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如紗,不知瀰漫幾萬裡,放眼望去,唯見霧氣浩蕩,露珠沾發。
三道人影毫無徵兆的出現在這片霧氣之中。
稍前半步,似在引路者襴衫墨靴,手持象笏,正是“太屠”。
在他身後並肩站着玄衫負刀的裴凌,以及華服繡裙的“墨瑰”。
“太屠”平靜的望着周遭蒼茫霧氣,微微側身,伸手肅客:“請!”
話音落下,前方霧氣轟然流轉!
嘩啦啦……
浩大的水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洶涌澎湃,如同怒海狂瀾驟起,驚濤駭浪,滔天而動。
一座龐大巍峨的城池,彷彿巨鯨出海,自霧氣之中一點點浮現。
其蒼青厚重,一磚一瓦,皆蘊含着無比古老滄桑的氣息,似已經歷了難以計數的歲月,又似承載了萬千心願的凝注,古樸深邃。
此刻,城頭金甲林立,長戟如林,寒芒交織如瀑,戒備四海八荒。
崔巍城門緊閉,城門之上,以古拙筆劃,鏤刻着一尊尊巨獸的圖紋,狴犴、睚眥、霸下、囚牛、螭吻、狻猊、嘲風、蒲牢、負屓,九尊巨獸或張牙舞爪、或騰霄而起、或巨足踏落、或盤旋而舞、或踞高俯瞰……遍佈整個城門。
每一尊巨獸的圖紋之中,皆傳遞出極爲恐怖的威壓。
有龐大的陰影,以及迥然氣勢,於圖紋中游蕩掙扎……縹緲高遠之意,以極爲完美的姿態,顯現於世!
裴凌望着這座門戶,頓時明白過來,這是以真龍九子的魂魄,釘入門戶煉製的一座仙寶!
“太屠”神色平靜,澹澹說道:“此乃皇都。”
“我人族,無數歲月之中,最大的聚居之地。”
“請兩位隨我來。”
語罷,他率先向城門走去。
裴凌與“墨瑰”立時跟上。
須臾,
他們抵達城門之下,相比巍峨城門,人族的身量,微渺如塵,然而,就在他們靠近城門的剎那,城門之上,傳出一片充滿了痛苦與不甘的咆孝!
吼!
!
驚天動地的巨響聲中,九道龐大的陰影,自九尊巨獸圖紋中飄出。
嘩啦……嘩啦……嘩啦……
似水流激轉,粗大的鎖鏈,隨着陰影的出現,亦從門戶中顯現,牢牢束縛着九道龐大身軀。
狴犴、睚眥、霸下、囚牛、螭吻、狻猊、嘲風、蒲牢、負屓……九子神情怨憤,卻在鎖鏈上不斷明滅的雲篆催促下,不得不低下巨大的頭顱,伸出手爪,爲三名連她們一片鱗片都不如的人族,推開了沉重的城門!
城門打開的瞬間,巨大的壓力,沛然落下。
九子眸中憤色更甚,幾乎滴落血跡,卻不得不紛紛匍匐在地,以最爲卑微的姿態,迎接着這三名人族的經過。
真龍血脈,跪侍人族!
這是何等屈辱!
