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的樓宇內佈滿了黴味,也是這些木材結實,居然在這種潮溼的環境下都沒有完全潰敗。
天光透過千瘡百孔的牆壁和屋頂灑下,很是細碎,甚至能看見裡面流動的微塵。
而通過那些和淤泥混在一起還沒有腐爛的布匹和紗幔,依稀可以想象當時這裡舞女起舞的盛景。
也是因爲這些還在隨風飄動的破爛布幔原因,這猶若墳墓的地方顯得有些“熱鬧”,讓人心裡有些不舒服。
在這裡面,顧雲棲能很清晰看到山坡上滾下的泥土灌入了屋子裡,所以這下面大部分空間都被泥土覆蓋着的,顯得小了不少。
兩人轉了一圈後,沒有發現人跡,於是把視線放在了布幔飄動的二樓。
這些布幔大部分已經褪色了,腐爛得千瘡百孔,看起來像是招魂幡一樣。
顧雲棲踩在樓梯上,發現這看起來破破爛爛的梯子居然還挺結實,沒有崩毀的跡象。
他緩步往上走去,即便落步很輕,但是依舊帶起了一點細碎的聲響。
顧雲棲回頭看了趙天娥一眼,對方頭上的那截柳枝依舊顯眼。
就在他繼續往前,即將跨上二樓的平臺時,猛然一個轉身,手中的劍已然出鞘。
鐺的一聲炸響,滿是豁口的八面劍和一柄鋼紋細劍撞在一起,火星四濺。
顧雲棲臉上多出了一抹陰冷的意味,往下一壓,樓梯不禁發出了一陣難聽的吱呀聲響。
他看着趙天娥,說道:“你也配陰我?”
趙天娥臉上出現了一點詫異的情緒,但是很快反應過來,手上一用力,抵着傳來的力道,說道:“你是怎麼發......”
她話還沒說完,本就老舊不堪的的樓梯被兩人這般一壓,嘭的一聲碎裂開來,往下塌去。
嘭的一聲,兩人近乎同時落下,男上女下。
就在這時,趙天娥腰部一扭,膝蓋猛然往上一撞,顧雲棲反應也是極快,空出的左手啪的一聲拍在了對方的膝蓋上,身體借力往旁邊一蕩的同時,一腳踢出!
嘭的一聲,趙天娥如一隻破皮囊般飛了出去,然後墜落在地,但是轉瞬就翻身而起。
可見對方這一踢並沒有給她造成什麼實質傷害。
這傢伙比想象中要強!
這是兩者在同一時刻生出的反應。
趙天娥剛剛站起,陡然發現肩頭多了一張黃紙。
“赦!”
啪的一聲,黃紙炸裂開來,黏稠的符水塗了她一臉,甚至糊在了她的眼睛上。
緊接着,就是嘭嘭兩聲脆響響起,顧雲棲左手袖口露出了一截火銃管,而趙天娥頭上則多了兩個清晰的窟窿,血液飛濺。
十來秒後,趙天娥往後一倒,嘭的一聲摔在地上,雙眼睜得很大,也算死不瞑目了。
“孃的,你丫果真有問題。”顧雲棲走了過去,長長吐出一口氣,感嘆道。
可就在這時,他猛然發現不對勁,再次一腳踢飛屍體的同時,腦袋往旁一斜。
咚咚咚!
一串黑色的飛針以起碼偏了九十度的角度射在了身後的柱子裡,由於這偏得太多,以至於顧雲棲腦袋斜得有些尷尬。
趙天娥的身軀趴在地上,但是腦袋破洞處已經不再流血。
她掙扎着從地上爬了起來,迎接她的又是兩聲清脆的破空聲響。
結果她一個靈動後躍,本該擊中她心臟的兩顆子彈只有一顆擊中了她的右腿,帶出了嘭的一聲脆響,但是她卻彷彿沒有任何感覺。
連腦袋都被射穿了還能活,這傢伙自然不能再以常理來推測。
看來原來世界的爆頭必殺,在這個世界差點意思,於是顧雲棲甩了甩手中的八面劍,活動起了筋骨。
腦袋掛着兩個黑窟窿的趙天娥冷冷看着他,臉上盡是死氣,像是塗了顏色的紙一般。
她也扭動了一下身軀,冷冷道:“我還是弄不懂,你是怎麼發現我有問題的?”
顧雲棲扭動了一下脖子,說道:“你人設早崩了。”
“嗯?”
“一個初始在飯館裡豪言要獻身武道的女人,卻跑到我這當舔狗,你顧哥哥我有好看得那麼驚天動地嗎?”
