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
水晶宮闕,偏殿。
瀑布轟鳴,水霧迸濺。
靈花的馥郁芬芳逸散滿室,一個清脆甜美的聲音,在殿中不斷迴盪:“啊啊啊……”
廣殿深處,有一垂瀑布格外氣勢磅礴,其上設有寶座,居高臨下,可俯瞰整個殿宇。
此刻,裴凌神色悠閒,大馬金刀的坐在寶座上,手中端着一盞靈玉雕琢的茶碗,正慢條斯理的啜飲着。
在其下方,瀑布環繞的殿中,“窈悠”雙目緊閉,其渾身上下,沒有任何束縛,也未曾受到絲毫攻擊,卻不受控制的被禁錮在半空,面色痛苦,口中不斷髮出痛苦的慘叫。
望着這一幕,裴凌微微而笑。
剛纔“窈悠”說要跟祂公平對決,然而就在這位龍族公主開口的剎那,便已深陷噩夢之中!
雖然說這“窈悠”驕縱跋扈,之前給祂添了不少麻煩,但其畢竟是龍後的女兒,作爲龍後的夫君,自然不可能真的出手,打傷“窈悠”……
不過,讓其做個噩夢,稍微教訓一下,卻也無妨。
想到這裡,裴凌微微合目,已然進入夢境之中。
四周景象變化,祂立時出現在一座幽深昏惑的殿宇內。
這座殿宇與水晶宮闕的偏殿一般無二,只不過,四周光線,卻似被什麼力量吞噬了絕大部分,寬廣的殿中,尤其昏惑。
燈火從四面八方照來,彷彿跨越了萬水千山,只能看清楚一隅之地。
“窈悠”軀殼起伏婀娜,被五花大綁,懸吊半空。
在其面前,裴凌手持長鞭,鞭身色澤赤紅,一節節舒展開時,其上鱗片隱隱,新抹油脂的光澤宛若琥珀,有腥甜氣息彌散。
啪啪啪……
清脆的抽擊聲響徹殿宇,在廣殿之中來回迴盪。
“窈悠”原本充滿了高貴華美氣息的白底蹙金宮裝,已然被打得殘破不堪,一片片破碎的衣料,猶如雪花般紛揚而落。
但殘破處露出的肌膚,卻是完好無損,沒有受到絲毫傷害,只是長鞭上的油脂,斑駁映照軀殼,紅白交錯間,充滿了別樣的驚心動魄。
半空,“窈悠”面色羞紅,幾欲滴血,這該死的人族!
豈有此理!
仗着母后撐腰,居然膽敢如此對祂!
心念電轉間,“窈悠”立時怒道:“你不過是仗着修爲高罷了,依仗境界,根本不是真正的實力!”
“有本事,就將本公主放下來。”
“爾後壓制修爲,以大乘期的境界與本公主公平一戰!”
眼見“窈悠”這般嘴硬,裴凌一點沒有慣着祂,當即便道:“看來一根鞭子不夠……”
說着,祂左手探入虛空一抓,轉眼之際,掌心又多出了一根漆黑如墨、同樣纖細凌厲、充滿酷刑意味的長鞭,其上光澤隱隱,塗抹着另一種油脂。
玄衫飛揚間,裴凌雙手各持一鞭,旋即膀臂輕振,兩條鞭子,立時如同毒蛇般鬼魅探出,狠狠抽中了堅實的地磚。
啪!
一聲脆響,火星四濺,足以承受仙人交手的地磚上,霎時間出現了一片細密的裂痕,塵沙簌簌。
“窈悠”看的清楚,一時語塞。
踏、踏、踏……
望着不緊不慢走過來的裴凌,“窈悠”瞳孔微張,頓時語聲急促的說道:“今日決鬥,便以平手收場如何?”
“對了,你這次過來找本公主,是有什麼事情……”
裴凌沒有說話,而是直接揮起長鞭……
啪啪啪……
“啊!”