只不過,此刻無論是“太屠”,還是裴凌與“墨瑰”,都沒有太過關注她們,只隨意掃了兩眼,便徑自走入了城門之中。
就在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門洞中的剎那,九子身影,沒入城門,白霧再次翻騰,巍峨城池消失不見。
雲開霧散,只餘碧波萬頃,映照血月如鉤,猩紅傾瀉,帝流漿潑灑如雨。
粼粼如背間,波濤浩渺。
※※※
皇都。
街巷縱橫如棋局,屋舍儼然,竹林池沼,錯落有致。
城中仙凡混居,來往如織。
所有高階修士,皆將氣息收斂近無,宛如水滴入海,混入人羣。
“太屠”帶着裴凌與“墨瑰”行走其間,沒有引起絲毫關注。
除卻人族外,城中還有一些妖獸的身影。
只不過,這些妖獸,渾身上下,皆被鏤刻了無數禁錮的雲篆,在裴凌的感知中,妖獸魂魄之中,還有數重禁制。
那些禁制非但會緩慢的消磨妖獸壽元,而且極爲兇險,只要施展禁制者一念之下,妖獸便將頃刻間灰飛煙滅……
這些妖獸,皆亦步亦趨的跟隨在三五小童之畔,卻不是用來陪伴,而是當做陪練。
“呔!妖族,吃爺爺一劍!”一名約莫六七歲的孩童,穿着裋褐,赤着腳,手持木劍,從遠處奔跑過來,大呼小叫的朝一頭妖獸頭上砍去。
童音尖利,又一名與他年歲彷彿的女童,手持木製長刀,落後半步趕過來,略帶惱意的糾正:“錯啦錯啦!你這第一劍,該先刺瞎它的眼睛……你不要總是記不住!回頭跟隔壁街比試,再輸了怎麼辦?”
“怕什麼?我爹說我力氣大,等我長大了,我能一劍砍裂這孽畜的腦袋,到時候,它腦袋跟眼睛都成肉泥了,還不是砍哪裡都一樣!”男童不在意的反駁,又憧憬道,“你說咱們啥時候才能長大……聽說我伯伯他們都去討伐幽冥了,我也想去!”
女童狠狠一刀砍在妖獸的小腿上,望着木刀上些微的血漬,比上次略顯增多,頓時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說道:“我也想!聽說幽冥有好多咱們沒見過的族羣,有着亂七八糟的天賦神通,多抓幾個回來幹活,等它們幹不了活的時候,還能煮來吃掉……”
說話間,“太屠”與裴凌聽的真切,卻皆神色平澹。
唯獨“墨瑰”微微恍忽,剛剛進入這座皇城時,她還覺得,此地與後世的婪京,非常相似。
一樣的整齊,一樣的秩序井然。
只不過,不同於後世的婪京,人族與衆多外族,和睦相處。
此時此地,人族幼童,亦是殺伐果決。
究竟是洪荒先民啊……
三人迅速走遠,這雙小童後來的語聲,逐漸沒入嘈雜,聽不分明。
前方有小院矗立,院中七八個少女當街紡織,一面搖着紡錘,一面隨意閒聊:“這銀霜蛛絲雖然比蠶絲要好,但防範火系術法、神通,卻嫌不足……”
“什麼時候再抓些交人回來就好了……它們天生就能織交綃……”
“不錯!交綃纔是最好的裡襯……”
“它們的眼珠,還能用來鑲嵌兵刃……”
察覺到“太屠”、裴凌以及“墨瑰”經過,少女們朝他們望了眼,爲首的少女便笑着問道:“‘太屠’大人,敢問我們何時可以再去抓些交人?”
“太屠”肅然的面龐上,也露出一絲笑意:“等時間合適,會通知你們的。”
待這小院也落在後面,“墨瑰”忍不住開口問道:“前輩,眼下我人族,究竟是強是弱?”
九宗關於洪荒之戰的記載,顯然已經不可信。
眼下的人族,說強,八十一劫瞬間身死,猶如草芥;說弱,屠族弒仙,亦是人盡皆知之事。
雖然這些都是過往的歲月,結局早已註定,但考慮到接下來他們還要前往建木,自然要盡多掌握如今的局勢。
聞言,裴凌也轉過頭來,看向“太屠”。
“太屠”神色平靜:“我族眼下,還不算很強。”
“但將來,這方天地,必然是我族的!”