顧雲棲說着,從懷中掏出了一截柳枝,扔在了地上,補充道:“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是你家舔狗爲你準備的吧?都說赤火寨三當家是個女人,高矮胖瘦沒人說得清楚,我初始懷疑是易容術,但現在看來,不是易容術那麼簡單。”
這截柳枝自然是他那日從赤火寨細作身上搜出來的,顧雲棲初始覺得這東西弄得這麼精細,會不會是某種古怪的祭祀品,直至他再次看到了趙天娥頭上的柳枝,才覺得它也許還有另外一種用處。
髮簪。
用柳枝做髮簪的人自然是極少,而這個女人偏偏三番五次找上自己,恐怕不是饞自己身子這麼簡單。
想必那天指使那些細作跟蹤自己的傢伙,就是眼前這個女人了。
聽到這個解釋後,趙天娥露出了一個明媚的笑容,她腦袋有洞,黑漆漆的,所以這本該明媚的笑容一下子就顯得詭異起來。
“有點意思,是老孃低估了你,想不到殺不了大的,殺一個小的都能吃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可惜今日,你還是得死,而且死得極慘,像小趙一樣。”趙天娥摸着腦袋上的兩個窟窿,冷冷說道。
那個小趙,指的是揣着那柳枝的赤火盜。
作爲赤火寨最爲神秘莫測的人,能知道她當前裝扮的人肯定是極少數,那個看起來是小嘍囉的小趙卻知道她這打扮以柳枝插發的習慣,顯然有不可言說的秘密。
事後顧雲棲瞭解過,那個男子確實有些奇異之處,除開露在外面的肌膚外,身上體毛豐富得過分,說不定某人就好這一口。
“哦?”顧雲棲挑了挑眉。
“你最大的錯誤是太過自信,居然沒有叫你大哥偷偷跟着,就你會隱藏實力?”說着,趙天娥身體內就有一陣雷音響起。
“伐骨境?”顧雲棲神色大變。
“哼!你打壞了我這副身軀,那我就把你的皮剝下來吧。”
這一瞬間,趙天娥的聲音都變了。
只見地面上出現了兩道涌動的泥浪,然後她的身體頓時如炮彈般衝出,空氣中都帶起了一陣破空聲響。
啪啪啪啪!
顧雲棲連射四槍,對方居然不躲不避。
在他耳中,那種骨骼帶出的雷音炸響比大哥的要低沉許多,想必境界沒大哥深,但是帶給人體的爆發力卻很是驚人,轉眼就來到了他身旁。
比那聲音來得更加迅捷的是趙天娥的右手,在顧雲棲的視線中,那隻纖長的手臂彷彿鋒利的鋼槍一般,直舉他咽喉。
可是隻聽見啪的一聲骨骼炸響,勢在必得的趙天娥抓了個空。
她只抓住了空中的一個殘影。
她立馬倉促轉身,結果只聽見咔的一聲悶響,自己的脖子反而被對方卡住了。
“對不住了,專治伐骨。”
顧雲棲左手往前一推,渾身兩重真氣如龍般在左臂盤旋開來,帶着趙天娥的身體往前衝去。
咚!咚!咚!
趙天娥的腦袋穿過了前方三根木樑和一條樓梯,撞得木樑和樓梯轟然崩塌,聲勢驚人
這腦袋裡面居然是空的。
又是一陣雷音聲響起,顧雲棲隨手一拋的同時,身體輕靈往後一退。
啪的一聲,趙天娥的鞭手再次擊在了空處。
早就預見了這個局面的顧雲棲藉機往前一步,去而復返,全身肉筋連着真氣直接凝成一條大龍,一劍斬下!
嗡的一聲,八面劍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嘯鳴,斬向了對方的腰身。
然後嘭的一聲炸響聲響起,宛若一同火藥桶被直接點燃了一般。
八面劍的半截劍身徑直崩毀,化作了無數碎片,如流矢般四散開去,撞穿了牆壁。
與之同時的,一道鮮豔的血水伴着一陣慘叫聲如箭一般射出,濺溼了顧雲棲的衣袍。
只剩下半截身體的趙天娥拼命往前爬去,還想跑,但是顧雲棲反應卻更快,手中斷劍猛然一個下沉,貫穿了對方背部攏起的位置。
緊接着,又是一陣淒厲至極的慘叫聲陡然響起。
趙天娥的身體一陣扭動,嘭的一聲破裂開來,鑽出了一個血淋淋的“女童”。
這女童右腳齊腕而斷,血肉中露出了一截森白的骨頭,屁股上也中了一劍,血流如注。
看着腳邊這副已經徹底癟了的身軀,顧雲棲說道:“你這有點意思,這算傀儡術?”