“決鬥……決鬥是你贏了!”
“但是,區區人族,竟敢如此對待本公主,母后絕對不會放過伱!”
啪啪啪……
“啊啊啊……”
“等等!你住手……本公主答應你,不會……不會將這件事情告訴母后……”
“你快點停下,否則……”
啪啪啪啪……
啪啪啪……
“啊……啊……”
“爹……”
“是女兒輸了!!!”
“女兒不該自恃身份,妄圖欺凌爹您!”
“女兒更不該顛倒黑白,將爹爹的大獲全勝,說成平局……爹!快停手!”
“女兒知道錯了!!”
爹?
嗯……
這個稱呼不錯!
“窈悠”是龍後的女兒,而祂是龍後的夫君,可不就是對方的義父麼?
想到這裡,裴凌終於停下鞭刑,語聲和緩的說道:“本座與寒雍,現在要去一個地方,會帶上你。”
“窈悠”終於有了喘息的機會,祂好不容易恢復了一絲力氣,看了眼裴凌手中一紅一黑兩條長鞭,儘管心中仍舊非常不服,嘴上卻只得老老實實的說道:“女兒……女兒都聽……聽爹爹的!”
見祂態度乖順,裴凌非常滿意的點了點頭。
“窈悠”貴爲龍族公主,性情天真驕縱,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正所謂,養不教,父之過。
作爲義父,祂有義務教誨對方!
看“窈悠”此刻的表現,很顯然,祂的教育,還是非常成功的!
於是,裴凌心念一動,捆縛着“窈悠”的衆多繩索,立時鬆開。
“窈悠”身在半空,立時朝地面落去。
身體恢復自由,“窈悠”看了眼裴凌,心念數轉,卻是不敢再挑釁對方。
望了眼身上已然破損的袍衫,其立時在原地轉了一圈,裙襬飛揚間,瞬間換上了一套簇新的裙裳。
淺粉蹙金宮裝宛如初春的杏花煙雨,朦朦朧朧的氤氳在側,“窈悠”張開雙臂,一條水藍縐紗披帛,悄然出現,與此同時,其赤金長髮,亦自發綰作雙螺樣式,累累釵環,錯落而現。
轉眼間,方纔諸多殺伐器物,盡數不見,望去唯有繁華錦繡,鮮妍豔麗。
同一時刻,裴凌也已經解除了夢境,那種壓抑昏暗之感,立時如潮水般褪去,與現實完美對接。
整個過程,“窈悠”從入夢、噩夢、到最後的夢醒,都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
此刻,一道窈窕曼妙的身影,忽然出現在偏殿之中。
姒寒雍換了一身紫棠織金宮裝,高髻如雲,斜插寶釵,懷中抱着一個錦緞襁褓,內中玉雪可愛的女嬰沉沉而睡,額上微露晶瑩,正是小公主“窈玥”。
眼見母后忽然到來,“窈悠”雖然有些詫異,但很快便反應過來,其眼睛一亮,立時指着裴凌,告狀道:“母后,祂剛纔……”
不等“窈悠”將話說完,裴凌已然大步上前,非常自然的一把摟住姒寒雍的纖腰,語聲溫柔的問道:“寒雍,你現在身子如何?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姒寒雍望了裴凌一眼,卻是沒有反抗,只平靜的說道:“本宮現在很好。”
說着,其轉向“窈悠”,問道,“悠兒,你方纔要說什麼?”
“窈悠”看着裴凌跟母后無比親密的樣子,面色微僵,想了想,旋即支支吾吾的說道:“沒……沒什麼……”
“爹爹對女兒……很好……”
姒寒雍微微點頭,也沒太過在意,當即望向裴凌,說道:“那麼,可以出發了!”
