤福幫廚,她自然是瞭解這些東西的。
一百多席,任何一道菜,那都得準備一百多份。
僅僅是今天下午,豬都殺了五頭!
五頭豬,都是將近兩百斤的肥豬,還都是從望山公社食品站那邊運過來的。
處理這幾百斤肉,都需要很長的時間。
“來得及。有些菜,沒有必要所有桌子都做!就做那幾桌主桌的就好。”劉澤福咬牙說道,“這算是宗族大會,按照慣例,主桌的比其他桌子多幾個壓軸的菜,那是正常的。”
徐槐花沒法反駁。
慣例,她是知道的。
劉八爺把這所有的事情交給劉澤福,自然要看他能不能拿得起事,上得了檯面。
“這是春來兄弟擡舉咱們,要是這事兒辦砸了,以後誰還會請咱們辦席?甚至連食堂的事情,都沒有咱們的!咱們本來就是不幸之人,紅白喜事那都要圖吉利……春來兄弟擡舉咱們,給了咱們機會,得給他掙臉啊!”
劉澤福長出了一口氣。
他家幾個閨女,都沒帶出來,就剩一個,還是體弱多病的。
劉春來不嫌棄,讓他一家人在食堂掌勺,這次上百席的宴席都交給他處理,劉八爺甚至都沒反對。
不給大隊長爭光,以後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做廚。
徐槐花臉上慼慼然,也不再反對,“你準備加什麼?”
“開水白菜跟牡丹魚片,另外再加個雅俗共賞!這三樣,壓軸就夠了,那幾個外來的不是說咱們川菜沒有口味清淡的……”
劉澤福心中早就有了定數。
在今晚上楊鼎天說那話的時候,他就準備讓這沒見識的人好好見識一番。
開水白菜跟牡丹魚片,那可是滿漢全席裡面的!
同時,也是國宴中的壓軸菜!
“雅俗共賞!”
徐槐花驚呼起來,“當家的,這菜,當年……”
“以前環境不同,這手藝,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即使沒人學,至少,也得讓人再嚐嚐!”
劉澤福一臉嚴肅地說道。
有些手藝,已經失傳了。
其實也不是失傳。
而是需要花費太多的時間,太浪費食材。
很快,劉澤福把幫廚的十多人叫了過來,開始給她們分配各種工作,即使遠處傳來公雞打鳴聲,也沒有絲毫影響大家幹活的積極性。
困?
那是不存在的。
明天開始,整個劉家,就會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一些基礎工程建設搞好了,發展,也就更快了。
劉春來很困。
來到這個時代已經養成的生物鐘,加上沒有什麼娛樂活動,每天晚上十點不到就上牀睡覺了,早上四點左右就起牀。
今晚上本來酒也喝得有點多,更困。
奈何,根本睡不了。
劉福旺等人拉着他繼續討論明天的安排。
“爹啊,這都很晚了,之前都已經討論好了,每個人該幹啥也都有了明確的分工,還討論啥呢?”
劉春來打了一個哈切。
劉九娃跟劉千山幾人已經回來,告訴他其他人都已經安排好了。
劉八爺更是早早地睡了。
“不是說安排的事情,嗝~洪山鎮是咱們的上級主管單位,咱們一直都是越過鎮裡,這次也沒邀請鎮裡的領導……明天縣裡領導過來,他們肯定也會跟着過來……”
嚴勁鬆一邊說一邊打酒嗝。
他也沒少喝。
洪山鎮的領導幹部?