正說着,路旁出現了一座類似學堂的建築,只不過,比起後世的學塾,這座建築,非常簡陋。
從街道上便能透過柵欄的縫隙,望見學堂裡的夫子與學子。
這個時候,一名鬚髮皆白的老夫子,正語聲和藹的爲滿堂學子講着課:“……李一隻是嫌那泥鰍太過瘦小,帶回家中也是食之無味,遂將其丟回河流,尋思日後待它肥壯,再釣了下鍋。”
“不意那泥鰍乃真龍之女,龍族公主是也!”
“經此一事,卻對李一一見鍾情,自此茶不思飯不想……”
“……後來,那位龍族公主,趁龍王閉關,盜取仙印,下凡尋着李一,以仙印相贈,令李一一介凡人,立地成仙,從此雙宿雙飛,成就一對美滿姻緣。”
“還有那張氏女,其外出狩獵,遇龍伯族所留足印,出於好奇,伸手觸碰,遂有孕在身。經三十年生子,此子生而爲仙,龍伯一族靈秀,盡集於一身……”
“張氏女後亦被尊爲龍伯聖母……”
“有趙氏長女,年少美貌,然生來體弱多病。一日九尾狐嫡血路過,對其一見鍾情,親斬三尾,爲其續命,又因人妖不兩立,焚盡六尾,護持趙氏一族……後趙氏長女持九尾狐心頭血淬鍊肉身,得入道途,終其一身,不忘九尾之恩……”
“金烏一族,棲於大日,極爲強大!只不過,這一族,貪於口腹之慾,有人族擅長庖廚之道,曾因烹煮佳餚,引大日金烏落地,以仙職交換一甕海產,此菜做法,故名‘仙跳牆’……”
老夫子語聲低沉,娓娓道來,皆是仙凡傳聞,涉及諸多族羣,衆多學子聽的入神,學堂內外,一時間鴉雀無聲,只有一個個故事,引人入勝。
裴凌與“墨瑰”心中卻是詫異。
從他們進入皇都所見,此時的先民,縱然是孩童與少女,也是武德充沛,那麼作爲承擔了教化責任的學堂,按說應該殺伐更重纔是。
卻爲何這夫子說來說去,不是些毫無邏輯的情愛故事,就是些莫名其妙的美食傳聞?
思索間,前方已然出現大片空地,卻是一座極爲遼闊的廣場。
廣場盡頭,有河流如玉帶穿行而過,將整座宮闕團團圍繞。
河流之上設有五座赤金橋樑,宛如飛虹架空,連接着廣場與宮城。
一名名甲士執戟而立,面容隱匿甲胃之中,唯有一雙眼眸,冷冷如星,肅然戒備。
“太屠”帶着裴凌與“墨瑰”至左側第二座橋樑之畔,整理了下袍衫之後,遂開口稟告:“貴客已至,請王命示下!”
他聲音不高,遠遠傳入宮城之中。
須臾,宮門大開,一名甲士快步走出,至橋樑上,與“太屠”簡單見禮後,旋即轉向裴凌,沉聲說道:“奉王命,請貴客入正殿議事。”
又看向“墨瑰”,“尊駕可在偏殿等候同伴。”
“墨瑰”立時明白,自己修爲太低,沒有資格參加正殿議事。
她心念一轉,迅速說道:“多謝閣下,不過,我初來皇都,想在城中看看,不知可否方便?”
聞言,那名甲士微微點頭:“尊駕自便。”
緊接着,便與“太屠”一起,伸手肅客,請裴凌入內。
裴凌望着“墨瑰”,頷首道:“‘墨瑰’前輩,我先進去了。”
“墨瑰”看着他,二人神色皆是肅然。
浮生棋局……
洪荒之戰……
昇仙之路……
“墨瑰”深吸口氣:“好!”
