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炸裂的疼痛和突然的眩暈感一起襲來的,是古怪的聲音。
“咕嚕嚕,咕嚕嚕……”
張天陽擰着眉,嘆息一聲,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他餓了。
時間剛剛好是飯點,他跟小林琳本來也是打算看完電影出來吃東西的。
結果沒想到遇到了這種事。
早知道,進電影院之前就應該再買多一份小吃,墊墊肚子的!
買多一點也無所謂,吃不下就餵給小林琳。
六七十個中招的患者,二十個失去移動能力的重症患者,無數人員和資源的規劃與調配,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和超常分泌的腎上腺素。
最嚴峻的時刻過去之後,一直撐着他的那股子勁頭散去,他才發現。
站出來,是有代價的啊!
“咕嚕嚕,咕嚕嚕……”
腸鳴音在叫囂,張天陽閉着眼皺着眉,捂着肚子努力轉移注意力。
“哈。”
旁邊的林琳似乎不小心笑出聲了。
張天陽聽力極佳,但他一動不動,彷彿根本沒聽到。
“丟臉啊……”
一陣翻找東西的聲音過後,小林琳塞了什麼東西過來。
張天陽以爲應該是一小袋葡萄糖溶液之類的東西,結果睜眼一看,發現是一小包奧利奧餅乾,還有一條巧克力。
“趕緊吃點,等會到醫院又要忙起來了。”
眼看張天陽有些發愣,林琳直接捏起了兩個包裝袋,一撕。
小小的,但誘人的奧利奧餅乾暴露在空氣中。
“我剛剛用酒精凝膠搓過手的哈。”
纖細的手指捏起小餅乾,林琳猶豫了一瞬間,然後把餅乾快速的塞進了張天陽嘴裡。
“快吃!快吃掉!”
林琳的聲音突然就變得近乎於氣急敗壞,張天陽有些奇怪,嚼了兩口之後才突然反應了過來。
小林琳竟然把第一口零食給自己了?
這個小吃貨,什麼都好,就是喜歡在吃東西這件事情上糾結。
第一口一定要是她的。
如果張天陽不小心吃了第一口,她雖然不會發作,但是會悶悶不樂很久。
而現在,她竟然親手把第一口餅乾給自己了?
張天陽突然笑了起來,看着滿臉氣急敗壞的小林琳,只覺得這個女人越看越可愛。
“看什麼看,快吃!”
下意識的伸出小舌頭抿了抿嘴脣,林琳又捏起一塊奧利奧,一臉視死如歸的快速把它塞進張天陽的嘴裡。
“哈哈哈!”
張天陽已經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了。
不管氣呼呼的林琳,他手指一捏,撕開了巧克力的包裝袋,然後直接把散着奶香的巧克力遞到了林琳嘴邊。
東西都到嘴邊了,這哪忍得住啊!
林琳本能的就是嗷嗚一口。
“唔,好吃!”
滿嘴的甜味在味蕾處炸開,剛剛忙完能夠吃到甜甜的東西真的好棒。
小林琳的雙眼眯起,彎曲成了好看的弧度,整個人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然後,她就僵住了。
“不對!”
“你給我幹什麼,這是給你吃的給你吃的啊。”
“誒呀,你自己吃就好了,我看電影之前吃了好多的,啊嗚……”
“不是,你這人怎麼回事啊,我就這兩包吃的,吃完就沒有了!你……啊嗚……”
張天陽樂此不疲的逗着面前這個小吃貨,笑得開心。
剛剛積攢的那些壓力和疲憊,似乎也都消了不少。
“別再給我了,再給我我就全吃了!啊嗚……”
“哈哈哈哈!”
……
衝山第一附屬醫院,急診科側門外,兩個保安小哥正滿臉恍惚的望着遠方。
他們倆所站的地方,是一個左右傾斜度都很大的梯型斜坡,坡頂跟醫院急診大廳的地面基本平齊。
這個側門以往是救護車的專用通道。
空載的救護車平常就停在這裡,一旦120接到任務,醫生們就會抱着醫療箱飛奔而來,直接跳進車內。
接了病人之後,救護車同樣會駛上高坡,裡頭的平車可以直接卸下,病人轉運速度極快。
既節省搬來搬去的體力,又能跟死神爭分奪秒。
這兩個保安小哥在這裡當值也有兩三年了,自負什麼悲歡離合烏七八糟的事情都見過。
可用貨車當救護車,還倒騰得有模有樣的,也就今天獨一份。
前一輛貨車已然消失在車流當中,保安小哥這纔回神。
“嘖嘖嘖,不知道是哪個醫生想的,竟然還能這樣!今天的事到底是多嚴重啊,竟然把他們逼成這樣了……”
“害,你是不知道這幫醫生到底多麼多才多藝,以前哥哥我見得多了,總覺得他們棄醫從啥都行。”
“那你以前見過這樣的救護車嗎?”
“還真沒見過……”
正聊着,眼尖一點的保安小哥突然指了指遠處。
“誒,你看那個貨車,是不是剛剛走的那一個?”
“有點像,不對,這是第二輛!快!去叫醫生!”
兩個保安小哥瞬間進入工作狀態,一個跳起來就往急診科裡跑,另一個拿起了貼着熒光紙的棍子準備指揮貨車司機停靠。
很快,伴隨着雜亂的腳步,和平車“哐哐哐”的轟鳴,五六個人衝了出來。
或許是人手不夠,這裡頭只有兩個穿白大褂的。
剩下的幾個衣服雜亂,有保安服,護工服,還有志願者服。
“哐!”
貨車大門從外面打開,衆人協力,七手八腳的把病人轉移出來。
剛纔那輛貨車來的時候這些人已經驚訝過一次了,這次倒是顯得比較淡定。
但當病人轉移到平車上,一個白大褂隨手掀開他肩膀處鬆散的衣物之後,明顯愣了一下。
怎麼有辣麼大一塊紗布在這個位置包起來了?
嗯?看這個形狀,是頸內靜脈置管?
他下意識的開口詢問,“這個是規律透析的病人?”
這是正常白大褂的第一反應。
畢竟,正常來說,也只有腎內科需要規律透析,但還沒有做好動靜脈造瘻手術的病人,纔會帶着頸內靜脈置管滿世界到處跑啊!
但很快,另一個白大褂也下意識的翻開了第二個病人的肩部衣物。
“這個怎麼也有頸內靜脈置管?”
像是意識到了什麼,第一個白大褂雙眼猛然瞪大,迅速竄到第三個患者旁邊,掀開他肩膀處遮蓋的衣物。
“這個也有!”
下一秒,兩個白大褂的目光定定的落在了剛剛從貨車車廂裡跳下來的張天陽。
一個不太可能卻又很可能的猜測突然浮現在腦海裡。
兩個白大褂脫口而出。
“你在車裡給他們做的頸內靜脈置管?你是哪個醫院的……”
門診大樓的玻璃鋥亮,午後熾熱的陽光在上面反射,剛好把張天陽籠罩在其中。
顯得他好像會發光一樣。
沐足在暖陽裡的張天陽不留痕跡的收回揉捏了兩下痠痛的腿的手。
然後,微笑。
“你好,東方醫院,張天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