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但“清北集成電路與芯片聯合研發創新中心”的芯片材料課題組辦公室裡依然燈火通明,數十條人影在緊張地忙碌着。
辛偉勳能明顯感覺工作氣氛不一樣了,如果說幾天前這裡給人的感覺是困獸在不甘心地掙扎、到處充溢着悲壯與苦悶甚至煩躁的火苗,現在這裡就是一種看到目標、有條不紊的熱火朝天。
辛偉勳自己也覺得精神飽滿了許多。前兩天整個課題組的人都被“強制休假”了兩天,辛偉勳花了一天好好在家補足了覺,另一天則陪着女兒到郊外觀賞紅葉,感覺完全“活過來”了,所以此時加起班來也格外有勁。
而這一切,包括所有熬紅了眼睛的研究人員願意服從命令、離崗回家休息兩天,都只是因爲一個神秘人,或者說,是一個神秘團隊的出現。
——“Q先生”。
沒有知道這個“Q先生”的真實身份是誰,甚至連他是男是女,是團隊還是個人都不清楚,但在清北集成電路與芯片聯合研發創新中心,“Q先生”的地位類似於神,科研之神。
當初“Q先生”以一己之力,帶領着EDA團隊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裡就開發出了“啓光EDA”,使得夏國從此擁有了完全具備自主知識產權的EDA軟件,擺脫了勒在脖子上的第一根繩子,也使得“Q先生”在創新中心內“名氣大躁”。
尤其是“Q先生”還很仗義地出手教訓了什麼都不懂、只懂伸手搶成果的原副主任方世驥,並最終導致方世驥黯然離開了創新中心,更是大快人心,不知道多少人拍手稱快,對“Q先生”的品行與能力都推崇備至。
可惜的是,自從將啓光EDA的升級優化運維工作完全移交給EDA團隊後,“Q先生”便銷聲匿跡,不再出現,從此“江湖上不見其人,只聞其故事”。
在前些天,芯片材料團隊的總工程師何以升何工累倒在研究崗位上,引發了團隊近乎悲憤發泄般的盲目加班進行技術攻關。
辛偉勳簡直都不敢回想起那段灰暗的日子——長達近四年的努力,一次次對碳納米管場效應晶體管技術的攻關都宣佈失敗,那隻存在於理論推測中的新型晶體管依然沒半點成功的希望,甚至看不到任何的曙光,其實大夥兒心裡早已絕望,只是總工程師何以升以身作則,不斷給大家鼓勁,大夥兒才堅持了下來。當何工的身體熬垮了,被送去醫院,還可能再醒不過來,這事便成了壓垮整個團隊情緒的最後一根稻草。
大夥兒不甘心四年的心血白費、不甘心何工的犧牲白費,卻又找不到出路,找不到成功的希望,所有人都像盲頭蒼蠅般亂跑亂躥,動輒就因爲意見不合而爆發爭吵,整個團隊都面臨着情緒崩潰、分崩離析的危險。
就在那時,創新中心的許清巖主任推開了辦公室的大門,以帶着興奮的語調當衆宣佈,他已向上頭申請了技術援助,上頭將會安排精通材料學的“Q先生”指導芯片材料團隊的技術工作!
“Q先生”三個字就像定海神針一樣,芯片材料團隊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人人都對神奇的“Q先生”充滿了期待,當然也不乏有人在暗地裡嘀咕什麼這個“Q先生”不是計算機軟件開發方面的專家嗎,又怎會懂芯片材料研發,但這些負面聲音都淹沒在沖天的歡呼聲中。
衆人在極度絕望之下已不願意放棄任何一根救命稻草的希望。
幸而“Q先生”並非一根小小的稻草,而是一棵參天大樹!
他只花了三天時間,就看完了打印出來起碼厚達一米的所有研究資料,然後通過視頻會議的形式,詳細地分析了當前碳納米管場效應晶體管技術研究過程中的問題與這種晶體管存在的侷限,並據此提出了一種全新的芯片材料研發思路。
“Q先生”以毫無感情色彩、語速音調都變幻不定的機械聲音,不但回答了在場所有提出的疑問,還以嚴密的思維、自洽的邏輯、強大的數學推導能力、近乎秒答任何問題的材料學理論知識功底,都徹底地震住了在場的研究人員們。
在“Q先生”徐徐展開的全新型“碳晶複合納米材料”宏偉藍圖面前,衆人彷彿看到了遠處一扇屹立的大門,一扇只要不斷努力,就有可能抵達並將之推開的全新大門!