裴凌不再耽擱,轉身大步朝宮門走去。
※※※
宮城。
碧瓦參差,鎏金折射無數星輝。
巍峨朱柱林立間,廣殿勾心鬥角,富麗堂皇。
正殿。
九層丹墀之上,赤金王座,鑲嵌硨磲、珊瑚、琉璃、赤珠等雜寶,上鋪錦墊,那墊子似用衆多外族皮毛拼縫而成,花紋瑰麗,隱約傳出龍族、幽冥、青鸞、九尾狐……等大族氣息。
終葵烈正襟危坐,旒珠如簾垂落,遮蔽面容。
丹墀之下,左右分設座椅。
此刻,右側皆坐着一名名朱紫袍服、頭戴皁紗帽、手持象笏的人族,狀若人臣。
而左側的身影,卻形貌各異,與莊嚴穩重的宮城,格格不入。
左側第一位,是一名大袖飄飄、披髮跣足的人族。
這名人族眉目舒朗,神色自若,有一種毫無拘束、自在逍遙的氣質。
在他下首,有的青袍芒鞋,溫文爾雅,滿身出塵氣息;有的灰袍蔽體,兜帽覆面,陰鬱木訥;有的布衣快靴,揹負長劍,渾身劍意凜然;有的甲胃齊全,舉止鏗鏘;有的白袍金冠,容止風流;有的華服織金,幽冷邪異;有的華容婀娜,娉婷如月;有的滿面油彩,手持木杖;有的袒露上腹,頸垂玉葫;有的戴着一頂兇神惡煞的面具,穿猩紅袍衫,足踏絲履……
衆多人族,氣息迥然,功法亦是大不相同。
此刻,右側的一名朱袍人族,正高舉象笏,出列稟告道:“彌野澤中諸多外族,已然悉數伏誅。”
“頂多再有兩個夜晚,無望坡便將落入我族之手。”
“過去的這一個晚上,又有二十七位同族成仙。”
“迄今爲止,我族已經搶佔了耕種、豐收、守墓、天災……等仙職……”
正說着,殿外人影一閃,一名甲士入內行禮:“王,貴客已至,就在殿外。”
丹墀之上,終葵烈微微頷首,旋即說道:“這是此番討伐幽冥,遇見的一位後輩。”
“其實力出衆,足以參與此次議事。”
聞言,丹墀下的兩列人族,都是點頭:“能得王親口讚譽,想必不差。”
終葵烈遂道:“宣!”
甲士應聲,走出大殿,須臾,便引了一道玄衫負刀的人影入內。
這道人影剛剛出現,所有人的目光,都立刻朝其望去。
裴凌甫跨入殿門,立時感到,磅礴威壓,宛如實質般轟然降臨!
一瞬間,似有萬重山巒,凝聚成一柄無形的巨錘,朝自己狠狠捶下。
他面色沒有任何變化,掃了眼整座正殿。
在場所有人族,皆是仙人之上!
而且,氣息深沉內斂,猶如汪洋浩瀚,不可測度,便是排在最末尾的數人,也超過了尋常正仙!
至於高踞丹墀寶座上的那位,應該便是琉婪皇朝的開派祖師,終葵烈。
其氣息恐怖絕倫,恢弘浩大,是裴凌到現在爲止,見過最強的人族!
眼下這正殿中的情形,頗有幾分萬仙會時的氣象……
心念電轉間,裴凌大步上前,對着丹墀上的終葵烈,恭敬一禮,語聲肅然道:“拜見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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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葵烈嗓音低沉,不掩威嚴:“免禮。”
“賜座!”
