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入了國王的臥室,此時阿圖瓦伯爵和奧爾良公爵也已經回來。(文字:?首發)只聽阿圖瓦伯爵忿然說道:“王祖父,他們根本沒有誠意談判,甚至喊出了要您和王兄退位的口號。這不是一場普通的叛亂,而是一次。”
阿圖瓦伯爵說得是鏗鏘有力,一點也沒有之前在外面的膽顫痕跡,只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因爲這次危險的經歷而成長了,還是因爲身邊之人都是可以信任的人而毫無顧慮。
“?”路易十五倒抽了一口冷氣,臉色立即變得鐵青。
“”這個詞對於路易十五來說並不陌生,它代表着一個世紀以前發生在海峽對岸那位宿敵身上的一場內戰。雖然這場最終以英格蘭國王斷頭爲終局的內戰已經過去許久,而且還發生在法蘭西以外,可這足以令現在的這位法蘭西國王路易十五以驚駭。
路易十五彷彿看見了一具身穿王袍的無頭屍體和一顆戴着王冠的斷頭。屍體和斷頭就拋在地板上,它們分隔之處,居然若隱若現出暗紅色的血跡,這血跡最初是乾涸的,而後慢慢地變得溼滑起來,甚至還有流動的跡象。
“啊……啊……”路易十五尖叫了起來。他再難控制自己,瞪大的眼睛中充滿了血絲,樣子十分的恐怖。
“陛下、陛下……”
衆貴族見狀急忙上前察看情況。他們對國王的行爲深有體會,因爲就在那一刻,他們也正體會着“”一詞帶來的恐懼。
在衆貴族的安撫下,路易十五好不容易恢復了神智,但即使如此,他仍然對剛纔所見到的猶有餘悸。
“陛下,既然這是一場,那麼就請下令軍隊動手吧”沙特爾公爵站出來語氣堅實地說。
奧爾良公爵此時此刻是最鬱悶的一人,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間原本由他策劃,並且由他一手導演的事情,居然會發展到現在這個階段。可是,他更沒有想到的卻是第一個站出來開槍的居然會是自己的兒子——沙特爾公爵。
沙特爾公爵不是蠢貨,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教堂外面的那羣暴徒必然會被軍隊來剿滅。他雖然不清楚這件事是否是父親奧爾良公爵安排的,但是有一件事他是確定的,那就是必須及早和這場鬧劇,以及鬧劇的導演分得清楚。因此,他不顧父親奧爾良公爵的看法,搶在所有人之先,提議對暴徒們進行剿滅。至少也算是爲了家族能夠留一點保留的希望,以防止日後父親的所作所爲暴露,而導致家族完完全全被清除出凡爾賽。
沙特爾公爵的話算是一個火種,一下子就引爆了衆貴族,衆貴族也開始紛紛進言,勸國王剿滅這羣叛亂者。
攝政王路易一聲不吭,靜靜地看着這場由貴族們擔任演員的鬧劇。雖然事情正在向他所安排的那一方向發展過去,可貴族們的態度如此鮮明,仍然是令他吃了一驚。他由今天這些人在此的態度,想到了進行可能出現的改革阻力。他突然意識到,今天在這裡的王公貴戚,其實也就是昨日的洛林貴族,一旦改革在全國開展,那麼這羣人在明日也就變成了今日的洛林貴族。而到了那個時候,豈不是要由他自己來下令剿殺這羣鬧事的貴族?