在那次視頻會議後,所有人都接受了許清巖主任的強制休假要求,舒舒服服地度過了兩天的帶薪假期,然後便精神抖擻地重新迴歸研究崗位上。
雖然說出來可能會對何工有點不太好意思,但“Q先生”提出來的全新芯片材料設計思路,確實比何工推崇的碳納米管場效應晶體管技術更誘人,且更具可行性。
起碼辛偉勳在聽着“Q先生”的講解時,能比較清晰地明白他的設計思路,雖然“Q先生”提出來有關“碳晶複合納米材料”的設計思路也不太完善、需要根據後續的實驗不斷修正,但確確實實有着極爲自洽的邏輯和可行性。
在最近這兩三天的初步實驗中,也不斷地驗證着“Q先生”思路的正確性,這更是使得衆人像打了雞血般,自發地加班加點,投入到全新的研究工作中。
看着眼前這讓人熱血沸騰的忙碌場面,辛偉勳百感交集,甚至眼眶都有點溼潤了。
“何工,你好好休養,等你康復迴歸課題組時,說不定就會看到屬於我們夏國的全新型高性能芯片材料面世了……從材料學突破,研究出最優秀的芯片材料和晶體管技術,從而突破發達國家對我國的芯片技術限制,讓我們國家可以挺直科技的脊樑,不正是你和大夥兒爲之甘願付出所有一切的心願嗎?”
辛偉勳在心裡喃喃自語着。
ωωω✿ttКan✿℃O
“偉勳,發什麼呆呢,快點來幫忙,今天必須要將這個石墨烯摻雜微量鎵、銦、鉬的材料實驗做出來,‘Q先生’還在等着我們的實驗數據呢。”同伴在不遠處叫他了。
“我馬上就來。”辛偉勳拍拍自己的臉,讓自己的情緒從傷感中抽離出來,快步轉身,重新回到自己的團隊角色之中。
等候着他的,是一次次枯燥、需要數十人集中全部精力緊密合作的艱辛實驗。
但衆人臉上都發着光。
只有曾經歷過絕望,才知道這樣有目標、有希望的研究工作是多麼的讓人激動而振奮、哪怕需要付出再艱辛的汗水,都是值得的。
……
秋天慢慢進入了尾巴,原本在校園內有些聒噪的蟬鳴聲已銷聲匿跡,而京城的郊野則染上了秋色,漫步在清木大學的校園中,不時會有頑皮的黃葉落在肩膀上或者走上,而步行時踩在腳下的黃葉,也傳來柔軟的觸感,讓人心情閒適而平靜。
今天秦克和寧青筠的心情就很不錯,因爲聽聞轉院到國內最好的腦科醫院進行救治後,研發創新中心芯片材料課題組的總工程師何以升何工,身體狀況已大有好轉,雖然最終什麼時候能醒來不好說,但已脫離了性命之危,而且將來很有希望重新下牀走路。
另一方面是芯片材料團隊的水平也很讓人滿意,秦克和寧青筠設計出來的一系列難度較高、比較艱澀複雜的多種微量元素與石墨烯的摻雜實驗,都在穩步推進着,從反饋回來的初步成果來看,進展還是比想像中要稍稍順利的。
兩人現在投注於芯片材料的時間精力其實並不多,每次實驗短則要三五天,長則要十天半月才能取得較好的結果,期間缺少最新的數據,兩人自然無法進行數學建模、運用他們最擅長的計算材料學。
所以雖然多了個以“Q先生”身份參與的芯片材料課題,但除了在開始幾天研究資料、初步建立數據模型比較耗時間精力外,後面反倒輕閒下來。
而其餘課題也各自按計劃進行着,兩人每隔幾天就去量子計算實驗室轉轉,平時主要呆在流體力學實驗室和教研辦公室,從事自己的數學課題,與遠州的海水淡化淨化六個小組進行視頻會議,以及教導24名研究生。
這24名研究生的整體水平與天賦都非常出色,思維敏捷,不但能迅速吸收兩人傳授的知識,還往往能舉一反三,觸類旁通。尤其是他們對秦克和寧青筠都有種盲目的崇拜,這使得秦克講解時,系統的“思維共鳴”功能可以發揮出極大的效果,又進一步促進了學生們對知識的理解與掌握。
一衆學生只感覺自己的水平與知識量在刷刷刷地提高,那種在明師指導下、學習齒輪完美吻合運轉的感覺是如此地舒爽,讓他們沉迷於學習無法自拔,根本就不需要秦克和寧青筠督促,自習室的燈光往往都會亮到深夜。
……
“哎,忽然有點無聊起來。”坐在行政辦公樓辦公室的秦克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看看時間,是下午的兩點。
他和寧青筠都沒有午休的習慣,睡不睡午覺都可以,此時精神都還不錯,就是數學難題的研究沒什麼進展,讓人頭痛。
“是啊,這個‘楊-米爾斯方程’的質量缺口問題還是沒找到思路,採用規範場與動量並集的方法似乎行不通。”寧青筠也站了起來,飯後的兩個小時,除了散步外,就是兩人研究“楊-米爾斯方程”的時間。
“走吧,出去玩玩,正好下午沒什麼課,也沒什麼課題要急着處理。”秦克拿起丟在抽屜的車鑰匙,拉起寧青筠的小手就往外跑。
“哎哎,我們去哪?”
