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曹修言來到了江蘭老師的辦公室。
江蘭老師四十左右的年紀,說話輕聲細語的,讓人如沐春風。
曹修言一進門,江蘭老師就起身招呼他,讓他坐下,並給他倒了一杯水。
曹修言誠惶誠恐,連忙雙手接過紙杯,抿了一口放在了桌子上。
江蘭開始給曹修言講問題。
“你的第一個問題提的有些……讓老師不知道怎麼回答了。‘匍匐’和‘扶服’在古代漢語的使用過程中詞義是一樣的,因而可以看作一個詞。所以把這兩個詞看作異文更準確一些。
“至於你說的方言問題,這個你去看王力先生的《漢語音韻學》幫助會更大。你是有提前預習過大學課程麼?因爲聯綿詞的概念咱們還沒有講過,我不知道是不是你高中老師講的。”
曹修言又搬出自己的遠方表姐。
說這一切都是她教的。
江蘭老師恍然大悟,又道:“老師能看出你有提前瞭解過,但應該不繫統。你的第一個問題,如果對詞彙學掌握足夠深入,是不會提出來的。最近有在看什麼書麼?”
“在看趙克勤的《古代漢語詞彙學》。”曹修言老老實實回答。
“嗯,這本可以。蔣紹愚先生的《漢語歷史詞彙學概要》也不錯的,你也可以看一下。”江蘭老師笑着推薦。
曹修言也老老實實回答:“這本有買,但是還沒看。回去要好好看一下。”
江蘭老師又道:“大一就這麼用功,修言是有讀研的打算麼?”
曹修言道:“是的,會選擇古代漢語方向吧,有考慮文字學或者訓詁學。”
江蘭老師滿意地點點頭,又道:“過幾天有一個講座在四樓的會議室,是汪維輝教授的。你到時候可以來聽一下。”
曹修言心頭狂震。
臥槽?汪維輝教授來過我們學院?
這可是學術大牛啊。
他有些想抽自己兩個大耳刮子。
上一世他幾乎沒聽過什麼講座,對於學院來了哪些牛逼的教授開講座,是一無所知。
那會兒學院門口倒是經常會擺出今晚幾點哪位教授會來做什麼講座,但是曹修言就沒看過……
他印象最深的一次講座是大一下學期上晚自習的時候,自己低着頭玩手機,擡頭的時候發現半個班的人都走了,一問才知道是餘華來了學院做講座,這些小姑娘都翹課去聽講座了。
他當然也沒放過這個機會,溜出去湊了個熱鬧。
剩下的,基本沒印象。
悔不當初啊……
曹修言上一世上課基本沒聽什麼正經東西,除了古代文學老師講金瓶梅的時候他聽得特別來勁兒外,基本都在玩手機,和妹紙聊騷。
但是他一直記得他的現當代文學老師說過的一句話:中文系不在乎你考多高的分數,而是看你這四年讀了多少書,聽了多少講座。
曹修言記住了前半句,後半句卻沒聽。
所以他每次考不好都用這句話安慰自己。
其實也不是他不想去,主要是那些講座都在週末的晚上,曹修言哪有時間去?
妹子約他喝個咖啡聊人生或者去賓館聊生人,他回妹子一句你等我一會,我先聽個講座再去?
鐵憨憨都幹不出這種事情啊。
但是今天江蘭老師的這個提醒,卻讓曹修言記起了這句話。
要關注一下最近的講座了。
不過既然是汪維輝教授……
曹修言露出了一個很驚訝的表情,道:“汪教授嗎?我前幾天逛知網有看到他的論文。是《漢語核心詞的歷史與現狀研究》?好像是這篇。”
江蘭老師也露出一個微微驚訝的表情,道:“你還看過這篇論文呀?真好。他和張永言教授合作的那篇《關於漢語詞彙史研究的一點思考》你看了麼?”