女童扭過頭來,露出了一張有些蒼老的男人臉。
顧雲棲臉色一下子就黑了下來。
以爲是個蘿莉,就算是個老的假蘿莉,但至少也是女的。
這張男人臉是怎麼回事?
想到對方師兄師兄的叫着,顧雲棲只感覺一陣惡寒。
他手中的半截劍一蕩,甩掉了上面的血跡,往前走去。
那“女童”看着顧雲棲,身體在不斷顫抖,說道:“果然是你,老六他們是你殺的,你也入了伐骨?”
他一直以來的底牌,除了堪稱天衣無縫的“養儡術”外,就是他本身的實力了。
別人都認爲他只會旁門左道,卻不知道他早在三年前就入了伐骨境。
可是這位三當家沒有想到,自己會這樣輸給一個臭小子。
顧雲棲晃動了一下手裡的半截劍,說道:“我可不是伐骨,沒有這麼硬的骨頭。”
“那你到底是什麼怪物?”
“女童”掙扎着想要逃竄,顧雲棲左袖一晃,又是一陣啪啪啪的聲音響起。
漆黑的子彈貫穿了對方的身體,血肉飛濺。
伐骨境的武修骨若精鋼,但血肉卻不是,以子彈的速度,他根本來不及鼓動皮膜來減少傷害。
“我說了,我專治伐骨而已。”
這個時候,“女童”掙扎着,想要逃竄,卻已不可能了。
除了那兩道可怕的劍傷外,腿上身上還多了五個血窟窿,要不了多久,恐怕他的血都要流乾了。
顧雲棲走到了“女童”身前,說道:“看你活得這麼辛苦,讓我送你最後一程吧,三當家。”
三當家灰色的瞳孔收縮成了兩個漆黑的點,恐懼道:“你不要殺我,我可以給你很多東西,很多很多。”
顧雲棲一腳踩住了他的脖子,淡淡道:“我這人不喜歡白忙活,如果你們的人當初沒有砍下王玄鐵的那一隻手,這些確實可以談,可惜......”
“他的手被你們的狗吃了。”
咔嚓一聲,顧雲棲全身真氣在一瞬間凝結如網,一腳踩下
三當家雙眼猛然鼓動了一下,然後很快死去了一切生機。
顧雲棲將腳從黏稠的血肉中抽了出來,又在他身上補了十來劍纔算放下心。
他擔心對方能玩個俄羅斯套娃什麼的,裡面還有一層。
可是從那碎裂的屍體來看,對方沒有這本事。
於是顧雲棲轉身來到了那具已被遺棄的“趙天娥”屍體旁,想要摸點戰利品。
可就在這時,一陣陰冷的歌聲陡然響起,在整個樓宇間迴盪開來。
樓宇內那些破碎的布幔也跟着飄蕩起來,像是有一隻只無形的手在帶着它們舞蹈。
嘩啦一聲,一層樓內的土層涌動起來,顧雲棲循聲望去,這看到了土層中露出了半張臉來。
這是一張舞女的臉,濃妝豔抹,胭脂和水粉塗抹得很勻稱,頭上掛着一支朱鳳釵,看起來還挺有韻味。
可惜的是,這張臉再有韻味,帶給他卻只有恐懼。
因爲這張臉太大了,足有卡車頭那麼大。
而且就在這時,這半張臉還笑了。
她笑得越是嫵媚,就顯得越是驚悚。
“快跑,喵!”
顧雲棲沒有任何猶豫,返身往外衝去。
嘩啦啦一陣土石聲響,這張巨臉從土中竄了出來,追了過來。
顧雲棲沒敢回頭,拔腿狂奔,身形如箭一般。
死亡的恐懼感如樓宇中的陰影一樣包裹着他,讓他近乎無法呼吸。
幾息鍾後,他衝出了屋子後,就地一滾,順便往後一瞟。
只見樓宇大門位置,那“舞女”的臉從陰影中緩緩浮現出來,就像是從一片深沉的潭水中浮出來的一般。
顧雲棲拔腿狂奔,一刻也不敢停,雪靈跑在更前面,頭也不回。
連滾帶爬衝出了近三百步距離後,顧雲棲回頭一看,才稍稍放鬆了一些。
對方沒有出來,只是杵在那廢樓的門口,冷冷地看着他,嘴角依舊是那抹笑意,有些僵硬,像是用筆畫上去的一般。
它只露出了半邊臉,卻近乎佔據了那大門大半面積,在黯淡天光的映照下,顯得特別可怕。
這是顧雲棲第一次直面這種龐然大物,不由得開始懷疑,這山裡面到底藏着多少這種東西?
顧雲棲嚇得肝疼,一路拔腿狂奔,再也不想在這裡多逗留一秒。
也許那天夜裡他在神廟裡看到的大眼妖魔,也是類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