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毫沒有想到楚生在城裡是有家世的闊家少爺,三娘憂傷的表情裡似乎帶着一股誓死的信念,她帶着楚生的屍體默默地坐在氣泡裡飄回了秀籠村,趁着夜『色』將屍體帶回了趙家宅院。
“小煙啊,小煙!”
“小煙姐姐,小煙姐姐!”
又是這樣模糊而熟悉的呼喊聲,把我從混沌的幻覺中拉了出來,我睜開眼睛,透過氣泡看見園子上方飽滿的月,天黑了麼?我怎麼還在園子裡,氣泡依然還在,小歡歡和芊芊都在望着我。
“發生了什麼狀況?”我『揉』着後腦勺問小歡歡。
“我把你打暈了。”小歡歡自責地回答。
“然後呢?我有沒有運用法術?”我忙問。
“沒有,你一直暈到現在,天黑後我過來你就已經暈在這裡了。”芊芊接到。鬱悶,看來一點作用都沒有,不過剛纔暈後那段幻覺裡的故事是怎麼回事呢?我躺着沒動,皺着眉頭思考着。
“小煙姐姐,你的頭還疼嗎?我下手是不是太重了?”小歡歡哭喪着臉說,她這種小孩兒能有多大的力氣,她是不知道三娘菸袋鍋子的厲害,似乎它存在的意義就是不停地想方設法地讓我酥麻,讓我暈倒,我把菸袋鍋子放在眼前,反覆地打量它。
暗黃『色』的流線型鍋身,三娘死後已經好多年沒有放煙葉子進去過,但是依然有淡淡的菸草氣味,每每看到它聞到熟悉的味道,就彷彿三娘一直還在我身邊。三娘,你現在看到我了嗎,我莫名其妙地弄出了這個氣泡,雖然暫時救了命,但是卻也將自己陷入了困境之中,三娘,你若在天有靈,能不能給我些指點,告訴我怎麼才能離開這裡?
菸袋鍋子安靜地躺在手裡,它不會說話,此刻園子裡安靜極了,屍精們都安靜地逡巡在草叢裡,空氣都像死掉了一樣,這處坐落在鬧市巷子裡的落魄宅院,彷彿是一個脫離了塵世的隔絕地,將我們死死地困守於此,不得脫身。
一隻屍精幽幽無聲地伏到氣泡邊上,小歡歡的喉嚨裡發出一聲驚呼,身體向我靠攏了過來,我看着那隻眼睛呆滯而飢渴的屍,它眼巴巴地望着我手裡的菸袋鍋子。
我下意識地將菸袋鍋子移動了一下,它的頭顱也隨着鍋子移動着,乾癟的手似乎想穿透結界伸進來,我似乎找不到菸袋鍋子的啓動方式,似乎根本對使用它這件事無處下手,肚子咕嚕咕嚕地叫着,因爲缺水嘴巴也乾裂開來,動一動就生疼。
在剛剛的幻境裡,我可以看到菸袋鍋子是三娘從楚生的屍體上拿下來的,也就是三娘拿下它的時候,它也不過就是這般平凡之物,如果非要說它有靈『性』,也是借了三娘一生的神力才能值得做爲一件信物轉手與我,三娘將它交付與我的時候,並沒有留下任何關於使用它的方法,只是說一切自需要靠我的悟『性』罷了。
可是,我的悟『性』在哪裡呢?
“小煙姐姐,我們一定會想到辦法離開這裡的對不對?你和我都有這樣天生的能力,還有這個寶貝菸袋,雖然無法正確應用,但我們不會死在這裡的對不對?”小歡歡試探『性』地問我,她的聲音已經沙啞了,嘴脣上裂出兩道口子,有乾涸的血跡,看來小姑娘的體力已經透支得厲害了,再不想辦法離開,她真的要支撐不住了。想到她爸爸媽媽看她時那種溫情和愛,我心裡就難受得要命。
“我們想辦法,我們一定要活着離開這裡。”我堅定地說着,掙扎着撐起虛弱的身體站起來,雙手緊緊地握着菸袋鍋子,心裡默默地念着:“菸袋鍋子,菸袋鍋子,快快顯靈,快快顯靈吧!三娘,三娘,你在天之靈快出來幫小煙一把吧!”
漸漸地,乾涸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微的汗珠,捏着鍋子的手也開始漸漸顫抖了起來,菸袋鍋身似乎微微熱了起來,也不知道是我體力不支還是手心太熱了,只感覺菸袋鍋子越來越燙,似乎開始燃燒了起來。
“小煙,菸袋鍋子好熱啊,好熱啊,我好難受啊。”芊芊蜷縮在氣泡的一角,瑟縮成一團。
“不要放棄,不要放棄,要堅持要堅持。”我儘量集中注意力,看着袋口似乎升騰起了嫋嫋的煙霧,好現象。
煙漸漸從菸袋鍋子裡冒了出來,我的手心已經燙得疼了起來,但是我依然不敢鬆手,也不敢停止禱告。
“小煙姐姐,它冒煙了,它冒煙了,你要不要吸一口?”小歡歡在一邊疑『惑』地提醒着我。
聽了她的話,我試探『性』地把菸嘴放在嘴裡吸了一口,衝着伏在氣泡邊的那個屍精吹了一口,只見那屍精渾身一陣『亂』動,然後仰面倒了下去,不,不是它倒了下去,而是氣泡衝着我吹氣的地方移動了幾米,那個屍精被壓倒了下去。
“小煙姐姐,氣泡動了,氣泡動了!”小歡歡驚喜地叫喊着:“小煙姐姐,你再向上吹幾口,看看我們能不能翻過高牆!”
