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
男醫生有些驚訝,怎麼第二個病人除了主訴和病程之外,診斷和醫囑也給下好了?
難道又是個病毒性感冒?
男醫生擡頭,在病人的臉上掃了一眼。
不太像病毒性感冒啊!
再仔細看主訴和病程,這才點頭。
“果然不是病毒性感冒,看起來像是細菌性的。”
主訴和病史依舊很完善,診斷下了個“上呼吸道感染”,醫囑開了血常規和感染二項。
感染二項包括PCT和CRP,是針對細菌感染的檢查指標,開的很合時宜。
沒毛病!
男醫生挑重點快速再詢問了一遍,然後給病人做了體格檢查。
跟上一個病人一樣,男醫生對張天陽的病歷診斷和醫囑隻字未改,打發病人做檢查去了。
飛速的處理完兩個病人,男醫生只覺得神清氣爽。
跟前兩個病人的糾結比起來,這兩個病人處理的時候簡直爽爆了!
尤其是面對這兩個病人的時候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感覺,讓他極爲上頭!
隨意的掃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時間,發現纔剛剛過去了兩分鐘不到。
兩分鐘,看兩個病人,不僅弄好了主訴病程診斷和醫囑,連查體的時間都包括了!
如果看所有病人都只需要這麼點時間,外面也不會排那麼長的隊了。
男醫生趁着叫下一個病人過來的間隙暗自感嘆,隨即又搖搖頭。
“估計這麼爽的情況也就這麼一次吧?畢竟不可能接連好幾個都是感冒,要是遇到別的病,估計師弟就不會做的這麼好了。”
一邊嘟囔着,男醫生一邊接過新病人的診療卡,放在感應器上。
“果然,這就是個腹痛的病人了。”
腹痛還是需要鑑別診斷的,可能的疾病很多,從急性腸胃炎到急性心肌梗死,都有可能。
跟普通感冒比起來,在診斷的難度上不是一個級別。
不知道爲什麼,終於看到一個師弟有可能吼不住的病人,男醫生心裡下意識的鬆了口氣。
看了看主訴,“突發腹痛、腹瀉、嘔吐3小時。”
又看了看病人,發現他捂着肚子,疼得整張臉皺成了一朵花。
像是這種急性腹痛,發作劇烈的病人,哪怕下面的醫生已經問診過了,上級醫生往往還會重新問一遍。
實在是因爲下級醫生經驗不足,上級醫生生怕他們問漏了,或者根本沒問,想當然的就寫上症狀。
所以他根本沒有仔細看張天陽寫的那一大段話,而是迅速整理思路,開始親自問診。
病人明顯是還在疼,說話的時候會牽動到腹部,尤其的疼。
所以他問一句病人才答一句,能答一個字絕對不說兩個字。
好不容易問清楚了疼痛的範圍、性質、誘發和緩解因素,男醫生還想繼續深入詢問,誰知病人不幹了。
“砰!”
興許是因爲太過於疼痛,他拍在桌子上的手變成了砸,好不容易纔忍着痛從嘴裡擠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的問題,剛剛那個醫生,都問過。別,折騰,快,開藥。”
都問過?
男醫生一愣,眼看病人確實難受,只能放棄自己一一具體問診的想法,翻開張天陽寫的現病史。
這一看,他又有些發愣。
“怎麼所有的要點又全問到了?”
“而且這個順序......看着很舒服啊!”
很多實習生問診寫病歷的時候,只知道把所有陽性的症狀都一股腦的寫上去。
至於哪個症狀先,哪個症狀後,他們不在乎。
想到哪個寫哪個,反正沒有遺漏的就萬事大吉。
整個病歷看下來,你只能看出他問了很多症狀,卻看不出他爲什麼要七零八落的問這些症狀。
可是實際上,有經驗的醫生寫現病史的時候都是有一定順序的。
通過看他描述的症狀體徵,可以看出來他的診斷思路。
幾個陽性症狀湊在一起,是爲了說明有某種疾病的可能性大。
幾個陰性症狀湊在一起,是爲了說明有某種疾病的可能性可以基本排除。
而張天陽寫的現病史,給男醫生的感覺就是——撲面而來的邏輯感。
整個看下來,他可以明顯看出,張天陽在問診過程中的思路。
從急性心肌梗死,到急性闌尾炎,到膽囊炎、胰腺炎,再到急性胃腸炎,抽絲剝繭,用排除法,最後確定了診斷。
診斷下的是“急性腸胃炎”,現病史的最後張天陽總結的是“考慮諾如病毒感染引起的急性腸胃炎。”
很合理的猜測,也是最有可能的猜測。
男醫生放棄了掙扎,認命的開始給病人做體格檢查。
跟前面兩個病人一樣,這個病人的診斷和醫囑他同樣隻字未改。
再看時間,因爲他重複問診和查體,消耗了足足兩分鐘。
而這兩分鐘裡,張天陽那邊已經打發了一個新病人在他旁邊排隊等待,第二個病人也已經結束了問診,正在敲病歷,預計十幾秒後也將加入排隊。
“爲什麼師弟可以問的這麼快,判斷的這麼快,還不帶錯的?”
男醫生沒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了。
下意識的,他開始加快速度,打開了第四個病人的信息。
這是一個全身突然起紅疹的病人,掃了一眼病歷,張天陽寫的果然很詳細。
挑重點快速問了幾個問題,男醫生很快進入了查體環節。
最後,出乎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他再次對張天陽的診斷和醫囑隻字未改,打發病人交錢拿藥去了。
第五個病人,發熱。
男醫生做了體格檢查,診斷醫囑隻字未改。
第六個病人,頭暈。
男醫生做了體格檢查,診斷醫囑隻字未改。
第七個病人......第八個病人.......
第十三個病人......
從最開始的驚訝、欣喜,到後來的震驚、懷疑,再到最後的麻木、波瀾不驚。
我是誰,我在哪?
誰是主治,誰是實習?
男醫生只覺得世界已經失去了色彩,時間也已經失去了流動。
病史不是他問的,診斷不是他下的,醫囑也不是他開的。
準確判斷病情的成就感不屬於他,治療後病人情況緩解的滿足感也不屬於他。
作爲急診科醫生特有的救死扶傷的快感消失之後,剩下的就只是單純的工作和體力消耗。
他的身體依舊在重複機械性的勞動。
可思維卻時不時進入到自我懷疑的地步。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天知道,他本來借個實習生過來明明是爲了緩解他的勞累的。
可是爲什麼,現在卻感覺更累了呢?
把這個師弟叫過來幫忙的時候,不是隻剩一小時就可以下班了嗎?
一個小時,平時自己能看幾個病人啊?十五個?二十個?
現在看了第幾個15個病人了?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下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