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趙德柱還在暗自等套路。
新郎邀請他們也入席吃飯，算是來的都是客。
這很可能是個幾輛車憑空消失的場面。
得防着。
結果車商大哥主動說謝謝不用，一個會心的眼神邀請趙德柱去他公司看看。
幾位提供了豪車的司機，都笑着拿了紅包走人。
拆二代趙德柱居然有點喜歡這種輕鬆自在的生活。
如果自己真的胸無大志，每週來開個兩千塊的婚車，不亂花錢，也算是自力更生吧？
不用去拼搏，只要這麼不亂花，其實家產足夠自己逍遙一輩子。
可逍遙下去，又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廢人。
最關鍵是這世上，到處都是坑。
跟着車商大哥的寶馬七系，在市中心七彎八拐沒多遠，進了江州賓館。
各個城市裡面掛着這種招牌的，往往都是曾經最有地位的官方賓館。
趙德柱甚至看得出來點國賓館的佈局氣勢，但已經過時頗爲老舊。
把車停在基本都是低矮建築羣的停車場，因爲車鑰匙在兜裡，趙德柱比較放心的跟對方走進院落裡。
結果是比較私密的賓館餐廳，有點後世私房菜的感覺。
趙德柱搖頭：“不是說你的租車公司在這邊嗎，隨便叫點外賣來吃好了，不用浪費時間的。”
說完才發現外賣這個詞是不是有點超越：“就是盒飯啦。”
車商大哥恍然：“你們粵東人就是務實，就在旁邊……師傅炒兩個菜，待會兒送到租車公司來。”
確實就在旁邊，直接用賓館停車場旁邊本應是以前汽車班之類平房改的辦公室。
這種套路他見過。
利用所謂的高級酒店租個辦公室，很容易讓普通市民覺得，哇，這麼高級的地方開公司，肯定是大公司。
哪怕是這種老賓館，也會給人很有政府關係後臺的錯覺。
就好比黃盼盼他們幾個，被趙德柱帶進萬豪酒店也會覺得昏了頭。
從這一刻，趙德柱立刻有點警惕了。
因爲想讓別人誤以爲很有背景，那就有蹊蹺。
三間辦公室，一間是接待室洽談正有三五人在諮詢，一間帶着櫃檯形式的辦理租車手續也有客戶，最後一間是老總辦公室。
面對騙子，其實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不按對方節奏走。
騙局嘛，總是要做局，只要不斷打破對方的準備，就遲早會露出馬腳來。
這是趙德柱被騙了十多年，才逐漸摸索出來的一點點血淚教訓。
眼前他也是有棗沒棗打三竿，不是騙子當然更好。
所以笑着擡手拒絕了對方到老總辦公室去坐着喝茶。
就在櫃檯邊的高腳凳坐下來閒聊：“生意好不好啦？”
不知爲何，他忽然想起那個說話總喜歡頓一頓的軟萌女警，也學着這種說話口氣，讓自己看起來蠢點。
其實港普拖長音也差不多這個味兒。
果然，他發現一直灑脫自如的車商大哥有點神色漂浮了。
眼角瞟過正在辦理租車手續的一對兒中年夫婦，笑着親熱的摟趙德柱肩膀：“兄弟，你看我們的車隊還是很有實力的。”
手掌用力摟住他背對櫃檯，看外面停車場上一排桑塔納，還有幾輛麪包車。
接着再低聲：“你把車擺過來，哪怕不放車鑰匙，沒人動你的車，我每天給你100塊，怎麼樣？”
趙德柱眯着眼輕笑，
好像在仔細觀察那些車，其實是在用耳朵竭盡全力的傾聽背後對話，運氣不錯，租車的夫婦是外地人，所以用的普通話還不算難聽懂：“我們還了車，還要扣押金？”
櫃檯後的女工作人員很有禮貌：“是的，您在租車期間可能會產生交通違章，我們必須要留下一千元作爲您的違章備用金，然後在十五天以後確認沒有違章，再直接退款。”
