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興明和杜鑑章不由震驚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輕男生女生。
秦克一身普普通通的休閒T恤，配的是七分運動短褲和白色球鞋，天然卷的頭髮哪怕大概梳理過，也顯得有點凌亂，怎麼看也不像是大科學家的模樣。
而寧青筠同樣穿得比較輕閒，一件純白的帶蕾絲裝飾的短袖修身連衣裙，顯得既優雅大方又透出幾分的清純可愛，高收腰的設計使得她婀娜纖細的腰肢盡顯無遺，再配上高高紮起的單馬尾，依然有如少女般細緻而清純的漂亮臉蛋，哪怕說她是大一新生也絕不會有人懷疑。
可就是這樣一對坐在大學課堂裡也毫無違和感的年輕男生女生，卻拿出了一疊厚厚的實驗方案，說解決了全世界科學家都爲之束手無策的核污水問題？
不，準確來說，可不僅僅是解決了核污水的問題，如果真如方案封面的標題所言，那就是已找到了控制放射性元素“衰變隨機事件”的方法！
整個核物理界的知識理論體系都將會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樣一想，紀、杜兩位院士忽然覺得手裡實驗方案的份量重了幾分，同時又覺得有些難以置信。
沒錯，秦克和寧青筠的“天才科學家”名氣非常大，在流體力學、粒子物理、量子物理上取得了許多耀眼的成果，但這些成果大多數都是屬於理論物理的層面，在覈物理、尤其是實驗覈物理方面，秦克小倆口並無建樹，更沒聽聞過他們有進行過任何的核物理實驗或者放射性元素的研究實驗啊！
可他們現在卻忽然就跳過了所有的反覆試錯過程，直接拿出一套方案，說是最終的答案？
紀興明院士心裡將信將疑，但他很快就調整好情緒，臉上保持着禮貌而不失尊敬的微笑，手裡卻翻動起厚厚的實驗方案來。
他認真而慎重地翻閱幾頁實驗方案，發現上面的內容寫得極爲細緻。
不但對拉曼光譜儀、超低本底液體閃爍譜、離子阱電噴霧質譜儀、液相色譜儀、馬弗爐、X射線能譜分析儀等常規實驗設備瞭如指掌，竟對較少使用到的高純鍺γ譜儀、低本底αβ測量儀、高分辨場發射掃描電子顯微鏡、極靴內高分辨SE/BSE探測器、ELEMENT XR型高分辨電感耦合等離子體質譜儀等罕見放射性元素實驗設備的運用也極爲得當。
紀興明院士越看眼睛瞪得越大。
要知道哪怕是他這樣有二三十年實驗經驗的老科研人員，對這些罕見設備的運用，也未必能恰當完美了。秦克小倆口從沒進行過高能物理實驗吧？哪來這麼純熟的實驗設備運用技巧？
難道這些實驗方案細節是那位在米國見慣了世面的大物理學家愛德華·威滕寫的？
另一邊的杜鑑章院士也是一樣的不可思議神色。
兩人也顧不上說話，一頁頁地細看下去。
紀興明終於發現有點“不妥”之處了，他遲疑着問道：“秦院士，不知道是否可以請教部份細節問題？”
秦克欣然道：“紀院士儘管發問，我們正好交流交流，這實驗方案最終還是要你們幫忙實施的，自然要你們對每個細節都瞭然於胸。”
見秦克信心滿滿，紀興明便試着指着第七頁問道：“這裡您提到使用Geolas 193nm準分子激光器時要求採用70%的He作爲載氣，30%的Ar作爲補償氣，似乎與我們平時習慣的75%、25%的比例有點不太一樣。這剝蝕頻率變動範圍也很少用到……”
秦克秒答：
“微調過氦氣與氬氣的比例，主要是爲了將激光的束斑直徑爲從32μm調整爲31μm，這樣能量密度爲可以從10J/cm2提升到10.9J/cm2，配合8~10Hz的剝蝕頻率變動，可以使得對放射性元素氡本身的能量產生更大的共鳴，有助於從γ能譜分析中觀測得到更詳細精確的數據。若是從微觀層面來解釋其中的原理，就是下夸克的不穩定性會以某種頻率產生共鳴，卻又可以避免直接釋放一個W-玻色子轉變成一個上夸克。從更本源的角度來解釋，弦的振動頻率與會呈現出獨特的波形……”