“好”國王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深沉地說,“現在,我以法蘭西國王的權限下令,對教堂外的那羣叛匪進行討伐”
命令發佈完後,先是一陣沉默,而後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願上帝保佑法蘭西”,而後,所有人都跟着重複了一遍。
貴族們的神色各異,多數是放鬆了一口氣,也有一部分仍然面有憂慮。
奧爾良公爵也是長嘆了一口氣,不過他並不是像其他人那樣感慨叛亂將會被平息,而是感慨自己這幾年所做地部署就這麼毀於一旦,更是可惜爲了這一次行動而花費的金錢。但是,他並不擔心事敗之後會被挖出來,在那叛亂的人羣中,他早就埋伏好了死士,一旦出事,第一個就幹掉南錫伯爵這個和他有直接聯繫的帶頭者。只要除掉這條線,未來就算被懷疑,也找不到人證,更因爲他們從來都是由親信口頭傳話,故而也不可能留下書面文字。他足以高枕無憂。
他的兒子沙特爾公爵卻顯然沒有父親的輕鬆。
沙特爾公爵雖然已經幾次三番地表明心跡,可他和南錫伯爵交好之事衆人皆知,而且彼此也有書信往來,僅憑這些雖然不可能令他受到牽連,可也足夠給他的政治生涯宣判死刑。
作爲王公血親,而且還是足以威脅王座的家族,他原本就處於一個尷尬境地。如今若是因爲這件事受到牽連,那他便等於什麼都完了。
可是,明知事情的嚴重性,卻又沒有辦法做什麼,他現在唯有暗自責怪那位盡幹錯事、傻事的父親,以及父親背後的蒙特鬆夫人。
“王祖父,暴徒的人數衆多,恐怕瑞士衛隊無法對敵。”路易忽然開口說道。到了這一刻,他的好戲纔算是真正上演。
“那就讓城外的軍隊進城,一定要將他們剿殺”路易十五少有地用上怒聲喝道。
“王祖父,事實上在奧爾良公爵第一次出去談判之時,我就已經用您授予我的權力,派出信使,命令城外的軍隊入城。可是,信使回來之後卻說‘城外也有暴徒,他們擋住了軍隊的援救之路’。”路易說得如真有其事,其實這是他胡編亂造。
他確實是派出信使了,可是軍隊並沒有被暴徒所阻,相反,這個時候的城外,恐怕已經被數萬大軍圍得水泄不通。
路易如此一說,包括國王在內的衆貴族就又都鐵青下了臉。不過,他立即又說:“王祖父,就算軍隊不能入城,我們還是可以獲得援助。”
“誰”路易十五雙眼一亮,期待着孫子的回答。
“這座城市中的數萬壯年男子,他們足以對付外面的不到一千暴徒。”路易說,“他們是法蘭西的人民,忠於法蘭西國王,所以絕對不會坐視這些暴徒亂來的。”
國王一聽,不由得暗歎一口氣,並在心中感謝着上帝。衆貴族也是如此,不少人還紛紛在胸前划起十字架。
“那好,那就召集那些男人,讓他們出來討伐暴徒。至於經費,給出比僱傭兵高一倍的資金。”路易十五說。
“王祖父,恐怕這不關金錢的事。”路易臉色一沉,開始了劇本中最重要、最核心的一齣戲。
“不關乎金錢?那好,我封他們爲貴族,給他們貴族的頭銜。”路易十五根本毫無思考,他也無意實現承諾。數萬貴族,怎麼可能封的出來?只是現在迫於形勢,必須給民衆一點承諾,他纔會如此說。
“也不是貴族的頭銜可以說動他們的。”路易黯然地搖了搖頭。
“那他們要什麼?”國王奇怪了,其他貴族也同樣在奇怪。
“一個身份,一個享受法蘭西公民權利的合法身份”路易鏗鏘有力地說。
“法蘭西公民?他們不是已經是了嗎?”國王好奇道。
“不”路易搖了搖頭,說,“這座城市中的居民,至少有一半以上是新教徒,根據法律,新教徒是不享有公民的權利,而且還必須承擔高出普通公民許多的義務。”
路易所說的這一條法律確實存在,不少地區還有這宗教迫害,可畢竟因爲宗教戰爭時代早已經過去,法蘭西自亨利四世時就確立了天主教爲國教,並在一百多年前的路易十四時期確立了天主教爲唯一宗教。如今,新教徒在法蘭西少之又少,並不造成什麼社會問題,所以路易十五也早就忘記了有這件事。
然而,遙遠歸遙遠,具體的情況要分別來看。
路易十五並非全然失去了思考能力,而宗教問題又恰好是一件敏感話題。當年天主教和新教之間的宗教戰爭,最終造成了瓦盧瓦王朝的斷嗣,可見宗教糾紛處理不當的後果。
他深知自己沒有曾祖父路易十四的才略,也沒有祖先亨利四世的包容心,甚至還缺乏作爲國王的魄力,因此,他最害怕的就是改變。無論是政策上的改革還是其他方面,他都害怕去嘗試,甚至有時候還會做到一半就半途而廢。
“奧古斯特,難道沒有其他的辦法了?”他不安地問道。
給予新教徒以公民權利,讓他們與天主教徒享受平等待遇。這裡是法蘭西,國王的命令通行全國,不像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命令只能在奧地利有作用。這一道命令下去,便如同祖先亨利四世的南特敕令,最終的結果誰都無法確定。
“王祖父,不用再猶豫了。”路易說着便將手中的捲紙打開,送到了王祖父的面前,對他說,“我早知道事情會發展到必須要流血的地步,因此,早就起草好了文件,您只需要簽名就可以了。”
看着面前的白紙黑字,路易十五不由地做了一次深呼吸。他不想簽名,卻有一種力量逼迫着他必須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