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他往往是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一盤棋之中,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會被逆轉,他也會放棄那種下法,轉而靜觀其變,謀定而後動。
這種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下法,讓他幾乎難以被撼動,助幫他贏了很多很多棋局,卻也因此錯失了不少良機。
因爲,有些棋局偏偏就是必須要敢於拼殺,以力量決定勝負,才能贏下來。
這也是爲什麼前世的他,在巔峰期過後,被後來者居上,實力漸漸滑落於僅僅只能排在前五的主要原因。
即便前世後來AI出世,有AI進行復盤,可以與AI對局,用AI進行訓練,但對於這一點也於事無補,因爲這是選擇問題。
即便事後覆盤,AI推薦的最佳下法是強攻,但有些變化過於複雜,太難掌控,如果無法做到步步精準,局勢就可能被逆轉,或者局勢變得更差。
所以哪怕明知道標準答案,他往往也不會選擇那種過於激烈的下法,沒人會覺得自己後續能走的和AI一模一樣。
正因如此,即便前世和AI對練,他也不會刻意追尋訓練自己中盤攻殺能力,而是會訓練控盤收束,後發制人,將自己的強項不斷放大。
正在俞邵思索間,手機突然震了震。
俞邵收回思緒,低頭看了一眼手機,發現是吳芷萱發來的微信。
【吳芷萱:我將擔任今年薪火戰的記譜員,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記譜員?”
看到吳芷萱發來的消息,俞邵稍微有些意外。
記譜員,顧名思義,就是負責將對局雙方棋手的每一手棋全部記錄下來,成爲職業棋手之後,一般重大賽事都會有記譜員,專門負責記錄棋譜。
一般記譜員,都會挑選顏值高的業餘女棋手,或者低段女棋手擔任,所以對於吳芷萱會成爲記譜員這件事,俞邵倒不覺得奇怪。
只不過薪火戰作爲一個表演賽,居然還有記譜員記錄棋譜,這倒是有些出乎俞邵的預料。
不過想想俞邵也就釋然了,畢竟薪火戰是所有職業棋手的初戰。
俞邵立刻打字回了條消息:“行,正好到時候你就知道我爲什麼能以全勝戰績定段了。”
前幾天,定段賽成績剛剛出來的第二天,吳芷萱就發了一連串消息,問他是怎麼全勝定段的,又感慨一堆太厲害了之類的話。
很快,吳芷萱也回了條消息:“吼,那我拭目以待,加油加油加油!”
…………
與此同時,另一邊。
蘇以明依舊望着電腦屏幕,看着這一盤棋局,眼眸之中,倒映着黑白兩色交織的棋子。
許久之後,蘇以明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輸了,六目半。”
雖然這盤棋局依舊輸了,但蘇以明臉上此刻反倒浮現出了一抹笑意。
“還是輸了啊……”
他腦海裡忍不住浮現出一百多年前,他曾經贏過的無數盤棋局。
一百多年前,科技遠不如現在這般發達,那時沒有電腦、沒有飛機,人們想要下一盤棋,都得長途跋涉,經過千山萬水,才能得以手談一盤。
但他二十三歲那年,已經名震天下,幾乎每天都有棋手不遠千里前來挑戰,因此他從來不愁沒有棋局可下。
只是,在那麼多盤棋局之中,沒有一盤輸棋。
雖然如此,他也能清晰的感覺到,在這長達十年,幾乎不間斷的對局之中,三十三歲時的他,要比二十三歲的他,強了不止一籌。
這十年間,雖然一直在贏,可棋力卻還在增長,雖然很緩慢,但棋力確實仍舊在增長着。
可是,當三十三歲之時,他卻愕然發現,自己的棋藝再無漲進,徹底進入了瓶頸,哪怕再多的對局,棋力都已經無法提升一絲一毫。
在發現這一點之後,他便染上了重病,臥病在牀,直至最後死去。
當他再度睜開眼,就愕然發現自己居然來到了這一百五十多年之後,成爲了這個名叫蘇以明的少年。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打破了胎中之謎,還是僅僅只是心念不散,附在了這個叫蘇以明的少年身上。
“我時常在想,爲什麼早該死去的我,會在這一百五十年之後,以蘇以明這個名字,再度甦醒。”
“我來到這一百多年之後,意義是什麼呢?”
