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歇爾的騎兵隊如今還有兩百五十餘騎人馬,但其中除了他最初的那二十名擁有完整裝備的胸甲騎兵外,其餘的兩百餘名騎手都可說是裝備簡陋的輕騎兵,甚至因爲他們中有許多人來自於步兵科系,故而大多都可以說是騎着馬的步兵。
自火槍被大規模裝備以來,騎兵對戰局的影響便日益下降,但是,騎兵對於現在的步兵的優勢,卻依然存在。現在的火槍,畢竟準星差、射速慢,只要騎兵避免從準備好射擊步兵線列隊形的正面發起衝鋒,那麼步兵拿騎兵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我一直不太明白在火器作爲戰場主要武器的現在,厚重的胸甲還有什麼用。胸甲騎兵是一種重騎兵,裝備極有中世紀騎士的風格——全身披着金屬盔甲,只是因爲冶鐵工業的進步,纔沒有中世紀時候的那般厚重,但是,相對於普通的輕騎兵,他們的盔甲還是有些礙事。
自然,這主要還有成本上的問題。如果說養活一名輕騎兵的花費是養活一名普通步兵的兩倍至五倍的話,那麼養活一名重騎兵的花費便需要平方一下。馬匹、盔甲還有訓練,樣樣都要花錢。據我所知,全法蘭西也就只有凡爾賽附近駐紮着兩支胸甲騎兵團,陸軍之中的騎兵,更多的還是被叫做“龍騎兵”的輕騎兵。
也許是因爲前世在東方的緣故,所以滿腦子都是霍去病的“追亡逐北兩千裡,從此漠南無王庭”的影像,故而就特別難以接受中世紀時期歐洲的重裝騎士,以及他們的後代胸甲騎兵。
騎兵因爲騎在馬上,故而本身便具有比步兵更強的衝擊力,再加上騎兵還具有步兵所不足的機動性,故而是在冷兵器以及熱兵器早期十分有用的一個強力兵種。然而,若是騎兵裝備上了重甲,或許可以增加衝擊力,但機動性的優勢卻反而會失去。
不過,無所謂是重騎兵還是輕騎兵,在現在這個不足一千米的距離之中,任何騎兵的衝鋒都足據殺傷力和機動力。
在兩軍的步兵還相距六七百米的時候,只見米歇爾率領着他的騎兵自最左翼斜插而入。他們就從貝克裡伯爵的步兵線列前,風風火火地穿梭而過,如一把利劍,斜刺入科西嘉人的身體之中。
騎兵隊擺出的是在衝鋒時有助於改變隊形的菱形陣。這個陣型在衝鋒的時候猶如古老的鍥形陣,突出的菱形頂角可以如一根三角釘,毫不費力便能夠釘入敵人陣型。但同時,菱形陣事實上也具有線列陣面寬的特點,菱形的每一條邊,也就是一個線列隊形的正面。故而,騎兵以此陣型衝鋒的時候,可以選擇以鍥形陣的方式切入,也可以選擇在來到敵人面前時,轉以線列隊形的正面衝擊。
火炮一直在射擊,不過,因爲射擊的目標是離騎兵衝擊目標有一定間隔的水稻田中,故而並不用擔心會傷到已經接近目標的本方騎兵隊。
我再次拿起了望遠鏡,這一次自然是想要看看米歇爾是如何進行騎兵戰鬥的,同時也想要看看米歇爾的指揮調度能力,畢竟兩百多名騎兵中,真正的騎兵不過幾十個,而且指揮官與部隊的協調時間也短。在短暫的時間中,能否讓部下們聽從自己的部署調派,這纔是衡量一個指揮官是否合格的重要標準。
米歇爾沒有讓我失望,他成功了。
只見米歇爾一馬當先,率領着騎兵衝到了敵人前方一百餘米處。而在那個時候,他調轉了馬頭,沒有繼續衝刺,反而是向左轉了一個彎,而他的部下也都照着他的作法,於是便猶如騎兵們劃出了一條弧線。
此時,面對着目標敵人的不是菱形的頂角,而是菱形的邊。
就在這種情況下,騎兵們全部勒住馬停了下來,他們之間的間距很窄,不到一馬的距離。隨後,面對敵人的第一排便拿出槍來射擊了。一輪射擊之後,再是第二排也開槍了。第二排與第一排相差排列,這或許是停馬時候來不及排列,然而這反而讓他們有空間射擊。再是一輪射擊後,騎兵們便紛紛丟棄了步槍,轉而拔出了腰間的戰刀。
只見到位於首位的米歇爾將刀一揚,隨即騎兵們便展開了衝鋒。
此時,我將視線又轉向了騎兵們衝鋒的目標——那個華服軍官所在的步兵列隊,只見到這支步兵列隊似是列成了正方形的方陣。步兵的方陣有別於線列隊形。
如果說線列隊形是作爲步兵攻擊手段的話,那麼方陣便是一種防禦手法。