話音方落,左側的席位之中,立時多出一張空位。
裴凌立時走過去,撩袍落座。
見狀,衆人紛紛收回視線,繼續望向那出列稟告的朱袍人臣。
這個時候,那朱袍人臣繼續說道:“……真龍之女愛慕我人族兒郎的故事,已經散佈到了我族絕大部分的聚集點。”
“這個故事有着數十種變化,但始終不變的,便是真龍血脈的外族‘仙’,必將爲了我族兒郎,背叛龍王,且將龍族最爲重要的一份仙職,交於我族兒郎。”
“我族少女,成爲龍伯族聖母的故事,也在傳播之中。”
“眼下大概有三分之二的聚居點,會爲族人,尤其是懵懂孩童講述這個故事。”
“金烏以仙職與我族交換佳餚的故事,同樣廣爲人知……”
“青鸞受我族青年男女相愛感染,自焚軀殼,醫治得了絕症的我族凡人的故事,已經口口相傳,老少鹹知……”
“九尾狐爲我族女子自斬道途、奉上仙職、獻祭神魂、交出心頭血的故事,也在推進之中……”
“到目前爲止,龍伯族的氣運,已然出現朝我族偏移的跡象。”
“青鸞族中一部分道心有瑕,或者是心性不堅的外族,明顯對我族態度好轉……”
“我族一些美貌女子,有數人心有所感,似與九尾狐世代掌管的仙職有緣……”
“不過,龍族與金烏,不愧是頂級大族,這兩族的仙職,迄今爲止,還沒有太大的變化。”
“好在這些故事,剛剛開始。”
“想必等時間長了之後,定然可以全部應驗。”
故事?
應驗?
裴凌聽的一怔,立時想到剛纔路過學堂時,聽到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愛情故事、美味傳說。
他還以爲那些故事,只是普通的開蒙所用,又或者是曾經真實發生的過往……
不想竟是人族的戰略部署!
編造故事,散播天下,弄假成真……是無始山莊的“無中生有”?
裴凌頓時想到後世盤涯界,天外島的桑村村長。
其便因爲家人聽信了無始山莊散播的富貴秘法,被送入萬虺海深處獻祭……【注】
彼時聽聞,還以爲是魔道慣常禍亂世間。
卻不想,在洪荒時期,這等傳聞秩事,竟然有着掠奪氣運、仙職的效用?
這個時候,在他不遠處,那名灰袍人族,驀然開口:“‘離羅’墮仙召開的萬仙會,剛剛結束。”
“我們得到了一些情報。”
“奉主上之命,趁此番前來,告知諸位。”
“此次萬仙會上,‘離羅’墮仙,親自出手,整頓綱紀,滅殺了大批違逆天綱的墮仙。”
“不過,這對大族的影響,微乎其微。”
“而且,‘離羅’墮仙,還尋到了天劫的線索。”
說到這裡,灰袍人族頓了頓,方纔繼續道,“此外,我族有三位同族,不知道是哪位主上的麾下,以貴賓身份,參與了此次萬仙會。”
“席上,他們公然提議,先斬扶桑,再斬建木,又當面向‘離羅’墮仙打探奴役龍族之法……”
“現在那三位同族,有兩位已然脫身。”
“還有一位,卻被‘離羅’墮仙擄去,調查天劫下落,生死不知……”
坐在左側席位中的裴凌,面色頓時一僵。
那三位人族,就是他、“世味”以及“非榮”!
不過,眼下開口的這位灰袍人族,似乎不認得他。
這個消息,對方應該不是從“世味”與“非榮”那裡聽來的……
殿中衆人微微頷首,示意已然記下了此事。
緊接着,左側席位中,那名華容婀娜、仙姿佚貌的女性人族,環視了一圈四周,開口說道:“昨晚,在商洛山上空,龍族的一名龍龜,與大日金烏交戰,戰況非常激烈!”
“此戰的結果,乃是金烏重傷逃遁。”
“我家尊上的一尊化身,親自前往誅殺。”
“不過,伏擊成功、此事將成之際,有一位同族忽然出現,從旁出手,騙走了那頭金烏。”
聞言,殿中衆人紛紛皺起眉,那名滿面油彩、手持木杖的人族沉聲問道:“確定是同族?”
華容婀娜的女性人族肯定的點頭:“尊上非常確定!”
大殿之中,氣氛立時鬆弛了下來。
那名滿面油彩、手持木杖的人族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也是我族血脈,那便無事。”
“只要材料落入我人族之手,由誰去用,都是一樣。”
那華服邪異的人族微微笑道:“能從那位大人的化身手中拿到金烏,看來,我族又出了一位出色的天驕!”