※※※
洪荒。
歧棘原。
這是一片遼闊的原野,只偶爾有大片的凹陷。
此刻寸草不生,黃沙漫漫,猶如荒蕪無數歲月的戈壁。
一處凹陷畔,風沙席捲之際,時不時的,裸露出些許殘垣斷壁的痕跡,零星散佈。
似乎是一處村落。
不過,整個村子,已經沒有任何像樣的建築,亦無村民蹤跡,殘破不堪,顯然荒廢已久。
長風浩浩而過,掀起漫天塵暴。
遺址沉默,靜靜任憑時光將自己徹底掩埋。
倏忽,凹陷的沙地,數道身影,自虛空之中步出。
爲首的身影玄衫獵獵,正是裴凌!
在祂身畔,亦步亦趨跟着姒寒雍、“窈悠”、“希琸”、“詩沁”,姒寒雍裝束如舊,紫棠宮裝色澤深邃,愈顯其膚光勝雪,祂神色平淡,懷中抱着還在沉睡的小公主“窈玥”。
望着前方已經幾乎要徹底消失的村落痕跡,裴凌微微點頭,這裡,便是【十日之始】的棋局地點!
祂現在,命承十日,有“白晝”仙職,三盤殘局中,這【十日之始】的棋局,對祂來說,最是容易。
因此,挑選的時候,便第一個選擇了【十日之始】。
心念電轉間,裴凌開口說道:“前面那個荒村,便是飛昇殘局,【十日之始】的位置。”
“吾等現在進入村落,看看能不能觸發棋局。”
這【十日之始】,與【青丘論道】一樣,都是一盤飛昇殘局。
只不過,【青丘論道】那場棋局,祂當時只是在九尾狐族的邀請下,入住青丘,便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棋局。
而這【十日之始】……
祂當時問過“馳杳”,進入飛昇殘局的方法,但“馳杳”是從浮生境入的局,對於如何在洪荒進入棋局,卻是一無所知。
在來這裡的路上,祂也向姒寒雍打聽過這方面的問題。
姒寒雍的意思,卻是得到現場看到棋局,才能進行推衍……
這個時候,姒寒雍微微點頭,平靜的說道:“先進去看看!”
話音方落,所有身影剎那消失,眨眼間,已然全部直接出現在荒村之中。
下一刻,數道強大恐怖的神念,同時將整個村落遺址籠罩,寸寸搜索。
須臾,搜查完畢,卻是沒有任何異常。
姒寒雍對此毫不意外,淡淡說道:“事關浮生棋局,吾等的神念,未必能夠看到真實。”
“接下來最好分頭探查。”
“不過,無論是誰,但有發現,不可輕舉妄動,須得立刻傳音本宮!”
聞言,“窈悠”、“希琸”、“詩沁”立時恭敬的應道:“是!”
裴凌同樣微微點頭。
當下,所有身影,立時朝着不同方向遁去。
一堵只剩根基的矮牆畔,玄衫輕掠,現出裴凌的身影。
這座矮牆的根基,有淡淡靈氣逸散,卻是當初建造時,加入了一些靈材,且在根基上,有着數枚殘缺雲篆的字跡,是以方能存在至今。
在其左近,原本應該有的房屋圈舍痕跡,卻是早已徹底消失在光陰裡,唯黃沙漫漫,如時間之砂,淹沒萬物。
裴凌緩步而行,目光如炬間,已然看清了四周一切細節,尋找着任何可能存在的線索。
很快,祂轉過一座小小的土丘,看到了一處淺淺凹陷的坑洞。
坑洞之中,皆是砂礫,只不過,此處的砂礫,與別處不同,大小不一,相似的是皆光滑圓潤,彷彿經歷了漫長水流的沖刷與打磨……
走到這裡,裴凌頓時停住腳。
“馳杳”說過,這個村子裡,有一口特殊的泉眼。
縱然十日當空,焚滅江河湖海,這口泉眼,卻仍舊能夠緩慢的滲出些許泉水,維持着村落的存在……
眼下這處坑洞,想必便是那處泉眼的所在……
只可惜,歲月悠長,這泉眼能夠抵擋得住十日當空的酷烈,卻抵不過時間流逝。
現在只餘下了一個不起眼的坑洞,早已枯竭,只能從周圍的砂礫情況,看出一些曾經的痕跡……
想到這裡,裴凌遊目四顧,沒有任何發現,便轉過身,往別處行去。
然而,祂剛剛走出一步,耳畔忽然聽到了潺湲水流聲!