劉春來當了這麼長時間的大隊長,還沒見過呢。
一時間也是愣了起來,“這個確實也是我們的失誤,尤其是我們要吞併青山公社的一個大隊,這事情鎮裡不通過不行,直接越級到縣裡,也不是好事。”
縣官不如現管。
鎮裡領導要是因爲這個而心中不滿,後面很多事情都不好辦。
雖然有縣裡領導支持,可直屬上司心中不滿,隨便在那裡不給簽字,到時候就得多跑好多趟。
劉春來一天忙得沒有時間考慮這問題。
他以爲嚴勁鬆等人已經跟鎮上溝通過了。
“這事情不能怪咱們,之前去找他們,知道咱們要修路,以爲是要找鎮裡要錢要糧……”嚴勁鬆嘆了口氣。
“也就是說,鎮領導其實不願意見到咱們!”馬文浩也是嘆了口氣。
劉春來沒想到是這樣的原因。
不是公社幹部沒有去找過他們,而是目前鎮裡也窮,怕他們要支持。
“現在已經這樣了,不過還是得補救,嚴書記,要不明天讓千山開兩輛車過去接鎮領導吧。”劉春來琢磨了一下,亡羊補牢,未必就晚了。
不能讓鎮領導到時候在各種小事情上使絆子。
“去接他們?縣裡領導都是自己來……”嚴勁鬆有些不樂意了。
“咱們很多東西,都得鎮裡簽字蓋章。雖然說可以通過縣裡對鎮上施壓,可這終究不是長久的。”
劉春來比他們更瞭解。
不是嚴勁鬆跟馬文浩兩人不明白這道理。
原本大家都窮,鎮裡對縣裡的管轄力度還比較強。
嚴勁鬆都讓呂縣長跟許書記不待見,他們不可能會在鎮領導的辦公室裡受到歡迎。
本來就要不到好處。
現在,公社裡面變得強勢起來,鎮裡依然是那樣。
自然,嚴勁鬆等人就開始不太待見鎮裡面來分他們的好處了。
可這事情,在目前階段,是沒有辦法的。
“明天一大早就得忙啊……”
嚴勁鬆跟馬文浩兩人眼神交流了一陣,也清楚知道這事情。
“五點出發,到時候差不多。他們應該要過來的,我安排千山帶人開車過去,剛好,金德福那暴發戶開了兩輛車過來……”劉春來說道。
兩人也就不再反對了。
劉福旺全程都沒吭聲。
事情商量得差不多,已經是晚上十二點過了。
“爹,你陪嚴書記跟馬鄉長去山頂上的招待所吧,今晚上就不回去了。我讓千山送你們上去……”
“不用了,我們直接走路上去就是了。千山明天一大早又得開車去鎮上呢……”劉福旺也沒考慮兩位公社幹部的心情,直接拒絕了。
劉春來着實困得不行,也就不堅持了。
送幾人出門後,回去倒頭就睡。
夜已經深了。
八十年代初期,哪怕是改革開放最前沿的陣地,這會兒也沒有多少人還在活動。
當然,除了一些夜總會。
在西部偏遠地區,夜總會啥的是沒有的。
到了這時候,甚至都沒有多少燈火。
洪山鎮。
鎮政府的小會議室裡。
幾名領導幹部都是一臉嚴肅,不斷地抽菸,使得不大的會議室裡煙霧繚繞。
可沒誰說話。
導致這一切的原因,就在他們下屬的幸福公社。
嚴勁鬆是啥樣的人,他們都清楚。
這段時間以來,幸福公社的動靜很大,洪山鎮的領導們不是不知道。
可根本沒法提供任何支持。
幸福公社雖然窮,但絕對不是洪山鎮最窮的公社。
窮鎮的領導,同樣也不好當。
整個鎮,好幾萬的人口。
下屬十多個公社,所有公社的路甚至都沒有完全修通的!
修路,那都是要錢的。
“大家都說說吧,視而不見,也不現實,明天呂縣長跟許書記肯定會去,我們要是不去……”一名五十多歲的國字臉幹部把手中抽完的煙摁滅在桌上的菸灰缸裡,掃視了一圈,終於開口了。
其他人聽到這話,都只是嘆氣。
“廖鎮長,嚴勁鬆那老東西這是給咱們難題。去了,我們能幹什麼?不去,縣裡領導也能知道……要是去了,她們當着縣裡領導開口要錢要糧,咱們能給什麼?”
另外一名年齡差不多,禿頂的幹部苦笑着問廖志高鎮長。
他是鎮書記,齊和平。
其他幾名,都是鎮裡的主要領導。
聽到這話,廖志高也是一臉苦澀。
以前躲着幸福公社,就是怕他們要錢要糧,要稅費減免。
鎮政府在這些事情上沒有多大的主動權,下面公社要錢要糧,就只能在鎮裡能開支的部分中支出。
十多個公社呢。
一旦開了口子,以後鎮領導們,每天別幹活了,躲着下面公社幹部都來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