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秦克預估到今年的春節會比較忙碌，應酬會很多，但他還是低估了菲爾茲獎及其背後的重大意義。
別的不提，光是前兩個月他和寧青筠剛拿到菲獎回國時，舉國上下那鋪天蓋地的宣傳報道，就顯示了這兩枚菲爾茲獎章對夏國學術界科研界乃至整個夏國的非凡意義。
何況這次他和寧青筠還是在一起過年，一次能見到兩個具有世界級影響力與名望的菲獎得主，對各界大人物來說都是難得的機會。
所以從初一開始，省裡、市裡、鎮裡的大人物們，省內各大高校的校長、院士、資深教授等幾乎是聯袂而至，還有商界、文化圈裡的知名人物，差點就將秦克家裡的門檻都踩斷了。
反倒是本地的鄉鄰親戚看到絡繹不絕來拜年的大人物們，根本不敢輕易上門。
還好秦克早有預案，在初一早上，方舟平秘書陪同幾個省裡的大人物過來慰問拜年時，秦克便客氣地請方秘書留下來協助招呼客人，並推掉不必要的應酬。
徵得身邊的大老闆點頭同意後，方秘書便欣然留了下來。
他可是清楚得很，能讓大老闆在初一早就親自帶隊過來拜年的人，整個華海省也找不到幾個了，眼前這個年輕至極的數學家就是其中之一。
大老闆心裡盼着秦克二人回來遠州組建個數學研究所之類的學術科研機構，提高整個華海省的學術氛圍與地位呢，只是因爲秦克二人目前還在跟着姜老院士讀研究生，不可能中斷學業回來，大老闆纔沒開口，只是每年過來慰問，保持溝通聯繫。
所以方秘書早就有想與秦克結交了。
而且這個年輕人才二十歲就取得了舉世矚目的學術成果，以後前途更是不可限量，此時不加緊投資何時投資？
不過說來也有點意思，雖然一開始方舟平是抱着功利目的與秦克交往的，但接觸不久，他就發現秦克的性格也很討人喜歡，爲人處事手段靈活變通，說話也讓人從心裡感覺舒坦，方秘書便慢慢便真的發自內心想與秦克成爲朋友了。
在方秘書的刻意結交下，秦克又是個交朋友的人，不到三天，兩人就相互稱兄道弟了——雖然兩人有着近二十歲的年紀差距，方秘書依然堅持不讓秦克稱呼他爲“方叔叔”或者“方秘書”，而改稱爲“方大哥”。
方秘書的“留守”，讓秦克的春節假期總算從繁忙的應酬中解脫出來。
方秘書在華海省裡可是響噹噹的知名人物，人面廣地位特殊，誰敢不給他幾分面子？而且長袖善舞，哪些人值得秦克出面應酬，哪些只是打着拜年的旗號想來商談商務合作的，哪些人是來混水摸魚想套個近乎的，他一眼就能看穿，並應對自如。
得益於此，秦克與寧青筠除了應付各方重要來賓外，也有空閒繼續與遠在得國的科佩特教授一起研究“拓撲量子計算”的國際合作課題。
自從去年三月開始，這個合作課題至今已進行了十個多月，但“拓撲量子計算”在理論層面還有太多的空白，其中還因爲某個團隊成員的叛離而不得不改換了個新的方向來重新研究，所以目前只能說進展良好，距離真正出成果還有一段距離。
年初三的晚上，秦克與寧青筠都在房間裡，參加着科佩特團隊的遠程視頻會議。
在視頻會議裡，科佩特教授嚴肅地對衆人道：“目前我們已成功觀測到了馬約拉納費米子的近量子化電導平臺特徵，取得了很不錯的進展，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擴大馬約拉納費米子載體平臺，尋找到最合適的超導材料，我們的目標是，在實驗室環境下，選取最合適的超導材料，實現大面積、高度有序和可調控的馬約拉納費米子格點陣列。而這個目標，我希望能在六月前完成！”
科佩特教授確實有點急了，他雖然研究了一輩子的量子理論，拿過馬克斯·普朗克獎章、萊布尼茨獎、海涅曼獎等，也曾在《自然》和《科學》上發表過多次論文，稱得上是業界大牛，但因爲一直沒什麼足以影響整個量子界的偉大學術成果，始終無緣於諾貝爾物理學獎。