秦克詳細地解說了近兩分鐘，聽得紀興明與one楞one楞的。
開頭部分他們還能大概聽明白，到了後面一分鐘，他們就只能乾瞪眼了。
雖然他們對調整激光的載氣與補償氣比例、剝蝕頻率都非常熟悉，也知道會對不同的放射性元素產生差異的影響，但秦克說的，和他們理解的層面完全不一樣啊！
如果說他們更偏向於“原子”級別的宏觀，秦克便是直接到了比四大基礎力更微觀的“弦”級別了……
用大家比較熟悉的事物來作個比喻，紀興明和杜鑑章是廚師，知道怎樣選什麼樣的食材、怎樣炒出來的菜餚好吃，可秦克直接說明了爲什麼這些食材要這樣做纔好吃，還詳細描述了它們各自獨特的細胞結構與營養物質在不同溫度與調料下產生怎樣的反應，導致了味蕾產生出“美味”的感覺……
類似的提問、解釋重複了大概一個小時，秦克與寧青筠輪流作答。終於，兩位院士對這份厚厚的實驗方案以及秦克、寧青筠徹底“心悅誠服”了，不服不行啊，很多細節原理完全聽不懂，只能不明覺厲了。
幸好所有的操作都一一與秦克、寧青筠確定過了，雖對這些細節的原理不明所以，但已能保證99%能重現實驗方案、並能得到較準確的結果了。
至於爲什麼不是100%，自是因爲任何實驗方案的落到實處，都不可能避免出現誤差，哪怕這份實驗方案很詳細了，依然需要他們進行數十次甚至上百次的實驗，並在實際過程中不斷進行細微的調整，最後纔可能得到預期的實驗結果。
不管如何，紀興明院士與杜鑑章院士此時的心裡無疑多了幾分的信心。
秦克喝了口茶，又問道：“對了，紀院士、杜院士，我和青筠能不能旁觀你們做實驗？”
別的請求能答應，但這個請求紀興明、杜鑑章是絕不敢答應的：
“秦院士，您就別開玩笑了，這樣的實驗涉及到放射性元素的測量與處理，有一定的危險性，怎能讓您兩位近距離旁觀？而且您能寫出這樣的實驗方案，還需要觀看實驗過程嘛……”
要知道夏科院與清木大學早下了死命令，絕不能讓兩位年輕院士參與任何有危及生命安全或存在健康風險的實驗之中！
也正因這個理由，秦克頗感興趣的高溫氣冷堆核電站示範堆、10MW高溫氣冷試驗堆和小型模塊化水堆，也沒能去一睹爲快。
既然最想參與、最想參觀的事項都無法滿足，秦克與寧青筠便再次鄭重地將實驗交託給紀興明院士與杜鑑章院士，然後在衆人的送別下離開了核物理研究院。
車子就停在研究院的大門口，因爲規定很嚴格，車輛是無法進入院內的，所以走出大樓再到大門口，還有十幾步的距離。
紀興明院士還要給秦克打傘，秦克哪會這麼矯情，更別說讓一個年近五旬的院士給自己打傘了。他笑着和衆人道別，便拉着寧青筠快步衝入陽光之中。
熱風撲面而來，秦克快步來到車邊，衛鋒早已拉開車門等着了，等秦克兩人坐到車裡，衛鋒關上車門，纔回到駕駛座重新坐下。
汽車裡，秦克摸摸自己有些亂的天然卷頭髮，順便從寧青筠手裡接過紙巾，擦了擦額上的細微汗珠：“呼，沒想到十幾步的路程，就曬得頭髮都燙起來了。這天氣真是無法出門走路了。”
現在正是8月2日，在極端的高溫乾旱災害影響下，京城也是持續高掛高溫紅色預警信號。
此時是下午4點半左右，已過了最熱的時段，但氣溫依然在43℃左右，地表溫度更是接近70℃。
在這般惡劣的高溫曝曬下，哪怕核物理研究院距離流體力學實驗室也就十五分鐘左右的步行路程，也無法頂着大太陽走回去，不然哪怕不中暑也得全身被汗水溼透。
坐在副駕駛的衛菁看着外面能彷彿能將空氣都扭曲起來的高溫陽光，忍不住問寧青筠：“寧院士，這樣的高溫乾旱天氣還會持續多久？明年會更加嚴重嗎？”
已經兩個月沒下過半滴雨水了，地面都似乎要曬得乾裂，社會層面的非必要戶外活動已大多數停止了，不但對經濟造成了頗大的損失，對民衆的生活也造成了很多的不便。