我連忙大吸了幾口煙,忍着咳嗽和喉嚨的乾澀,用力地向上吹着煙,那氣泡就在我的吹動下笨拙地向上一點點地攀升起來。
“想跑?”麻八尋的聲音在下邊
響了起來,我嚇了一跳,一口煙嗆在喉嚨裡,劇烈地咳嗽起來,由於飢餓身體發虛,竟然一時平靜不下來。
小歡歡焦急地從我手裡搶過菸袋鍋子,學着我的樣子吹着煙,但是氣泡紋絲不動。
“小煙姐姐,不行啊,它不聽我的話。”她一邊捶着我的後背一邊望着一臉陰森的麻八尋。“你沒事吧,是不是沒有力氣了?”
“我沒事,給我,我繼續。”我勉強站了起來,又大吸了一口煙,向上吹着。
這一口吹出去的後勁真是要了我的命,麻八尋正在園子裡暗用真氣想把氣泡拉過去,我這一股反向的顛三倒四的藉着菸袋鍋子的冒牌真氣與之碰着正頭,吹出那口煙的瞬間,我的五臟六腑都彷彿被震碎了似的劇痛了一下,疼痛讓我悽慘地大叫了一聲,仰面躺下去,幸虧芊芊用那隻斷臂拉了我一把。
“小煙姐姐,你怎麼了?你的嘴角流血了,是不是不行了?不要勉強了!”小歡歡哭着喊着。
“沒關係,我繼續,我繼續,氣泡有移動是不是?”我掙扎着:“芊芊,你拉住我,別讓我倒下去。”
就那樣,一波猛似一波的劇痛,伴着氣的緩緩向上移動。不知痛了多少波,我已經看不清眼前的場景,只是機械地把菸袋鍋子伸進嘴裡,吸氣,然後呼氣,小歡歡悽慘地呼喊着,用手扶着我的頭,以讓我把煙吹到正確的方向。我的心裡始終有一個聲音在默默地對自己說:“冷小煙,你要堅持住,你還要找到你的父親,你還要完成村子裡那羣可憐鬼們的夢想,你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你要堅持,你不可以放棄。”
餘下來的事,一概不知。
是劇烈的疼痛和窒息讓我甦醒過來,眼前一片混『亂』,好多人頭交雜地在我眼前晃動。
“醒過來了,醒過來了。”有人在我耳邊叫着。
“那個也醒過來了,那個也醒過來了。”有人在不遠處喊着。
我下意識地握了握自己的手,菸袋鍋子還緊緊地抓在手裡,只是渾身溼漉漉的,好象是11歲那年溼漉漉地躺在村東頭墳地裡的感覺一樣,身體結實地躺在地面上的感覺讓我心裡無比的塌實起來,小歡歡,小歡歡在哪裡?
“小歡歡,小歡歡!”我衝着一個俯身下來翻我眼皮的老爺爺微弱地說着。
“你是說那個小胖姑娘吧?沒事了,沒事了,我們當時就先救的她,她在水裡比你叫喚得響多了,不像你,像塊死木頭似的一個勁兒地往下沉,很怕水吧?”那個老頭笑眯眯地說:“把她救上來,她還一個勁兒地叫喚,說還有一個還有一個。看見我們把你也撈上來她纔不叫了,很快就睡着了,剛睡醒。”
“小煙姐姐!”小歡歡胖胖的小手拉住了我拿菸袋鍋子的手。
“發生了什麼?”我想拍拍她溼漉漉的頭,但是手一點力氣也沒有,根本擡不起來。
“我們飄出了園子,然後氣泡就失去控制了,一直就飄到了護城河上面,然後破了,我們就都掉到河裡了,這些漁民救了我們。”她緊緊拉着我的手,趴在我耳邊輕聲說。
“芊芊呢?”我問。
“怎麼?你們還有一個人啊?那可完了,現在護城河放水,恐怕現在連屍體都撈不出來了,你看天都這麼大亮了。”一個皮膚黑紅的中年漢子頓足地喊到。
“沒,沒有,就我們兩個,沒有別人了,她說、她說、她說我們的洋娃娃!”小歡歡忙矢口辯解着,我看着這個胖忽忽的小姑娘,多虧了她神志清醒,要不我們兩個又要被人當成怪物了,哪裡有人會願意去救一隻鬼呢,說出來也沒人會相信啊。
“天都亮了,她沒事的,看見人把我們揪起來,她就走了,她說會在警察局附近等我們去報案。”小歡歡趁着那羣憨直的漁民哈哈大笑的時候偷偷在我耳邊說。
我拉着她的手,四目相對,我知道,我和小歡歡之間已經有了生死與共的默契,看着她小小而憔悴的臉,我的心溫暖極了。
“快靠岸了,上岸後你們倆就趕緊回家吧,以後不要大半夜的跑到河邊來玩,最近漲水,暗流一個跟着一個,太危險了。”老爺爺站在船的甲板上清脆着吆喝着:“怎麼樣,認得家嗎?”