裴凌一怔,反應過來後,猛地回頭,卻見剛纔還枯乾無比、幾欲消弭的泉眼,竟然活潑潑的流淌出清澈若水晶的泉水。
那泉水純淨清新,似毫無雜質,充滿了山野特有的勃勃生機,僅僅一瞥之下,甘美之意,撲面而至,充滿了濃郁的靈氣。
令生靈一望之下,皆忍不住想要上前,掬水而飲。
心念電轉間,裴凌眼睛忽然無比干澀,其眼皮下意識的眨了一下。
下一刻,卻見泉眼枯乾如舊,砂礫簌簌,緩緩消弭,潺湲水流聲不知何時已然無影無蹤。
剛剛水流清澈、靈氣充沛的樣子,彷彿完全只是祂的錯覺……
裴凌頓時面色嚴肅,祂已經是金仙,不可能產生錯覺!
沒有任何遲疑,其立時傳音:“都來我這裡!”
話音方落,數道曼妙身影,瞬間出現在其身畔。
姒寒雍掃了眼周圍,迅速問道:“可有發現?”
裴凌點了點頭,旋即指着那口枯乾的泉眼,說道:“這是一處泉眼,爲夫剛纔,且看到了有泉水淙淙而出。”
“若無意外,這裡……”
“應該就是入口!”
姒寒雍、“窈悠”、“希琸”以及“詩沁”立時朝泉眼望去,卻見泉眼砂礫重重,偶爾隨長風遠去,塵沙彌漫間,沒有任何異常。
祂們盯着看了半天,已然乾枯的泉眼,都沒有絲毫變化。
見狀,姒寒雍立時問道:“夫君剛纔是如何看到泉水涌出的?”
裴凌說道:“爲夫從泉眼畔走過,便聽到水聲,回頭一看,就見泉眼出水。”
“但,只是眨了下眼睛,泉眼又化作枯乾模樣,水聲亦消失不見。”
姒寒雍微微點頭,說道:“我們都從泉眼邊經過試試。”
聞言,裴凌、“窈悠”、“希琸”、“詩沁”立時明白了龍後的意思,紛紛應道:“好!”
緊接着,祂們排列成隊,挨個朝前行去,很快,都經過了泉眼。
淙淙之音,霎時響起,於風沙之中,格外悅耳。
熟悉的泉水涌動聲,再次傳入了裴凌耳畔。
祂正要出言提醒,卻聽“窈悠”語帶歡欣道:“我聽到水聲了!”
“希琸”亦點頭道:“對!是水聲!”
“詩沁”跟着道:“我也是!”
姒寒雍同樣微微頷首,說道:“一起回頭!莫要眨眼!”
話音落下,所有身影齊齊回頭,望向泉眼。
卻見泉眼之中, 清澈無比的泉水歡然涌動,沛然靈氣逸散間,水流清冽無比,彷彿要勾起生靈內心最深處的飲用之意。
甫看到這泉水,姒寒雍眼中立時劃過一絲異色。
祂迅速說道:“這確實是棋局的入口!”
“不出意外,只要喝下泉水,便可入局!”
眼見龍後如此迅速就尋到了進入棋局的方法,裴凌神色平靜,祂沒有急着上前取水飲用,而是暗暗傳音問道:“寒雍,這個棋局,你能不能進入?”
姒寒雍認真的回道:“正常情況下,本宮應該看不到泉水,也看不到棋局的入口!”
“現在既然能夠看到,便能進入!”
說到這裡,祂停頓了下,忽然問道,“夫君,你身上,有‘時間’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