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牀距離醫生辦公室隔了一個護士站。
張天陽急匆匆奔去,引起了護士站裡辦公護士的皺眉。
“誰啊?”
“醫院裡沒有急事是不能跑的不知道嗎!這麼沒規矩!”
新來的小護士跟出去看到了張天陽的背影,“是新來的吧?剛剛看着還挺年輕的。”
“新來的,哼。”護士長正在電腦上操作,冷哼一聲,“肯定是五年制的,早就聽說這一屆的實習醫生坑。”
“對了,小同學,你也是新來的,千萬別學他!”
......
張天陽不知道自己的跑動引起了護士的微詞。
就算知道了也沒空搭理。
現在他只希望,千萬不要像他擔心的那樣。
“8牀,是你嗎?”
匆匆停在8牀面前,張天陽終於看清了這個阿叔。
“醫生,來查房啊?”
阿叔並沒有像是病程記錄上寫的那樣嗜睡昏迷,還能主動跟張天陽打招呼。
但張天陽一點也沒有放鬆警惕。
有些病人,你上一秒看他還一切正常,下一秒他就能死給你看。
更何況,這個阿叔雖然看起來坐在牀上上半身活動自如,可他的臉色是真的不好。
張天陽不懂風水也不會算命,可在臨牀上看的病人多了,冥冥中也有預感。
看到這個阿叔的瞬間,他就想起了四個字:
印堂發黑!
“醫生啊,這個氧氣我能不能不吸啊?”
阿叔手裡拎着被他自己扯下來的氧氣管,跟張天陽討價還價。
“你看我現在,還是呼吸很急促,好像沒什麼用。”
旁邊跟阿叔長得很像的哥們也在補充。
“對啊對啊,從昨天晚上開始我爸爸他就一直這樣,呼吸急促,而且還睡不好,半夜坐起來喘氣......”
“別說話!”
張天陽直接打斷了他們,撩起阿叔的病號服就開始聽診。
放在平時,他一定會詳細的聽完病史,可現在情況緊急,沒有時間浪費。
呼吸急促,半夜端坐呼吸,再加上肝衰竭的前提和肝性腦病的病史,一切都讓張天陽感覺很不好。
更何況,這個病人2天前還下過一次病危!
聽診器落在阿叔的左前胸,先從心臟聽起。
“心率好快,而且不齊。”
聽診器裡的反應和監護儀的上的數字差不多,都是一分鐘一百多次。
正常人的理想心率應該控制在55-70次每分,超過85次醫生都會想辦法控制心率,更何況一百多次!
再聽肺,張天陽險些手一抖。
滿肺全都是溼羅音!
呼吸頻率32次每分!
快到正常人呼吸頻率的兩倍了!
阿叔是肉眼可見的呼吸困難了,監護儀上的血氧飽和度一直在95%以下,而且病人自述吸氧也沒用!
再按腳......
別說腳了,一直到膝蓋下面都是一按一個大坑。
雙下肢重度凹陷性水腫!
媽的,老子真的是天煞孤星嗎!
張天陽在心裡罵了一句,馬上決定要把上級醫生叫過來。
這種情況,他頂不住!
“家屬別走!等我回來!”
話音未落,張天陽已經整個人消失在病房外。
......
“準備電腦查房吧!”
醫生辦公室裡,朱教授製作好了朱組專屬的交班表格,招呼着幾個白大褂準備電腦查房。
“有幾個病人需要注意一下的,首先是這個8牀......8牀是誰管來着?
哦,對,小張,張醫生。他人呢?”
朱教授剛說到張天陽,醫生辦公室的門突然開了。
“嘎吱!”
粗暴的開門方式讓裡面正在工作的醫生們都眉頭一皺。
“張醫生,你怎麼......”
“教授,快去看看8牀,我覺得病人不太好!”
張天陽直接粗暴的打斷了朱教授的話。
朱教授很少被這樣直接打斷,但僅僅愣了半秒鐘,就迅速反應過來。
“走,去看看!”