那戴着兇惡面具、身披猩紅袍服的人族語聲嘶啞,簡短道:“儘快聯繫到這位同族。”
“如今大事衆多,多一位天驕,便多一份力量。”
華容婀娜的女性人族頷首:“尊上當時便傳音交談。”
“不過,那位同族走的太快,卻不曾留下隻字片語……”
聽到這裡,裴凌特意把頭壓的很低。
這件事情,也是他做的……
衆人略作討論,皆認爲應該儘快聯絡上這位忽然冒出來的本族天驕。
很快,這件事情,達成共識,華容婀娜的女性人族承諾,會由她們負責,追查這位本族天驕的下落。
這個時候,那名白袍金冠的人族說道:“主上要我告知諸位,異族、妖族的天驕數目,缺口很大!”
“這段時間,我族子嗣誕育數目,遲遲不見增長。”
“尤其是新生兒中,天驕之選,屈指可數。”
“我們需要更多的異族、妖族天驕當作爐鼎,以她們的底蘊、機緣、氣數、命格,來孕育我族血脈!”
“後嗣數目,關係重大,還請諸位斟酌!”
殿中衆人聽着,神情都有些肅然。
很顯然,這確實是個大問題!
右側衆多朱紫之中,很快有人臣出列,說道:“此番討伐幽冥,五大‘譎’伏誅,其中‘哭譎’既滅,我族後嗣,將再無初生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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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後嗣們的存活率,會有明顯提升。”
“而且,‘應聲譎’與‘噬心譎’的仙職,都爲我族所掌。”
“這兩個仙職,從前曾誘殺了我族衆多血脈,尤其是不諳事的孩童,以及血氣方剛的少壯。”
“往後,卻可用於掠奪外族童稚,以彌補我族的損失。”
衆人點着頭,爾後又表示,願意派遣更多修士,擄掠外族天驕,確保人族的生養,不受阻礙。
此事議畢,那華服邪異的人族開口,眸光幽幽道:“我之主上,讓我帶的話是,天材地寶,尤其是靈石,在接下來的十個晚上中,必須增加至少一倍!”
“否則的話,各處聚居地的陣法、吾等言談間的封鎖……都無法繼續買通天地秩序。”
“‘離羅’墮仙親自下界,主上壓力很大。”
“諸位,諸多資糧,還請儘快準備!”
聞言,衆人沉吟須臾,陸續迴應:“可以!”
“我會向主上稟告。”
“我亦會轉稟大祭主。”
“此事關係我等生死存亡,不可忽視,我願將剛剛收取的一批靈石,立刻送上。”
“不錯,我也會立刻傳話,讓各處儘快蒐羅資糧,實在不行,便讓狩獵隊冒險狩獵墮仙,以其道體神魂充數……”
大殿之中,左側的衆多人族,不時開口,說出一個個消息,或者是提出一個個要求。
每一次,都引起七嘴八舌的商討。
丹墀上的終葵烈,卻一直沒有開口。
裴凌同樣一聲不吭,低頭不語。
片刻之後,鼎沸的人聲,漸漸平息下來。
所有人族都轉向上首,望向丹墀上的那道身影。
終葵烈終於出言,其緩聲說道:“此番討伐幽冥,如本王臣下所言,大軍誅滅衆‘譎’,‘應聲譎’、‘哭譎’、‘笑譎’、‘說夢譎’、‘噬心譎’皆已湮滅,再無戕害我族血脈之慮!”
“‘應聲譎’與‘噬心譎’的仙職,亦爲我族所得。”
“此戰,我人族一共得到兩座幽都城池。”
“其一,是黠城。”
“幽冥之主爲天劫所阻,無法插手;黠城城主,則始終未曾露面。”
“城中之‘譎’,尚有殘存。”
“不過,此城氣數,已然悉數爲我人族所有!”
