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疑惑不解地問道:“我的父親,他沉迷美色?可是,他……”
國王祖父嘆息道:“你不用驚訝,我的孫子。所有男人都是這樣,你以後也可能這樣。或許是不喜歡現在的妻子,或許是找到了心愛的人,或許只是出於單純的佔有慾,都有可能性,別人是不會以此來說三道四的。斐迪南做的很好,他隱瞞地很棒。他外表是翩翩君子,可是內心卻沒那麼好看。”
他放低音量道:“你的母親,還有你的祖母,甚至於他身邊的侍從,都不知道。斐迪南在外面一直養着女人,不過與我不同,他從不將自己的身份告訴他的女人,而且他找的女人都是空有貴族頭銜卻沒有離開過鄉村的村婦。”
“他爲什麼要這樣?”我問道,“既然這很正常的話,沒有必要如此隱藏吧!”
“奧古斯特,千萬別小看了你的父親。他是一個比外表更爲聰明的人,只是他是自以爲是的聰明。”我的國王祖父失落地說,“或許是出於忌恨,忌恨我冷落了他的母親,所以他在十幾歲時便在別有用心之人的挑唆下向外界匿名詆譭我,將我的私生活添油加醋後的說出去。他成功了,我和夫人的事已經成爲了巴黎市民的笑談,但是,如此一來他卻反而被自己製造的道德枷鎖禁錮了。他本來就很敏感,現在就更不能隨心所欲了。他顧忌他人的看法,以致他不敢追求聲名在外的交際花,不敢追求有名的貴族,只能前往鄉村,去那裡找身份低下女人。”
只見他臉色一轉,怒目圓睜道:“你知道嗎?這等於是在自降身份,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將會王室的奇恥大辱。”
“您沒有阻止他嗎?”我急切地問。
看到他失落又憤恨,我不敢相信他不會出手阻止,也有可能他根本來不及阻止。
他搖了搖頭,用着遺憾的口吻說道:“如果我早知道他會這麼做,我一定會在第一時間阻止,可是,當我知道他在外面胡作非爲的時候,他已經讓香檳地區的一個小修女懷上了身孕。”
他忽然提高了音量道:“這是醜聞,堂堂法蘭西王國的王太子,居然讓修女懷上了孩子,這是一件多麼齷齪的事情。”
我對這件事情產生了興趣,於是仔細聽着。
他繼續說道:“他當時來求我,求我處理這件事,求我出面擺平教會以及那修女的父母。我爲此支付了一大筆錢給教會,又將修女父親由男爵提升爲子爵,最後總算是讓他們三緘其口了。可是,在他們的私生女出生後,他又來求我賜給那私生女一個封號,原因是擔心這個女孩長大後會陷入貧窮。我多麼地可笑啊!”
“您答應了嗎?”我問道。
“不得不答應。”國王祖父陰沉着臉回答我,“他是我的繼承人,我有什麼意外這個國家就是他的了。但是,我不能將麻煩都留給他,既然他要掩飾,我就把麻煩攬到了身上來。”
我意識到,我的國王祖父賜封了我的那位同父異母姐妹一個貴族稱號,但是,因此而造成的結果,就是我的那位姐妹被人謠傳爲我的姑姑了。那個可憐的女孩一定從王太子殿下的私生女變爲了國王陛下的私生女。
“您封了她什麼封號?”
作爲我的姐妹,雖然是不能夠承認的姐妹,但我仍然希望知道她的存在,說不定未來的某一天我會遇見她,那時候說不定我可以幫助這個可憐的女孩。
我的國王祖父說道:“那個女孩的母親是香檳地區的棟雷米男爵的女兒,現在是棟雷米子爵的女兒。這個家族據說是讓娜·德·阿克的一個哥哥的後代,既然他們和讓娜·達克有血緣關係,我就模仿讓娜的稱號,給了那個孩子以‘棟雷米的修女’的稱號,並且我爲她擴修了棟雷米的修道院,她將作爲修女度過一生。”
讓娜·德·阿克,這個名字我並不陌生,我的歷史課教師曾經不止一次的提到過這個名字。她是百年戰爭時期的女英雄,一個普通的、單純的鄉村少女,最後卻帶領法蘭西走出了困境,我的歷史課教師對她的評價很高,說她是上帝派下來前來拯救法蘭西的天使。
讓娜,這是在法蘭西很常見的名字,我認識的女性中,也有很多是叫這個名字的。蓬帕杜夫人的名字中便有它。讓娜是法語的發音,若是用英語念出來,就是“珍”。通過“讓娜·德·阿克”的拼寫,並且對照她的事蹟,我確定了她就是日後在東方最爲著名的法國女人——聖女貞德。
在我費盡一番心思弄清讓娜·德·阿克就是聖女貞德後,我曾對“貞德”的翻譯感到疑惑,這完完全全是用東方的字詞重新對這個歷史人物以命名,如果使用法語的發音來翻譯,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翻譯成“貞德”的,若是用英文的發音來翻譯,“貞”用的或許還算勉強,但“德”就匪夷所思了。我將其評價爲法語、英語文盲加漢語文盲的完全隨心所欲的翻譯。
對於國王祖父對那個女孩所做的事,我很震驚。這似乎太殘忍了,讓一個女孩永遠活在修道院裡,這等於是在她一出生後就宣判了她終身監禁。但是,我又疑惑,那個女孩遭遇了這些,她的親生父親——也就是我的王太子父親,他難道不會干預反對嗎?