寧青筠接過秦克擰開了瓶蓋遞來的礦泉水抿了口，微嘆道：“起碼到9月中旬。像這樣高溫乾旱的夏天，會成爲接下來幾年的常態，不只是夏天的天氣這樣惡劣，冬天也會很難熬。”
“寧院士，您和秦院士之前就說過今年冬天會突破歷史最低氣溫了吧？”衛菁憂心地問道。
“嗯，今年的冬天會是近百年以來最難熬的冬天。現在極端氣候災害應對指揮中心已在緊張地部署着應對今年寒冬的措施了。”
今年的冬天確實也會很難熬，從流體力學實驗室最新的極端氣候分析預測大數據模型推演結果來看，今年從11月起全國各地就會進入到急劇降溫的“急凍狀態”，到時除了最南方的省份最低降到2-3℃，頂多會下些霰、並不會降雪外，其餘全國大多數地區會漫天飛雪，像是北方大部分地區更會有連場暴風雨，暴雪封路的大規模雪災在所難免。
所以抱着“夏則資皮，冬則資𫄨，旱則資舟，水則資車，以待乏也”的未雨綢繆心態，現在雖然還在盛夏，秦克和寧青筠早在一週前就讓“極端氣候災害應對指揮中心”開始加緊開展防凍防雪災的前期工作了。
正在開車的衛鋒也眉頭緊鎖，插嘴道：“這鬼天氣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熬過去？”
寧青筠搖頭：“暫時還不清楚。但在找到這種全球氣候異變的根源，並想法子將它改變之前，這樣的趨勢很難扭轉。”
秦克一口氣喝了半瓶礦泉水，這時長舒了口氣，笑道：“不用擔心，我和青筠將流體力學實驗室擴充到800人，並一直投入大量的精力在氣候異變的研究上，還與歐洲氣象中心進行全面深入的合作，不就是爲了找到全球氣候異變的根源嗎？只要找到問題所在，就能‘啪’地將之擊潰！”
說着他還做了個比槍的動作。
秦克這有些輕佻而自信的態度，一下子就感染了車裡的其餘三人，衛鋒哈哈笑道：“也對，秦院士出手，哪有落空的時候，連放射性元素的無害化這麼難的事都做成了，區區一個氣候異變算什麼。哪天秦院士您說會將月球摘下來，變成足球大小給小朋友玩，我也不會覺得意外。”
秦克頓時樂了：“鋒哥這說話水平越來越見長啊，以後轉業了從政吧，保證你大展宏圖步步高昇。”
正說笑間，秦克的手機響了起來。
秦克看到上面的聯繫人名字，有些意外，他做了個接電話的動作，車裡馬上便安靜了下來。
“顧伯伯您好。”秦克接通電話，笑嘻嘻地打招呼。
打電話來的正是清木大學的校長顧伯鈞。顧伯鈞的笑聲也從手機裡傳出來：“秦克啊，剛剛接到一個指示，想先徵詢一下你和小寧的意見。”
聽着似乎是什麼好事，秦克便好奇道：“顧伯伯，到底是什麼事？”
“國家的宣傳部門打算籌建一個電影工作組，要拍一部以你和小寧爲原型的勵志電影，叫《大國院士，風華正茂》。你也知道，國家一直都將你們當成正面典型來宣傳，尤其是現在你們已是國民偶像了，在青少年當中影響力驚人，但你們又太過低調，平時不輕易露面與發聲，國家便想着拍這樣的電影，更好地宣佈你們的事蹟，也能讓青少年們以你們爲榜樣，努力求學、不斷進取，將來投身到科研事業中，共同推動國家的科研實力趕超世界一流強國。電話已打到我這裡來了，讓我先問問你和小寧的意見如何？”
拍電影？以我倆爲原型？
秦克和寧青筠面面相覷，都有些被驚着了。
之前電視上已有了關於他們的“紀錄片”，但那大多數都是向公衆解釋他們的學術成果。也曾有雜誌報紙期刊報道過他們的一些事蹟，也是特定的某些事件，比如拿了什麼獎、研究什麼出來了之類。
這些報道幾乎不會涉及到他們本身的生活。
但這次的電影顯然就不一樣了，說不定還會直接拍攝他們的童年到成爲院士的故事。有生活，有學術，有科研，當然，估計連他們的愛情也不會漏掉，沒八卦怎麼保證票房？怎麼增加對觀衆的吸引力以達到最好的宣傳效果？
怎麼辦，要不要答應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