“不知道,讓微光隨便導航一個適合秋天出行的地點就行了,未知的探索才更有樂趣,不是嗎?”
“我們要不要叫上小殼?她今天下午好像沒課,可能已回家了……”
“不要,週末時已帶上她一起出去玩過了,今天是我們的二人世界,叫那電燈泡幹嘛。”
秦克興致勃勃,他也沒叫助理方詠棠開車來接,而是自己開了停在實驗樓下的混合動力汽車,便載着寧青筠離開了清木大學。
爲了保持“驚喜”,秦克不讓微光說出目的地的名稱,只是讓它直接導航,自己則按着導航來開車。
“老公,你說微光會把我們導航到哪裡去?這路越開越偏僻了。”寧青筠坐在副駕駛上,撐着光潔的小下巴凝視着開車的秦克。
在只有兩人獨處時,她已越來越習慣稱呼秦克爲“老公”了。
想到這個愛害羞的女孩,對秦克的稱呼從“秦克”進化到“秦小克”,就花了一年多的時間,而從“秦小克”進化到“老公”,則花了近四年的時間。
秦克越想越覺得自豪,尤其是最近私下裡的親熱寧青筠也越來越肯忍住害羞配合了,更讓他幸福感與成就感滿滿。
此時他笑嘻嘻答道:“我也不知道,要不要我們玩競猜遊戲?誰猜中了,就可以在對方的臉上畫一隻小豬。”
寧青筠忍不住卟哧地笑了出來:“你幼不幼稚呀,還玩這樣的遊戲。對了,我看油表裡的油似乎不多了,再開下去沒找到加油站怎麼辦?”
“不用擔心,衛鋒他們還跟在後面呢。咱們的車子壞了沒油了沒電了都不怕。”
秦克開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纔來到了一處山腳前停了下來。
擡頭望去,是數百級蜿蜒而上的石階,山上樹木蔥蔥,葉子有黃有紅有綠,倒是山間長滿了不知名、極可能是菊花的野花,正開得燦爛。
風景倒是不錯,就是……
“微光,你有沒有搞錯,導航我們來一座寺廟的山腳下?”秦克對着手機裡的“微光”吐起了槽。
沿着石階往上走,能看到白牆紅樑綠瓦,是一處古雅的寺廟。
因爲是工作日,遊人信衆並不算多,但也能看到石階之上有數十個身影,奇怪的是,這些人都脫了鞋子,赤足擡級而上,一臉的虔誠。
手機裡傳來微光的機械質聲音:“秦克主人,這裡是祈願心想事成的觀音廟,據說挺靈驗,尤其是在許願祈求婚姻幸福和祈求子孫後代方面,網上有很多好評。我最近經常看到青筠主人搜索如何助孕的話題,猜測她是不是想懷上孩子,就推薦了這裡。而且這裡的風景也不錯,秋天到這裡賞紅葉與秋菊的遊客不少,是某紅書上的打卡聖地哦,週末時這裡人山人海……”
“微光,不要說了……”寧青筠小臉有點發燙地打斷了微光的介紹。
秦克一怔,隨即哈哈笑着挽起了寧青筠的纖腰,湊近她耳邊說:“你想要孩子,應該和我說,我特別願意配合,用不着求什麼觀音。不過來都來了,我們上去觀賞秋景吧。”
寧青筠紅着小臉掐了秦克腰上的軟肉一下。她確實有點小擔心,明明兩人都準備要孩子快三個月了,卻一直沒什麼懷孕的跡象,又不敢去醫院檢查,她就偷偷讓微光搜索了一些如何更好助孕的網帖,沒想到這微光居然對秦克說了出來!
她看了眼四周的遊客,又問微光:“爲什麼大家都脫了鞋子走臺階呢?”
“據說這樣會顯得誠心,更容易求得心願達成。”
寧青筠輕脣紅脣,忽然彎下腰,去脫鞋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