於是,我問道:“那我的父親難道沒有反對嗎?”
只見我的祖父對我笑了笑,接着他說道:“孩子,他不敢反對,因爲他有求於我,而且這也是最好的方式。那個女孩能夠在修道院中得到良好的教育,成長爲以爲淑女,然後,在我死之後,你的父親便可以廢除我的命令,恢復她的自由,將她接到巴黎,甚至住進凡爾賽。”
我內心一凜,驚訝地問道:“他會這樣做嗎?違反您的決定?”
或許是因爲曾經是東方人的緣故,我的觀念在一時間還轉不過來。後輩輕鬆推翻已故父親的決定,這在那邊是大逆不道。但我卻忘了,我所在的地方是法蘭西。
“他會的,因爲那個時候他是法蘭西的國王,他有權利對這個國家做一切,包括廢除我做出的決定。”
就是這樣,聽了他的話,我深有體會,將我內心最後的一絲東方的觀念給摒棄了。這裡沒有什麼“老子的話兒子一定要聽”的規矩,甚至在歷史上也不乏“兒子殺了老子後又合法繼承老子一切”的例子。
國王祖父語氣悲傷地說道:“我的名聲已經臭了,而且臭不可聞了,但是我還必須活下去,必須當這個國王。雖然我無法解決問題,可是斐迪南上來後會變得更糟。他不學無術,親信小人,我真爲這個國家和你感到傷心,我彷彿看見了你們被憤怒的巴黎市民毆打、遊街的景象。”
“我的爺爺,你不用傷心。”我試圖勸慰道,“我不會讓那件事發生的,我會改變……我是說我會盡力改變現在的局面。”
我所說的“那件事”,不只是他口中的被巴黎市民毆打、遊街,更有那歷史上著名的“斷頭臺”。
我被他出自肺腑的話語所感動,同時也因此而產生出來一股勇氣。他讓我看見了貴族的尊嚴,讓我看見了什麼纔是真正的貴族。不是凡爾賽中的泥靡之風,而是在這裡,在他的身上。雖然他在政務上似乎無能,可是他的內心卻在爲自己的無能而哭泣。這樣的人,纔是真正意義上的貴族。
我雖然向他做了保證,但那只是一時的熱血衝勁,在這熱血化去後,我立即又不自信起來。
我真的能做到嗎?我真的能夠改變這個國家嗎?
我連續問着自己這些問題。我不瞭解這個國家,也沒有治理國家的知識和經驗,我意識到自己似乎許下了一個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承諾。
“奧古斯特,你有這份心我很高興,但是,這個國家對於現在的你來說,是一個你所負擔不起的龐然大物。我的孫子,我希望你永遠不要忘記你今天在這裡所說的話,但是,我也要提醒你,不要給自己揹負太多的負擔。”
他似乎看出了我內心中的不自信和勉強,他接着說道:“我年輕時候也如同現在的你一般有着雄心壯志,可是現實卻是殘酷的,我改變不了這個國家,我無法挑戰教會和貴族的權勢,所以我退縮了。”
他手指着我,對我說道:“奧古斯特,你只需要做一個快快樂樂的貴族。我覺得我還能活二十年,然後你的父親也不可能早逝。雖然暴風雨可能會在你成爲國王之前就來到,但你有足夠的時間能夠逃走。我的孫子,你不需要去想那些你不需要去管的東西,做一個貪於享樂卻又不失智慧的貴族,這纔是你應該去做的。”
我聽了出來,我的這位國王祖父已經對這個國家的未來進行了預測。他自認爲還可以活二十年,而因爲家族長壽的關係,他認爲我的父親也不可能在年輕的時候就死去,所以他推測我可能在四五十年之內都沒有機會觸碰王冠,而他同時也預測,革命風暴將會在死去之後沒多久就到來,而那時候我因爲不是國王,所以可能得以逃離法國。
這是一個很理想化的推測,但是卻是直接忽視了很多不確定因素。我雖然不清楚歷史上我的父親具體死亡的時間,但是我知道,我的國王祖父的這一套推算將會不可能出現,我會很快就成爲風暴的中心。
PS:關於聖女貞德,一般是翻譯成讓娜·達克,但是根據法文的行文來開,我就把她拆開成爲現在的讓娜·德·阿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