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親王聽了路易的話,不禁心生欣喜,更是對此行胸有成竹。
他以自信的語氣說:“殿下,衆所周知,歐洲大陸的國際體系是法蘭西和波蘭爲聯盟,而與奧地利是長期敵對。雖然法蘭西和奧地利在七年戰爭時互爲盟友,可是民衆對奧地利的仇視甚至還要大於對普魯士的。再者,殿下未來若是要擴張領土,最有可能的也就是奧屬尼德蘭地區,可見,無論是殿下還是法蘭西,最大的敵人還是奧地利,而不是普魯士。”
“你說的很有道理。”路易一點也不否認亨利親王所說的話,因爲這些都是他心中野心所想的,也是百多年前的那位偉大的黎塞留紅衣主教爲法蘭西所制定的基本國策。
在路易十三時期,擔任首相的紅衣主教黎塞留,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精明幹練的政治家、外交家,若是法蘭西曆史上沒有他的話,也就不可能有之後輝煌的太陽王路易十四。他對法蘭西最大的貢獻,其一是促使德意志地區一直分裂到現在,其二就是爲國家未來的擴張戰略進行設計。前者造就了路易十四能夠屢次出兵德意志而沒有任何的抵抗,後者則讓所有的法蘭西人都在腦中形成了一個“天然疆界”的概念。
在黎塞留的設計中,法蘭西的“天然疆界”應該是南、西兩面臨海,東南邊界在阿爾卑斯山,西南邊界爲比利牛斯山,正北邊界爲拉芒什海峽,正東和東北邊界則爲萊茵河。當年路易十四屢次發動戰爭,爲的就是能夠達成黎塞留所設計的這一“天然疆界”,而時至今日,這一“天然疆界”就還剩下直接在奧地利手中的奧屬尼德蘭,以及與奧地利有着密切關聯的位於萊茵河西岸的神聖羅馬帝國領主。
作爲法蘭西的攝政王以及未來的國王,路易深爲認同黎塞留的“天然疆界”理論,從戰略上來將,法蘭西的領土若是如此劃分,至少不用擔心來自各方的攻擊,因爲哪一條邊界都是“天險”,足夠來用少量兵力對抗優勢敵軍。
亨利親王見路易並沒有起異色,便繼續說:“殿下,奧地利雖然在七年戰爭中元氣大傷,但相比於普魯士,它仍然是神聖羅馬帝國中最強大的一個。若是讓奧地利得到了波蘭的財富和人口的話,它絕對有能力擊敗普魯士,並且統一德意志,如此一來,法蘭西的利益又在哪裡?”
路易沉默地點了點頭。確實是如此,以奧地利現在的國力,若是再加上波蘭的力量,就算腓特烈二世再怎麼厲害,普魯士的國力也不可能與其對抗,況且腓特烈二世已經老了,不可能再期望他像十幾年前那樣,以一己之力在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和七年戰爭中擊退他國的進攻。
亨利親王說:“相反,若是由我加冕爲波蘭國王,首先可以保證的是波蘭將會得到普魯士的支持,保持現有領土的完好。以波蘭和法蘭西的關係,恐怕一個完好的波蘭在東歐,更爲符合法蘭西的利益吧?”
“沒錯,法蘭西和波蘭有幾個世紀的盟友關係。不過,您能夠保證您在登上波蘭王位後,能讓波蘭繼續保持與法蘭西的友好關係嗎?”路易問。
“當然。”亨利親王很肯定地點了點頭,接着說,“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點。普魯士和法蘭西在歷史上並沒有太多的仇恨,甚至在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時,我們還是盟友。我們的腓特烈陛下一直希望能夠與法蘭西恢復到那個時候的友好關係,只是他擔心普魯士、法蘭西兩國關係的轉好後,會刺激在維也納的瑪麗婭?特蕾莎女王,他不願意再看到那位女王陛下在德意志發動一場戰爭。”
“你的意思是,通過法蘭西與波蘭的盟約,在法蘭西與普魯士之間建立起一個間接的同盟?”路易問。
“是的,殿下。”亨利親王滿以爲已經說服了路易,心情大好,繼續說,“這樣一來,法蘭西在外交上就有更多的靈活性。您與奧地利和波蘭只有直接的聯盟,又與普魯士有着間接的聯盟,再加上一直與法蘭西站在同一條陣線的西班牙,法蘭西在外交上可說是有着絕好的地位。”
“理論上很好聽,可是,我有一個疑問。”路易問道,“萬一普魯士和奧地利之間再發生一場戰爭的話,法蘭西應該如何處置呢?”