搞了一輩子物理的教授，哪個不將這個諾貝爾獎當成一輩子的追求與目標？
而科佩特教授今年已64歲了，身體向來就不算好，前年心臟動過手術後更是明顯感到自己的精力在衰退，能在科研一線上再熬上兩年就差不多是極限了。
也就是說，如果在接下來的兩年內沒能拿到諾貝爾物理學獎，大概永遠都不會有再機會了。
但現在的諾貝爾物理學獎競爭何等激烈，起碼光是在量子學界，科佩特就知道阿蘭·阿斯佩、約翰·克勞澤等物理學家在“糾纏光子實驗”“驗證違反貝爾不等式”方面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果。
尤其是加州大學的約翰·克勞澤教授，成功驗證了違反貝爾不等式的光子糾纏實驗，化解了量子力學被替代的危機。
與他們相比起來，科佩特教授連拓撲量子計算的問題都沒能解決，談何競爭諾獎？
去年年初時，科佩特教授被一個米國數學家坑了把，差不多都要對諾獎絕望了，但幸運的是，他迎來了秦克與寧青筠的加入，這兩個年輕數學家在拓樸學、量子學、泛函分析、數學建模方面都有極高造詣，尤其是數學方面更是出類拔萃，使得科佩特教授重燃了希望。
這時科佩特教授對着大屏幕，向着團隊成員講解着今年的課題目標，以及面臨的困難等。
“實現大面積、高度有序和可調控的馬約拉納費米子格點陣列的難點在於尋找、研製合適的超導材料，使得馬約拉納費米子陣列能被外磁場精確地調控，這是關係到拓撲量子計算的糾錯機制是否可控的關鍵……”
秦克與寧青筠都聽得很認真，大半年來他們能無限制地接觸到科佩特研究團隊的所有資料，使得他們對於超導材料、拓撲量子計算、量子理論都有了極深的瞭解，在這方面的水平已不會比團隊裡除了科佩特教授外的其他成員差了。
科佩特教授所講述的內容，他倆都能完全聽得明白。
科佩特教授講了差不多半小時，才停下來喝了口咖啡，轉頭望向攝像頭這邊，對秦克兩人，懷着希冀道：“接下來有請秦教授、寧教授，講解上次超導材料分析數據的推演結果。”
超導材料本身的合成與提煉就是項大工程，如果純屬通過反覆的實驗來測試，那花費的時間精力與金錢，都將會是天文數字，而通過對各種材料數據的泛函分析處理，建立數學模型並進行推演，效率無疑會大得多。
哪怕只是確定一個成功率較高的方向範圍，都能節省無數的資源。
近一年來，秦克與寧青筠在數學建模方面表現出來的實力，也足以讓科佩特及其團隊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併發自內心地接納兩人成爲團隊裡的核心成員。
將所有研究資料對兩人開放，上次還帶兩人蔘觀有一定保密要求的重點實驗室，就是信任和接納兩人的典型例子。
此時秦克朝寧青筠點點頭，寧青筠切換了筆記本電腦的屏幕，將顯示的內容投屏到遠在得國的會議室大屏幕上。
今天秦克應付了二三十波客人，嗓子有些沙啞不舒服，所以講解便由寧青筠主動擔當起來。
少女輕啓朱脣，對着屏幕上的數學分析結果說道：
“根據上個月的實驗數據進行分析後，我們確定了馬約拉納費米子在6T以下磁場以及4K以下溫度都能穩定存在，但在超導材料選擇上，超導半導體納米線、磁性原子鏈、拓撲絕緣體、超導異質結等七種不同超導材料的實驗數據都顯示，它們未能達到我們的要求……”
寧青筠逐一講解罷分析結果後，又打開了一個複雜至極、寫滿數學算式的界面。
“但幸運的是，經過我和秦克對近半年來所有的實驗數據二次提煉、進行分析建模以及推演後，發現了一個可行性較高的新超導材料方向，那就是往鐵基超導材料裡分別添加鋰、銫、砷、鈣、鉀等組成雙層自摻雜結構的鐵基超導體。”
“如果我們能從這些添加元素中合成具備單一組分、高溫超導、本徵拓撲等性質的鐵基超導體，那就可能尋找到最理想的馬約拉納費米子載體！”