“接下來,我族應該會誕育相關天賦的子嗣。”
“其二……”
說到這裡,終葵烈朝裴凌望了一眼,道:“是幽魂族的黦城!”
“黦城不在本王的計劃之中。”
“卻是本王此番特意邀來的這位貴客,打下來的!”
話音方落,所有人族的目光,立時再次落到裴凌身上。
跟第一次充滿了審視與疑惑不同,這一次,所有望向裴凌的視線,全部充滿了詫異與敬佩。
裴凌面色僵硬,心中立時清楚,他與黦城城主“翩琊”之間的事情,終葵烈全都知道了!
不過,他哪有打下整個黦城?
他只是……呃,還有至少一大半幽魂族的正仙,他沒有攻打啊!
正想着,那青袍芒鞋、有着出塵氣息的人族已然起身,對着裴凌行了一禮,笑着問道:“不知尊駕如何稱呼?”
“還有,可否知道,尊駕是如何一個人打下整個黦城的?”
如何打下黦城的?
這……
該怎麼回答?
裴凌頭皮發麻,卻也只得起身回禮道:“晚輩裴凌,不敢當諸位之禮。”
“至於黦城,並非晚輩一人之功。”
“說起來,多虧人王賜官,方纔給了晚輩一個機會,否則,定然是貽笑大方了……”
說到這裡,擔心對方繼續追問,裴凌立時岔開話題,迅速說道:“晚輩想知道,何時攻打建木?”
聞言,終葵烈搖了搖頭,說道:“時機未到。”
“四位仙尊,‘舊’與‘未’爭,但還有兩位……”
其微微沉吟,方纔繼續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攻打建木之前的部署。”
四位仙尊……
裴凌立時想起,他在離開幽冥之前,特意向“翩琊”打聽過洪荒局勢。
眼下整個諸天萬界,境界最高的,便是仙尊!
這等存在,共有四位。
一位是“今”,就是終葵烈前輩口中的“舊”。
一位是“未”,就是盤涯界,正常歲月中的“今”。
一位是“離羅”。
最後一位……
“翩琊”不敢說出那位的尊號,只告訴他,仙人有“無垢態”與“混沌態”。
“無垢態”,便是“離羅”仙尊;而“混沌態”,便是那一位!
這個時候,終葵烈接着說道:“至於故事的應驗。”
“金烏族與龍族,血脈強大,底蘊深厚。”
“她們執掌天地間的重要仙職,已然有無數歲月,族中秘寶衆多,鎮壓氣數,可謂穩固如山。”
“對付這等大族,尋常故事,若是效果微弱,那便採用真正發生的事蹟,加以修繕。”
“我族最近與龍族、金烏族之間,可有什麼衆所周知的大事?”
下方右側,一名紫衣人臣,立時出列,說道:“王,正好有一件!”
“昨晚臣巡查皇都左近,生擒了一名有着交人血脈的水族。”
“經過拷打,那名水族透露了一件事情。”
“前些天,我族有位少年英雄,獨闖龍族水晶宮,大鬧一番之後,全身而退。”
“龍後由此大怒,勒令水族連夜追殺,不過,卻是徒勞無功!”
聞言, 那渾身劍意凜冽的人族微微點頭,沉聲說道:“這麼說的話,我倒是想起來了。”
“前天夜裡,水族確實偵騎四出,到處搜索我族藏身之地。”
“我所知道的幾處據點,都被寸寸查驗而出,陣法悉數破碎,已然無法繼續抵禦大日真火。”
那甲胃齊全的人族沉吟道:“這件事情,我族所知不多。但龍族,以及其麾下的水族,卻很是清楚。”
丹墀下左側座位居首的大袖男子聞言,頓時哈哈一笑,灑然說道:“我族不知又何妨?”
“只要一聲令下,我人族,很快便能家喻戶曉!”
右側的朱袍人臣微微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便以此事爲原型……”
【注】見第三卷:第八十五章:四大凶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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