“殿下實在不用擔心這個,經過兩次大戰,奧地利和普魯士都無力再發動一場歷時數年的大規模戰爭,否則的話,戰爭早就打起來了,兩國間動手的藉口太多了。”亨利親王說,“只要和平繼續維持,法蘭西就可以依靠這樣的聯盟而保證外交優勢。我知道,您和法蘭西現在最爲重視的對手不是奧地利,也不是普魯士,而是不列顛王國。若是拉攏歐洲大陸上的幾個大國,日後您與不列顛王國之間的爭鬥也可以多一分勝算。”
“你說的很對”路易朝亨利親王笑了笑,內心卻對他說的話不爲認同。
奧地利和普魯士並非不可能再動手,瑪麗婭?特蕾莎對於從她手中丟失的西里西亞耿耿於懷,只要時間適當,總有一天她會再發動戰爭,而到那時,普魯士也只能被動應戰,但已普魯士陸軍的實力,足以將戰爭拖延個幾年。況且,當普魯士人成爲波蘭國王后,精明的瑪麗婭?特蕾莎女王一定不會坐視不管,甚至爲了阻止這件足以令普魯士壓倒奧地利的事情,而先一步動手,那時候戰爭就不是不可能的了。
雖然亨利親王的話很具有誘惑性,可路易一直都沒有認可他的提案,而他說到不列顛王國的時候,也給路易提了一個醒。
也許亨利親王成爲波蘭國王后,歐洲的形勢會如他所說,和平繼續,而法蘭西可以和普魯士、奧地利同時保持良好關係,但是,法蘭西與不列顛的鬥爭,最終要依靠的還是法蘭西自身,因爲最終兩國的決戰將是在海上,而非是陸地。普魯士和奧地利都不是海洋國家,甚至連完備的海軍都沒有,在法蘭西和不列顛的爭鬥上是出不了利。到最後,很可能法普兩國的隱形同盟關係,非但幫助不了法蘭西,反而會令法蘭西和奧地利迴歸到互不相讓的境地。而如此一來,最爲得利的還是忌憚法奧同盟的普魯士。
“殿下,您看這件事是……”亨利親王等待着最終的答案。
其實,亨利親王一開始的策略就錯了。他本以爲做事幹練的法蘭西攝政王喜歡的是直來直去的說話風格,所以並沒有用一般外交官常用的暗示、指代等說話方式,反而是直截了當陳明利害關係。
然而,正是因爲這個,才惹得路易的厭惡。
路易確實是喜歡說話、做事直來直往的人,可這不代表他不會對這樣的人不防備。相反,對於這樣的人,路易十分的謹慎。如果這樣的人是真的沒有腦子的類型,他自然是不以爲意。但若是這樣的人是十分有才幹,又非常有野心的類型,他反而會加倍提防。
從亨利親王的言行中,路易能明顯感覺到他的自信和野心。基於“自信和野心都是來自本身的纔敢”這一理論,路易斷定這個人能力不弱,想到若是交給他一個國家,必然會造成另一個類似普魯士的崛起事件發生。現在的歐洲,一個普魯士就已經夠亂的,若是再來一個普魯士,而且又是一個極爲親近舊普魯士的新普魯士,兩個普魯士一旦聯合,歐洲肯定沒有人能夠抵擋。
想到這裡,路易便明白應該怎麼回覆了。
“親王殿下,您說的這件事已經深深地打動了我,這確實是一件十分有利法蘭西的事。”路易長嘆一聲,說,“可是,您也知道,我只是攝政王,並非是國王,我所做的每一項決策,都必須與身邊的內閣大臣商量。所以,我必須要在內閣會議有結果後,再回復您。”
亨利親王聞聽此言,自然是大失所望。
路易見此,便出言安撫道:“您不用擔心,我會盡我所能說服內閣大臣們,同意支持您爲波蘭國王,即使這件事不成,我也會盡我所能阻止大臣們支持奧地利支持的人選。”
亨利親王臉色轉憂爲喜,微笑地感謝道:“這樣的話,一切就拜託您了。”
亨利親王雖然對波蘭國王的位置有野心,可他畢竟還是普魯士人,只要這一次來巴黎得到一個有利於普魯士的結果,那麼他就不枉此行。況且在他看來,最終波蘭國王的人選,法蘭西可能會有否決的影響力,但不太會有較大的同意的影響力,只要法蘭西不支持奧地利或俄羅斯支持的人選,那麼在最終的角力之下,他這個普魯士的候選人還是很有贏面的。
“放心吧”
接着,再閒聊了幾句後,亨利親王便告退離開。
路易則一直留在之前的接見室中思考波蘭國王的人選,直到德?彭特先生來通知他可以啓程遷往愛麗捨宮,他才起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