張天陽轉身就跑,朱教授緊隨其後。
雖然是五六十歲的身子,可病人出事的時候,一點也不輸給年輕人。
主治醫生何師兄和規培醫師陳師姐也二話不說跟了過去。
佘師兄反應慢了半拍,打心底不願意相信。
“不至於吧?一個實習生,能判斷的準嗎?八成是臨牀經驗不夠,大驚小怪。”
話雖這樣說,但佘師兄腳下也沒慢多少,只比張天陽他們晚了5秒踏進病房。
朱教授動作比張天陽還快,掃了一眼正在滴滴報警的監護儀,手裡抄着聽診器就摸到了阿叔的身上。
張天陽在後面乾着急。
阿叔的病情及其危重。
病情進展到如此地步,已經不是張天陽能夠逆轉的了。
他及其的希望以及盼望,朱教授能夠做點什麼。
但朱教授專注的聽診,一直帶着笑容的臉早就冷若冰霜,嚴肅的讓人不敢發出哪怕一絲聲音。
家屬是8牀阿叔的兒子,這時候彷彿感受到了什麼,眼睛慢慢變紅。
花了一分多鐘仔細聽診,又進行了體格檢查,朱教授緩緩的把聽診器塞回口袋。
她刻意把聲音放緩,身子也彎下來壓低到跟8牀阿叔處於同一個平面。
“沒事的啊,一點小問題。”
然後,她拍拍阿叔的肩膀,扭過頭,衝家屬使了個眼色。
“家屬出來一下。”
家屬跟着朱教授,一羣白大褂跟着家屬,一起沉默的重新走進醫生辦公室。
醫生辦公室裡的空椅子不多,朱教授沒有讓一羣白大褂坐下,反而給家屬小哥搬了一張椅子。
“坐。”
從來沒有得到如此待遇的小哥眼睛紅的快要滴血了,直愣愣的站在那,頓了好久才擠出一句話。
“醫生,我爸爸他......”
“很不好。”
朱教授直接給出了他最不想聽到的結果。
明顯的,家屬連同後面站着的白大褂在這一瞬間都氣息一滯。
“醫生......”
小哥的聲音都顫抖了。
他已經經歷了兩次被告病危,前兩次報病危他爸爸也確實堅挺了下來,現在甚至醒了,還能說話,還能吃東西。
可前兩次,醫生只是委婉的跟他說,“你爸爸現在的情況不太好。”
現在......
家屬不肯坐,朱教授也不坐,就這麼站着盯着小哥的眼睛。
“家屬就你一個嗎?其他的家屬在哪?”
“還,還有我媽媽,她剛剛去買吃的了......”
“趕緊叫回來吧。”
朱教授這句話一說出口,小哥身子肉眼可見的一晃。
“真......真的......沒辦法......他明明醒過來了......”
小哥咬着牙,強忍着,試圖控制自己的情緒和表情。
可張天陽卻看到了他緊握着顫抖着的手。
“迴光返照,聽過嗎?”
朱教授很冷靜,也很嚴肅,甚至在某種程度上看起來有點“冷漠”。
但醫生的職責如此。
治病救人,同時,也讓他們看到殘忍的真實。
小哥說不出話了。
朱教授拍拍他的肩膀,塞給他一張名片。
“能叫回來的趕緊叫吧,病人現在醒着,等一會就不一定了。”
“如果家離得不遠的話,看看能不能送回去吧。”
“再晚,就不一定能送到了。”
......
家屬小哥走了,醫生辦公室裡一片沉默。
“好了好了。”
周教授使勁拍了拍手,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回來。
“小張,張醫生,你趕快弄個病危告知書出來,給家屬簽名。
剩下的人,準備電腦查房了。”
張天陽的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雖然知識儲備已經告訴了他答案,但他還是沒忍住。
終於還是問出了那句,家屬沒說出來的話。
“教授,8牀,真的沒辦法了嗎?我們,什麼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