“認得,認得,沒關係,我們可以去找警察叔叔送我們回家。”小歡歡回答着。
上岸後果然就有民警在接應,我和小歡歡解釋說我們自己認得回家的路,他們依然堅持要送我們回家,無奈中我和小歡歡暫時做了別,就各自被送回了家,我被送回了小五的飯館,小五和猴子三他們看見我的時候激動得簡直沒法說,猴子三用那雙精瘦的胳膊緊緊地抱了我很久,直到我的臉變成紫『色』,快要暈過去,阿五才把他推到一邊去,又踹了兩腳。
休息了好多天,體力才漸漸恢復過來,只是阿五依然不讓我乾重活,連在餐館裡跑跑雜他都捨不得,看着他,我就會不自覺地想起哥哥小雨,他也是這樣的心疼我寵愛着我的。
幾天後,一個很明媚的中午,我在飯館裡,有警察上門來,原來小歡歡的父母已經到警察局報了案,警察隔天就清查了那個園子,共發現了8具女孩的屍體,其中有一個生前叫做杜芊芊的高中生。在警察局做口供的時候,見到了小歡歡,她的氣『色』也恢復得不錯,彼此見面的時候擁抱了很久。
“小煙姐姐,以後你有什麼難過的事,都要來告訴我,我也是,我們永遠都要做好朋友。”她伸着小手指來與我拉勾勾。
小歡歡是我人生中第一個朋友。我第一次嚐到了交朋友的滋味。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到了芊芊,她身後站着無常鬼,她的臉上寫滿了不捨。
“小煙,由於屍體被積壓了太久,所以我馬上就要去投胎轉世了,來不及與你和小歡歡道別,但是我真的很感激你們,謝謝你們幫我重新爲人,你們的恩,如果來世我有知,再報答你們。”
“小煙,你回來了。”子漠是在我身體完全康復之後纔出現在餐館的,他依然那樣,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子漠哥哥,對不起,那天晚上我不是故意跑走的,我只是……”我突然哽咽起來。
“我知道,我媽媽對你不好。沒關係,以後我每個月都會給你一些生活費,下個月我就要去省城繼續讀大學了,以後不能經常來看你了。”子漠坐在桌子邊,點了一些菜,但是我和他都沒有吃。
“小煙,你不在這些天,子漠天天都來和我們一起出去找你。”阿五端菜過來的時候輕聲說,子漠望着他笑了一下。看來在找我的過程中,他們之間也沒有那麼敵對了。
“對不起,我是真的不認識路……”我這倒黴的嘴巴,一到關鍵的時候就說不出一句連貫的話來。
“沒關係,一切都過去了,現在我們能健康地坐在這裡吃飯就已經很好了,不是嗎?”子漠笑着:“我答應了小雨和三娘要好好照顧你,我不可以讓你出事的,所以,你也要替小雨,替三娘,替你自己,好好愛惜自己。”
我低着頭,原來他不是真心地關心我,只是因爲他在乎他和哥哥小雨之間的友情和三娘對三爸的恩情,心裡好酸,冷小煙,你爲什麼要這麼計較這些,你憑什麼有資格要求子漠對你有更多的感情呢?
“還有,也替我愛惜自己。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個在石磨上安然睡得像個小天使一樣的小姑娘。從我14歲那年開始,我就發誓要保護她一輩子的小姑娘,你知道嗎?”子漠慢慢地說。
我愕然擡起頭,看着他,他似乎能看透我的心思,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從14歲那年就發誓,要保護她一輩子,這是什麼意思?我的臉紅了,看到他也在專注而饒有興致地望着我,我又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我下個月初就走了,要半年後才能放假回來。不如,我帶你出去玩玩吧,就當這場驚嚇後的療養。鎮上還是有些值得去的地方,怎麼樣?”子漠說。
“我、我……”這些事情發生得太快,讓我一時無法招架了,我怎麼回答呢?我當然想和子漠一起出去玩了,而且還是兩個人單獨出去,可是,可是,好害羞。
“不願意去?”他奇怪地問。
“不!”我忙擡頭大聲說:“我願意!”阿五在收銀臺後面用複雜的眼神望着我。
那天晚上,失眠。您可以在百度裡搜索“我只想做平凡女子 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