曹修言點點頭。
“看得懂麼?”江蘭老師道。
曹修言斟酌了一下,道:“有些地方不是很理解。兩位教授在論文中舉的那八個例子大致能明白,但是引用的一些文獻有些看不懂,理解起來有些困難。”
江蘭老師笑道:“這很正常。畢竟你現在才大一,以後的路還很長……我接個電話。”
說着就接了一個電話。
曹修言安靜坐在一旁,低頭沒有看江蘭老師。
老師打電話,做學生的哪有扒着耳朵聽的道理。
“嗯,好的,我等下過來。”江蘭老師掛了電話,跟曹修言道:“我等下有個會,要不今天就先到這裡。以後你有事情就來找我,來之前打我電話,我有時候可能不在辦公室。”
曹修言道:“好的老師,您先忙,我就先走了。”
說着,起身微微鞠了一躬,和江蘭老師告別。
江蘭老師微笑着出門送他,多少讓曹修言有些受寵若驚。
出了江蘭老師的辦公室,曹修言鬆了口氣。
這口氣剛出完,手機響了。
“週三晚上六點半,學院四樓會議室,到了給我打電話,我帶你進去。號碼是我微信,有事可以微信留言。”
江蘭老師發來的。
曹修言都懵了。
他知道江蘭老師爲人和善,待學生如同自己孩子一樣。
但是……
這也太貼心了吧?
曹修言很感慨,自己果然幸運,遇到的都是好老師。
從江蘭老師那兒離開後,曹修言還想去劉青松那裡待一會的,但是給他打電話卻說沒空,要去開會。
得,看來兩位老師開的應該是同一個會。
曹修言哼着小曲,下樓,騎着自己的小電驢離開了教學樓,回到了寢室。
現在是下午三點,六點半要去上晚自修,現在這個時間可以回去洗個衣服。
他們公寓樓下是沒有洗衣機的,洗衣機要等到他大二才裝,大一這段時間只能手洗。
一些大件或者比較嬌貴的衣服要去幹洗,貼身或者手洗能幹淨的衣物曹修言一般都是手洗。
有時候曹修言也會忘記洗衣服,攢個三兩天再洗。
回到寢室,黃小濤和林斌斌在,倒是許慎不在。
“咦?你怎麼在寢室?”曹修言問林斌斌。
林斌斌詫異道:“我爲什麼不能在寢室?”
“你一般不都是陪女朋友嘛,像這種大好時光,你不是應該和你家小蘿莉痛快玩耍嗎?”曹修言調侃。
“什麼跟什麼!什麼小蘿莉咯,話不是這麼說的吶!”林斌斌出聲反駁。
“所以……你爲什麼沒有陪她?”曹修言調侃。
“她要上課呀……”林斌斌隨口答了一句,但是能看出他好像並不開心。
得,這肯定是原本有計劃,但是因爲有課耽誤了。
沒理會林斌斌,曹修言轉身去收拾自己的衣物,拿到衛生間去洗。
等曹修言洗完衣服掛到陽臺晾好,剛好許慎回來了。
看臉色……有些不開心啊。
曹修言從褲兜摸出煙,喊了許慎一聲:“慎爺!恰香菸啦!”
江南這一帶,習慣把抽菸或者喝酒叫“恰煙”、“恰酒”,其實也就是“吃”的意思。
許慎插着兜,徑直走到陽臺,一隻手伸出來接過曹修言遞過來的煙,曹修言順手就給他點上了。
“怎麼了,看你好像不太開心的樣子。”曹修言很正經地問他。
嗯,畢竟他們平時的談話都不怎麼正經。
許慎沒說話,只是默默抽菸。
曹修言眼珠子一轉,就這司馬臉,除了和女朋友吵架,基本沒別的情況。
“是不是和秦佩學姐吵架了?”曹修言問道。
許慎沒說話,點點頭。
曹修言又問道:“女孩子嘛,總得哄一鬨……”
“分手了。”許慎擠出三個字。
曹修言瞬間尬在那裡。
慎爺,這話你讓我咋接。
我還想勸你大度,道個歉。你這話不是打我臉麼?
唉。
“咋回事啊,前兩天不是好好的麼?”曹修言看許慎這一根抽完了,又遞給他一根。
續上。
再給慎爺點一根。
“她說我是渣男。”許慎悶聲悶氣。
曹修言問號臉:“什麼玩意?”
“昨天我翻東西的時候掉出來兩張電影票,是和周思思一起去看的,她看到了,說我出軌。”許慎表情有些詭異。
曹修言不知道說什麼了。
慎爺啊,電影票根這種東西,當然是隨手就扔了啊,你揣兜裡幹什麼?
還留着?
留着過年麼?
“所以你和周思思……”曹修言試探道。
“朋友呀!”許慎很無奈地喊了一句。
emmm……我信還不行。
“爲什麼她就是不相信呢,我和周思思真的只是朋友啊!”許慎有些煩。
曹修言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和周思思看電影沒告訴學姐?”
“沒有啊,告訴她她肯定不會讓我去。”許慎露出一個“你是傻子吧”的表情。
你還知道啊……
“那我再多嘴問一句,你看的是幾點的電影?”曹修言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