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熹六年。
三月。
又一場草場鶯飛,花枝爭暖。
星空,依舊浩瀚、空寂、冰冷……
裴凌盤坐虛空,心中暗自思索,已經進入三月,距離夢境世界人世間的三月十一,只餘十一天了。
從這些日子指向他的祈詞來看,良才美玉們正在想方設法的趕往指定的地點。
而爐東府東面的山間,也陸陸續續聚集了不少信衆。
只要時間一到,他便可以施展【怨魘神通】,將所有向自己祈求的凡人,全部吸乾……
屆時,若是能夠提升仙位,那當然最好;若是不能……也至少可以增強一下實力。
正思索之際,裴凌耳畔傳來的祈詞越來越多,宛如春蠶食葉,綿綿不絕,潮水一般澎湃在他周身。
眼下已經趕到地點的良才美玉們,正在集體舉行祭祀,祈求他早日降臨,毀滅世間。
是的,這些人才認爲,既然他們已經先到了,那麼爲什麼還要等後來者呢?雖然在朝廷的眼裡,所有祭拜“魘”仙的,都是一夥的。
但他們可不這麼認爲。
反正自己已經到了“魘”仙指定的地方,如果這時候就能祈求“魘”仙降世,讓他們進入仙國,立地飛昇,而那些未曾提前抵達的信衆卻因爲晚到一步,眼睜睜看着這份大機緣、大造化與自己失之交臂,懊惱的捶胸頓足……
這難道不是非常有意思?
故此,這段時間,這一類的祈禱,天天都有……
裴凌評價的聽着,無動於衷。
少頃,他正要注視其中一個有些意思的祈詞時,那種古怪的感覺,再次涌上心頭……這些祈詞,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而且,這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越來越強!
意識到這點,裴凌眉頭一皺,但認真回想,他卻怎麼也記不起這種熟悉感的來源……
接下來,
聚集而來的人才越來越多,這些人才都是怙惡不逡、肆意妄爲的大惡之輩,巴不得世界毀於一旦,人人下地獄,唯獨自己立地飛昇。
時間飛快流逝,轉眼便到了三月十一。
爐東府東的山間,平常的荒僻之地,此刻卻是人頭攢動,時不時的,還夾雜着打鬥。
信衆們的祈詞,也越來越激烈。
之前只是祈求“魘”仙提前降臨,毀滅世間。現在卻多了不少希望“魘”仙在滅世之前,狠狠折磨衆多生靈的想法……
但裴凌無暇理會這些,縈繞在他耳畔的祈詞,已經變成了歇斯底里的怒吼。
那種詭異的熟悉感,越來越讓他感到不安。
因此,確定人已經來的差不多之後,裴凌不再遲疑,心神頓時沉入其中一個祈詞之中。
他頓時看到山谷的一個角落裡,數塊形狀各異的山石,被堆砌成一座粗糙的祭壇。
底下跪着一名二十許的青壯,此刻,正滿臉興奮的祈禱着,他面容因過於喜悅,幾近扭曲,眉宇之間,閃爍着暴戾之色。
而以此人爲中心,四周全是五體投地,虔誠向“魘”仙祈禱的信衆。
人數盈千累萬,密密麻麻,一時間難以計數。
除此之外,遠處還隱藏着不少沒有向他祈禱的普通凡人,探頭探腦,似乎正在觀望,但這些對裴凌來說,完全不重要。
沒有絲毫遲疑,他立刻施展【怨魘神通】。
頓時,所有祈禱者的憎恨、怨念、厭世、仇怒……盡數爲神通抽取一空,繼而化作最爲純粹的力量,彷彿一股涓涓細流,注入裴凌體內,活潑靈動。
與此同時,所有祈禱者緩緩軟倒,他們已然被徹底吸乾,只剩下肉身一具空殼。
裴凌閉目感受着自己實力的變化,他提升了一大截!此刻,沛然的力量充斥全身,舉手投足之間的威能,心念一動之際的術法生滅,彷彿自己真的成了一位此方世界的仙人一般。
只不過,他很快便冷靜了下來,不禁眉頭微皺,再顧不上力量的提升……所有的祈禱者,都已經被【怨魘神通】抽乾而死。
但他耳畔的祈詞聲,卻一點都沒有減弱。
似乎仍舊有着無窮無盡的信衆,對他進行着祈求。
只是祈求的內容,越來越混亂。
甚至連他都無法聽清,只覺得心中一陣陣的煩亂,幾乎要立刻出聲大喊:“別吵了!!”
裴凌強自按下躁動,心念電轉,祈禱者都已經死亡,祭祀自然中斷,按照之前的規則,他的心神應該會被強行拉回星空之中,無法繼續觀察人世間。
但現在,由於這些混亂的祈詞,他可以繼續注視着凡塵,甚至,不再侷限於這一片區域,他可以看的更遠,看到任何地方!
到了這個地步,裴凌終於想起了那種熟悉感的來源……是永夜低語!
裴凌沒有任何遲疑,立時主動收回目光,返回星空。
然而,耳畔的永夜低語,卻絲毫沒有減弱,反而變得越來越強!
裴凌眉頭大皺,爭急速思索着應對之法,卻見數十道氣息強大、奇形怪狀的身影,在四周的星空中緩緩浮現。
已然將他重重包圍!
感受着對方與此方世界同出一源的力量本質,裴凌面色一沉,是這個世界的“原仙”!
但是數量太多了!
此刻,已經從虛空走出的“原仙”們,望着裴凌的目光,充滿了厭惡與憎恨。
“外仙!!”
“殺!”
原仙們沒有絲毫遲疑,立時動手,施展手段,殺向裴凌!
※※※
人世間。
爐東府東百里的山間。
正當春日,芳草萋萋,溪水潺湲。
衆多“魘”仙信衆經過一番,不,是幾番爭吵之後,仍舊未能選出領頭之人。
最終三三兩兩散佈其中,各自立下祭壇,向“魘”仙祈禱。
遠處。
一座山坡上,也正有一羣人,神情凝重的眺望着這一幕。
這些人雖然數目不少,但外面看去,卻空無一物。
一顆眼珠般的珠子,被頂在某個人的頭上,時不時閃爍微光,遮蔽衆人蹤跡。
隨着珠子的閃爍,那人明顯氣息開始衰微,沒多久,就吃不消的將其交給了同伴,同伴默默將其放在頭頂,生命力也開始飛快流逝……
典簽署的人輪流驅策珠子隱蔽行蹤,耐心的觀察着“魘”仙信衆的舉動。
須臾,見他們還在虔誠敬拜,有人忍不住低聲問道:“是不是可以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