蘇以明望着電腦屏幕,眼神之中滿是無數複雜的情緒,有落寞,有感慨,還有……欣喜。
“現在,我終於知道了答案。”
“是爲了讓我看到更高的圍棋境界,讓我明白我還可以繼續前行,讓我知道……還有人,在我之上。”
“謝謝你讓我看到了這幾盤棋。”
“即便輸了,我也萬分感激……”
“正因我輸了,我才知道,前方依舊有路。”
這時,蘇以明腦海之中,突然又浮現出了在定段賽結束的最後一天,飯桌上自己和俞邵之間的對話。
那時,他說自己做了一個夢,夢裡自己一直在贏棋,醒來之後,便發現下棋變得簡單了。
而俞邵的回答是,夢裡他一直在輸棋,於是醒來之後,便發現下棋同樣變簡單了。
蘇以明雖然並沒把俞邵的話當真,但他卻覺得俞邵這個回答出乎意料的好。
“正是因爲一直輸,才能看到前路……”
“一直贏,終將會躑躅不前。”
蘇以明望着電腦屏幕,深吸一口氣,自言自語道:“現在,我纔是來人。”
…………
接下來幾天,就是等薪火戰開始了,俞邵在家休息了一個星期,終於在星期一的時候,回到了學校。
“你還知道回來?”
看到俞邵久違的回到了學校,周德在一旁大呼小叫,嚷嚷道:“偉大的職業棋手俞邵回到了他忠誠的江陵一中!”
“閉嘴。”
俞邵惡狠狠的瞪了周德一眼。
“俞邵,我們之間已經隔着一層可悲的厚屏障了!”
前桌的男生扭過頭,一臉遭到了背叛的表情,說道:“看到網上都在議論你,我比死了都難受啊!”
“錢呢,一百塊錢的賭注,你忘記了?”
周德伸出手,向前桌男生討要賭注,他們去年曾打了個賭,賭的就是俞邵能不能成爲職業棋手,如今周德贏了。
“靠!”
前座的男生罵了一聲,說道:“等下個星期,我這個星期沒錢了。”
其他同學也都紛紛看着俞邵,目光無比複雜,有震驚,有豔羨,有崇拜……
平常一直拉俞邵去打遊戲的張文博,看到俞邵終於回到了學校,本來想湊上去和俞邵說幾句話,但幾次都沒張開嘴。
他看着從書包裡拿出書本,隨意翻看的俞邵,表情有些迷惘,感覺這個一年前還朝夕相處的同學,如今已經無比陌生……和遙遠。
坐在前排的程夢潔,緊緊咬着下脣,低着頭不斷寫着作業,從來沒有擡起頭看俞邵一眼。
她同桌的微胖女生,也很識趣的沒有跟程夢潔談起關於俞邵的任何事。
總之……不一樣了。
俞邵也能清晰的感知到,這一次回到學校,衆人或多或少的……真的和他變得有些疏離了,厚屏障不只是開玩笑而已。
即便他以後經常呆在學校,這種情況恐怕也不會好轉,因爲,他們已不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其他同學未來都將爲考大學做準備,大學畢業之後,得爲生計奔波,而他,已經進入了職業棋手的世界,大學的問題也不用考慮,已經保送了。
更何況,成爲職業棋手之後,賽事很多,他以後來學校的時間註定只會越來越少,高中生活正在不斷遠去。
只有周德這二貨,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沒過多久,上課鈴聲響起。
這一節課是數學課,當李康拿着保溫杯走進教室之後,教室裡一下子變得安靜了起來。
李康在教室裡環視了一圈,目光最終停留在了俞邵身上,表情也有幾分複雜。
許久之後,李康才終於從俞邵身上收回了目光,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上課!”
到了下午五點,一天的課程終於結束。
“老俞,去活動室嗎?”
最後一節課的物理老師一走,周德就挑了挑眉,開口向俞邵說道:“讓你看看已經今非昔比的我。”
“怎麼今非昔比了?”
俞邵點了點頭,笑着問道:“贏了鍾宇飛了?”
“老鍾現在不去活動室練棋了,高中圍棋聯賽已經結束,他現在要爲考大學做準備啦。”
周德搖了搖頭,說道:“陳老師在高一又挑了個學弟,爲明年的高中圍棋聯賽做準備,明年我就是高中圍棋聯賽的主將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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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俞邵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看來我江陵一中真是無人了!”
“我特麼現在不差好吧?今年我們學校圍棋高中聯賽,怎麼說也挺進第二輪了。”
看到俞邵這個反應,周德頓時勃然大怒,說道:“我現在跟老鍾分先,他十盤就能贏我六盤,走走走,我們去活動室下一盤,讓你看看我江陵沈奕的實力!”
“行,走吧。”
俞邵笑了笑,也沒拒絕,點了點頭,收拾好書包之後,很快就跟周德一起來到了活動室。
當俞邵和周德來到活動室後,一打開門,頓時二人都不由愣住了。
活動室內,穿着一身校服的徐子衿,氣質清雅,正坐在一張棋桌前靜靜打譜。
看到俞邵和周德來到活動室,徐子衿臉上並沒有什麼意外之色,緩緩站起身來,看向俞邵,開口問道:“來下一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