步兵的方陣,一般來說是正方形的。即是士兵們圍成一個正方形,每一條邊爲兩排士兵,一排蹲下,一排站着,如此四條邊,各防禦四個不同的方向。不過,這種防禦方式,只是對騎兵起到防禦作用,畢竟這時代沒有避彈衣,他們也不可能防禦子彈。而且,因爲這種方陣要求一百來人聚集在一起,所以反而是增加了中彈機率。
排成步兵方陣的這支步兵隊,這時便似乎是因爲受到了我方騎兵的兩次射擊,故而一條邊已經出現了漏洞——至少有一排士兵已經倒下。
正面排成排列的騎兵如同潮水一般,毫無懸念地衝破了已經並不牢固的人牆,隨後,其他三邊的步兵便受到了來自背後的攻擊,這就是步兵方陣的一個弱點,只要一邊被攻破,另外三邊不但沒有還手餘地,還可以因爲反應不及時而在背對敵人的情況下被馬踩死。自然,在這一過程中,我也看見了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幕——我方的數名騎兵在衝鋒時不幸地倒在了敵人的刺刀下。
這就是戰爭,不僅僅是敵人,自己這一方也是會有傷亡的。
我一邊感慨着戰爭的殘酷,一邊放下了望遠鏡。雖然不忍心看血肉模糊的景象,心中卻也已經對此見怪不怪了。現在的我,只希望這場戰爭能夠早一點以我方的勝利結束,而且我方的傷亡最好能夠儘可能的少。
騎兵的衝鋒不過是戰場上的一個小小插曲,貝克裡伯爵正指揮挺進的步兵主力,纔是戰場的主角。他們現在已經來到了意大利僱傭軍的面前,雙方已經只間隔不到一百米了。
一千把火槍同時齊射會是一個什麼樣的情景,能夠想象嗎?
今天之前,我無法想象,甚至根本想不到會有這種情況,而今天之後,我就更加不需要去想象了,因爲我已經親眼見識過了。
我方的三十多隊線列隊,完全以一條直線的方式佈置開了,與此同時,意大利僱傭軍也恢復了正常,佈置出了與我方平行的線列。
可以看見,雙方各自的三十多隊步兵線列隊,相對而立。這六十多隊線列隊,幾乎在同一時刻,一齊裝填彈藥,一齊向對方瞄準。
雙方的指揮官極有默契的在同一時間下達了射擊命令,於是,在同一時間,超過一千把火槍冒出了硝煙。
雖說相隔好幾百米,但是因爲槍支太多,所以槍聲傳入我耳之時,仍然響亮無比。
壯觀的景象之後,便是無數人隨之倒下。線列隊的第一排,幾乎隔着幾個人,便有一人倒下。
接着,經過半分鐘左右的裝填,雙方在同一時間再度準備好了射擊。然後,和剛纔一樣,槍聲、硝煙過後,無數人倒下。
我意識到,這樣下去無疑就是在拼血,這根本就是最爲蠢笨的戰術。
心急之下,我再次想起了炮兵。
正面的科西嘉人,早已經出現潰退跡象,特別是當米歇爾的騎兵將他們最後的一支沒有發生動搖的步兵列隊擊垮後,他們便完全潰退了。炮兵仍然在轟擊,只是這個時候的轟擊更像是在炫耀勝利。
“維姆,調轉炮頭,攻擊意大利僱傭軍。”我高聲命令道。
“什麼,意大利僱傭軍?”小亨利·維姆驚訝地望着我,他看上去十分錯愕。
我看了他一眼,在遠處槍聲的伴隨下,高聲喊道:“是的,攻擊意大利僱傭軍,支援步兵隊。”
“可是,”小亨利爲難道,“一般步兵在對射的時候,炮兵是不能夠射擊的。”
“爲什麼?”
“因爲距離太近,若是把握不好,反而會傷到自己人。”
“但是有射擊的角度,不是嗎?”我反問道。
如果火炮架在步兵的正後方,我自然不會傻到忽視平直的彈道而要求開火,但現在的情況,火炮是在本方步兵的斜後方,雖然兩軍步兵在隔着不到百米的距離在對射,但是火炮仍然有角度,能夠在避開本方步兵的情況下,攻擊到敵人。
“但萬一我軍這時候突擊了怎麼辦?”小亨利問道。
“這是個問題,所以要快。”
一切都在速度上。貝克裡伯爵什麼時候準備出擊,這已經是一個謎了。一般來說,步兵最多對射兩槍就可以出擊了,而現在他們已經對射了不只四槍,誰知道貝克裡伯爵和對方的指揮官會選擇什麼時候出擊。
“好吧!”小亨利無奈地應了一聲,隨即對炮兵們命令道:“調轉角度,目標意大利僱傭軍,使用實心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