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支書,你……”
呂紅濤坐在主席臺後面,看不到劉福旺展開的衣服裡面有啥。
這狗曰的,該不會裡面啥都沒穿,在這裡裝瘋迷竅的要在這裡丟人現眼吧?
就他那沒有二兩肉,全身都是排骨的身板,好意思麼?
從整個禮堂所有的目光中,都看到了震驚。
這狗曰的想要幹啥子?
看向許志強。
許志強的眉頭擰在了一起。
看來也是不知道劉福旺這是要鬧哪樣。
十萬戶啊!
禮堂裡的所有人,瞪大了雙眼。
眼神中,透露着太多太多的情緒了。
“福旺同志,作報告就作報告,你這……”
許志強也沒看到劉福旺大意裡面有啥。
在他看來,絕對不是啥好事情。
“狗曰的,劉福旺這怕是把縣合作社搶了……”
“那些難道都是真錢?這得多少?”
“這怕是假的……”
下面沉靜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誰帶頭,所有人都開始議論紛紛。
尤其是坐在前排的萬元戶們。
雖然都是萬元戶,可那是大家家裡所有的資產都算上,圈裡的豬、家裡養的雞鴨鵝、穀倉的糧食、喂的牛羊啥的全部都算上,能湊個五六千,都會被公社的幹部申報萬元戶。
現金?
全縣存款超過六千的,基本上找不出多少。
劉福旺那大衣內襯裡,全都是包包,露出半截黑色的大團結!
至少也有好幾十沓啊。
十萬戶!
全縣第一個!
跟在座的這些萬元戶們有着本質的區別。
哪怕是望山公社幾年前就已經出現的萬元戶,家裡存款也沒一萬。
更不要說,身上帶着好幾萬……
平時出門,包裡裝上百八十,那都能橫着走。
到了公社,領導幹部們都得主動散煙呢!
聽着下面的議論,甚至坐在前排的萬元戶們伸長脖子,眼神直愣愣地看着劉福旺的大衣,許志強發現了不對。
也顧不得其他,直接從座位上起來,拉着劉福旺的胳膊,可當劉福旺轉過來,許志強看到這大衣裡面一排排的大團結,也是愣了。
這狗曰的!
來這裡炫耀來了?
以後這還得了?
曬富?
許志強腦海中突然響起了這個詞。
在來蓬縣工作的時候,就聽過,老劉家的人,有這樣的傳統。
劉春來從山城回來,帶着幾十萬,讓人用滑竿擡着,圍着他們大隊跟公社,那可是轉了一大圈。
現在好了,劉家人曬富都曬到縣裡的年終總結大會上來了。
“福旺同志,我們這是年度工作報告會……”許志強的聲音有些苦澀。
這裡面,得有十萬吧?
劉福旺看着他,眉頭一挑,“對啊,許書記,這就是做報告啊。”
說完,轉身對着大禮堂的所有人,劉支書開始了他的表演:“那啥,我想大家都認識我了,早就熟得不能那再熟了……因爲只要有我們在,在座的諸位,不管怎麼樣,都沒法比我們更窮……”
原本的衆人聽到劉福旺的話,還準備笑。
結果,笑容剛浮現,就笑不出來了。
MMP!
以前確實每年幸福公社四大隊都墊底。
就一個,人口太多了!
加上交通不便利,也沒有什麼資源,連人都喂不飽,更不要說搞各種副業來提高收入了。
可現在……
“本來我是不願意來的,縣裡要求來,就來了。既然要做報告呢,我覺得說得再多都沒用。年年聽各大隊的萬元戶分享經驗,我也想學習啊,我們整個大隊人均耕地在全縣最少……”
劉支書的態度很明確。
老子直接用錢來做報告。
“這裡一共十二萬,其實,也不是我掙的。我也莫得那個能力……”劉福旺這話剛出口,下面的人就炸鍋了。
紛紛大罵這狗曰的裝13。
同時,也被12萬這個數據給震撼到了。
現金啊!
誰家拿得出來?
“這是我兒子掙的。大家應該也聽說了,我屋頭那短命兒子,讀了七年高中,連續幾年都沒考上,再堅持一兩年,就成了八年抗戰了……不是他不想考大學,婆娘都沒了……”
劉福旺說這話的時候,向着大禮堂後面的某個區域看去。
不少人都順着他的目光,扭頭向後面看去。
臨山公社王家村的大隊長王青山!
要說這裡面的人誰的心情最複雜?