“這只是我們的假設方向，具體還需要進行實驗，提供更多的實驗數據讓我們繼續優化改進數學模型。”
“有關接下來的理論研究與實驗方案，我倆的建議是，第一，儘可能以晶體中的自然應力爲誘異源，研究添加哪些元素後，能使得超導體產生雙軸電荷密度波條紋，並能沿着晶格方向有規律地傳遞。”
“第二，在通過極低溫強磁場掃描探針顯微系統進行監測時，要注意監測波長爲λ2的CDW對超導體能隙的調製作用，如果能發現當磁通渦旋全部被釘紮在超導序較弱方向電荷密度波條紋上，並形成相對有序的渦旋陣列，那就是正確的方向，要進行反覆的實驗，直到出現完全有序的渦旋陣列……”
當十分鐘後，寧青筠講解完畢後，科佩特教授帶頭鼓起掌來，滿場的掌聲響起，送給遠在遙遠夏國的兩個年輕數學家！
哪怕知道秦克與寧青筠是菲獎得主，哪怕在這大半年來的合作中見慣了他們的超神表現，但現在看到兩人居然靠着數學分析與數學建模，得出如此有用的結論，依然讓衆人情不自禁地用力鼓掌，心中歎服。
如果沒有秦克和寧青筠，他們想得出同樣的結論，起碼要進行上千次的實驗才能得出類似的結論。
而上千次的實驗，消耗的經費與金錢、時間都無法估量，哪怕是科佩特教授這樣的物理大牛，都沒自信能在兩年內達成。
“秦教授，寧教授，你們能成爲我們團隊的一員，是我們團隊的大幸！哦對了，你們夏國現在好像是在‘春節’期間？”科佩特教授拍了拍手，會議室裡所有的德國科研人員全體起立，笑着齊聲喊道：“秦教授，寧教授，‘春節快樂’！”
最後的“春節快樂”四個字，大夥兒是用中文喊的，雖然發音有些古怪並不標準，但還是能大概聽得出來。
這下倒是出乎秦克兩人的意料，也讓兩人感受到得國夥伴們真摯的友情。
秦克與寧青筠對視一眼，齊聲用德語回了句：“謝謝，也祝你們春節快樂！”
熟悉的德語讓一衆得國夥伴們也樂了。
這次的課題交流會議最終在輕鬆與充滿希冀的笑聲中結束。
秦小殼從半掩着的房門外探進小腦袋：“哥，寧姐姐，伱們開完會了？”
“開完了，接下來估計一個多月都沒我倆啥事了。”秦克伸了個懶腰，實驗很花時間，哪怕他倆已將方向縮小到一個較小的範圍內，科佩特教授及一衆研究人員依然需要一兩個月纔可能得到足夠有效的新實驗數據、發給他倆進行分析。
在這期間，兩人有興趣便參加視頻會議旁聽課題組的討論，如果忙起來也可以不參加會議，做自己手裡的其他課題。
“耶，那老哥，寧姐姐，是不是初四後就沒人來拜訪你倆了？”
秦克已和方舟平打過招呼了，讓他放出話去，初四後不接待前來拜年的賓客了，這四天該見的大人物也全見過了，剩下的實在沒耐心應酬了。
“是啊，初四後就算是閒下來了。”
“那接下來你們去不去市區玩，帶上我呀？”
接待來賓主要是外公沈鐵山和方舟平，重要的人物才讓秦克與寧青筠出面，而秦小殼這小宅女不喜歡與陌生人打交道，只能一直躲在房間裡練習畫畫，真是難爲她了。
寧青筠向來最疼愛小殼，便道：“小殼，初五初六我和你哥去參加同學聚會，你要不要一起來？”
秦小殼興奮地抱住寧青筠：“我去我去！我在家裡快悶壞了！對了，我們班裡也有同學聚會，老哥，寧姐姐，你們也陪我一起去嘛？大家都想見見你們。”
秦克問了日期，剛好那天是計劃去施存遠、林海波老師家裡拜年的，不過見小女孩一臉的期待，便道：“行吧，到時我和青筠去露下臉，不過頂多只坐半小時，我們另外還有事。”
……
就在秦克三人計劃着餘下春節假期的安排之時，遠在米國的紐約大學，斯雷尼瓦桑教授對《運用N-S方程對大尺度環流形態變化特性的研究》論文的實驗驗證工作，也進入了尾聲，即將迎來最終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