夫婦倆嘟噥幾句，但這個解釋非常清晰合理，他們也就無奈的同意辦理了。
趙德柱還故意等了一會兒，假裝沉吟哦……
就在這對兒中年夫婦辦完手續，留下聯繫電話跟銀行賬戶起身出門。
他才轉頭很不經意的用餘光掃了眼車商大哥。
看見對方鬆了口氣的眼神，趙德柱就明白了，這對兒租車的夫婦那一千塊的押金，多半拿不到了。
這裡面有貓膩啊。
哪怕趙德柱對這種江湖套路還不熟悉，不知道整個騙局是怎麼樣。
但以他這種經驗豐富的中年人來說，躲躲閃閃必有妖。
車商大哥這才收回注意力，重新對趙德柱熱情灑脫：“怎麼樣，穩賺不賠，發動機都不需要動。”
趙德柱笑：“我這車參與進來，那大概得多少押金？”
車商大哥嘆口氣：“我們這風險也挺大，就怕遇見假身份，開了車一走了之，所以你那車我們真不敢隨便租，少了我們不敢，多了沒人願意掏五六十萬來押着租去玩幾天，所以主要放在這裡鎮場子，車鑰匙你自己保管，怎麼樣？”
趙德柱想了想，這特麼簡直就是個必然。
就像他上回做洋酒，跟夜場脫不開干係，很容易沾上社團的邊。
這都因爲他上一世的生活圈子，全都在這種偏社會底層沒有文化的產業裡。
所以這次他想做的車行，似乎又沾上了江湖偏門。
但叫他去做阿姨們那些行當，他又真的不懂。
作爲一個最近很相信警察，相信這個社會會慢慢規範起來，並且相信汽車產業的春天一定會到來的中年男人。
他決定還是要臥虎藏龍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總得參與進來，才能知道這個行當的特點。
況且他還隱約有個殺手鐗。
所以遲疑着開口：“這車，我只參加婚車車隊，但我還有輛本地牌照的捷達王，可以拿來放在你們這裡代租，押金給我，租金你們抽成，怎麼樣？”
這肯定沒有按照套路來出牌，就把車商大哥的思路有點攪亂了。
他扶頭：“等等，等等，讓我捋捋……你放個車過來，我們拿大概五萬的押金給你，一般捷達王我們收的押金就這個，然後每天租出去三百， 我們抽成，你淨收一部分，是這個意思吧？”
趙德柱點頭：“對啊，在我們粵東有這個生意的，如果你這生意做得好，試運行幾個月比較穩妥，我賣了Z4再買幾部車丟給你們，甚至我們東南那邊有個叫擡會的東西你知道嗎？”
車商大哥明顯還是有點技術型人才的特點，認真聽：“民間集資？”
趙德柱滿意的嗯：“如果在江州這樣的生意有得做，我可以回老家召集人來幫忙，再搞擡會籌錢多買些車投放出租，幾十輛都可能，你們這個生意就做大了，怎麼樣？”
大哥又要捋捋，看得出來他也很細緻，深怕各種套中套。
趙德柱故意加上擡會這個元素，主要是避免人家以爲他有很多現金，要是歹心一起綁了他，那就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先下個餌，看能不能釣出這家租車行的根底來。
如果是正常經營，也能看得出來到底市場好不好，怎麼運作的流程。
這些都值得自己學習。
一顆紅心兩種準備，既要防止很大可能性在面對騙局，還得險中求勝的找尋賺錢的行業機會。
趙德柱其實沒發現自己最大的強項，在於他的風險意識、風險經驗都太豐富了。
還非常清醒自己在做什麼。
與虎謀皮都在步步結算。
大哥沉吟再三，對這個十八歲就開着寶馬Z4，又忽然搞到輛本地捷達王的小年輕。
還是點頭認可了。
有點賣柺的那個味兒了。
都在相互忽悠算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