絕對非他王青山莫屬。
原本閨女是不願意退親的,奈何他經不住自己婆娘吹枕頭風,最後早媒婆去退親了。
後來的事情,兩個公社都知道了。
然後沒有過多久,就聽說劉家那個小子開始發奮了。
他婆娘又吹風,說兩個娃兒都談了那麼幾年了,就差最後一步沒有邁出去,底個頭,恢復婚約。
奈何,王青山丟不了那個人。
“青山啊,劉春來現在還莫得對象……”坐在一旁的書記石建中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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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興義也是心思複雜。
以前他們根本就瞧不上的隔壁幸福公社的嚴勁鬆,現在尾巴撬得都能把天給捅破了。
嚴勁鬆就坐在旁邊。
這會兒,也是一臉嘚瑟地跟身邊的馬文浩介紹:“那就是之前劉福旺的親家,如果他家不退婚,劉春來那狗曰的估計還在縣一中混日子……他家這親,退得好啊!”
嚴勁鬆說這話的時候,聲音絲毫不好。
兩個公社的人位置都是挨着的。
這話清楚地傳入了臉色本就陰沉的王青山,牙關緊咬,發作不得。
世界上莫得後悔藥。
之前他婆娘就去過那邊,人家根本就沒那心思。
“福旺同志,注意時間。”
坐在主席臺上,禮堂後面的人距離遠,看不真切,但是也能大體看到。
何況,所有人都盯着王青山。
繼續下去,這矛盾大了,今天的這總結會,如何收尾?
聲音雖然小,話筒卻讓這話傳出很遠。
劉福旺看着王青山的反應,胸中鬱結的悶氣終於出了一部分。
如果不是王家悔婚,到過年,他家就進人口了,明年下半年,就能再添丁。
也不至於楊愛羣那婆娘天天在自己耳根子邊抱怨,說什麼他這個當爹的沒用……
兒子給了十多萬給自己零花,自己能不幫着兒子出口氣麼?
“說這些,也不是爲了打擊報復哪個哈……”
劉福旺又開口了。
可這話,卻讓整個大禮堂所有人神色更加怪異。
MMP!
你這還不是打擊報復?
今天下午各大隊的人一回去,全縣都曉得了。
“只是說呢,以前吧,我們就只曉得用哈勁,把地球挖穿,也還是窮……我劉福旺沒有讀過啥子書,就曉得莽幹。但是我兒子,讀了七年高中……”
呂紅濤聽不下去了。
七年高中!
不瞭解的人可能覺得厲害。
真心瞭解情況的,就曉得,要不是成績不好,用得着那麼長時間去複習?
劉福旺這老傢伙怕是因爲自己在大隊的權利被兒子搶了,當着全縣的幹部故意黑自己兒子。
許志強也有些認不了了。
也不嫌丟人啊!
“福旺同志,高中以前是兩年,現在三年……”許志強開口了,“還是做報告吧,要不然,咱們先去吃慶功宴?”
縣裡今年萬元戶比去年翻番了,也算是功勞一件了。
每年縣裡在開了總結會,都會組織幹部們吃一頓,打個牙祭。
畢竟,縣裡因爲財政問題,幹部們的工資基本上都是沒法全額發放,大隊一級的那都是靠着上交提留等來補貼,國家是不得發工資的。
辛苦一年,縣裡也得表示一下不是?
“莫急嘛,許書記。”劉福旺扭頭嘿嘿一笑。
露出一口大黃牙。
這笑容,卻看得許志強心裡發寒。
太瞭解對方了。
“我曉得,很多人認爲我兒子莫本事,也因爲我兒子這樣,所以兩個出嫁的閨女都嫁得不好……有本事的,第一次高考,就考上大學了,畢業就是幹部……我兒子不是考不上,只是他不想考……從改革開放後,他就在分析國家政策,不確定這個能持續多久……畢竟,以前我走的路,是沒法讓我們大隊解決窮的問題……他要走的路,以前又莫得政策支持……”
在劉大隊長的意思中,劉春來是爲了解決他們大隊的窮問題纔在高中混着。
至於跳河?
誰特麼的還在意劉春來跳河是爲啥?
人家下河洗澡,結果抽筋了,出了意外,不行麼?
“所以,根據我的經驗,要致富,要脫貧,光是靠着一把子氣力是不夠的。首先就得多讀書……”
這話,讓許志強跟呂紅濤兩人鬆了一口氣。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考不起大學,高中也得多混幾年不是?
“至於致富嘛,我們莫得那個本事,就得努力培養娃兒,讓娃兒多讀書……”
這話,讓許志強跟呂紅濤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可又找不到理由反駁。
教育問題,那是國家發展的根本。
縣裡每年在教育上也沒少投入。
可根本沒有多少人願意送娃兒讀書。
十多歲的娃兒,又能吃,讀書不僅沒法種地,一個月開支還不少。
縣裡也沒法補貼。
“說了這麼多,終於不是檢討,而是分享經驗。其實,也莫得啥經驗。我總結了一哈,就一條,得有個好兒子!看到沒得,老子讓他多讀幾年高中,他就給老子12萬當零花錢……”
MMP!
劉福旺這話一出,許志強直接就罵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