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伊勒裡宮的前庭中停着三輛馬車,其中兩輛是最爲普通的黑殼馬車,一輛是塗抹着鮮豔的紅色的馬車。
路易爲了對教皇示以尊重,便先回房間挑選禮服,但是,這也因此導致了教皇被迫在前庭中等候。
庇護六世坐在紅色馬車中。他右手握着十字權杖,但握着權杖的五根手指卻不停地抖動。他神情嚴肅,但嚴肅之中卻緊緊皺着眉頭。他認爲是法蘭西國王傲慢地故意拖延,才令他陷入現在這個尷尬境地。
伏爾泰和迪昂都站在宮殿臺階下,離教皇的馬車僅咫尺之遙,但就是這幾米的距離,卻站着恪盡職守的教皇衛隊。穿着紅色制服的瑞士籍教皇衛隊士兵,雖然只有十個,卻個個人高馬大,英武不凡。相比之下,站在周圍的百名王室衛隊士兵,卻在身高上整體落了下風。不過,任誰都知道,法蘭西陸軍歐洲第一,而教皇的衛隊只是擺設。
伏爾泰和迪昂二人也非常的焦急,因爲他們也覺得這是國王陛下在故意顯示法蘭西的傲慢。畢竟是他說要親自在大門口迎接,可現在又故意不出現,空令教皇在露天下等候,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教皇在前庭等待了半個小時後,法蘭西國王路易才姍姍來遲。
路易自然地披散着及肩的金髮,穿着一身海藍色的服飾,左肩上披着一條白色繪滿金色鳶尾花的披風,左手按着佩在腰間的長劍,莊重地從宮殿臺階上走下。
伏爾泰見到路易來到,急忙上前,輕聲說道:“陛下,您來晚了。”
“挑選一套衣服很浪費時間,我也沒有辦法。”路易一臉無辜地辯解道。他的衣服太多,而且大部分都不穿,因此挑選起來也就需要許多時間。
路易在伏爾泰和迪昂的陪同下,來到了教皇所乘坐的馬車外,這時,車旁的教皇侍從將車門打開,教皇庇護六世拄着十字權杖從車中走下。
教皇穿着白色的長袍,肩膀上披着紅色的帶帽罩袍。
路易乍眼望去,只見庇護六世身形不胖不瘦,只是臉型略顯厚圓,而且臉上乾淨的沒有一根鬍鬚,心中不禁覺得這是個十分注重個人衛生的教士。不過,他同時也在心中懷疑,不知這位外表光鮮的教士,內心是否也如同外表這般光鮮。
“歡迎你來到法蘭西,我是法蘭西國王路易?奧古斯特。”路易沒有行禮,語氣中也毫無謙遜,便如此面對着教皇介紹了自己。
庇護六世挑着眉頭,看似難受地向路易點了點頭,說道:“尊敬的法蘭西國王陛下,很高興能在這裡見到您,很榮幸能夠獲得您的接見,祝願您時刻受到上帝的庇佑。”
“非常感謝。不過,我一直認爲自己受着上帝的庇佑,所以並不需要您的祝願。”路易微笑着說道。
庇護六世的臉剎那間便青了,他身旁的幾個教士打扮的人也面色鐵青。另一邊,路易身後的伏爾泰和迪昂也僵住了,他們的臉上只留着僵硬的笑容。
這個時候,只有路易還毫不做作地保持着微笑,猶如什麼都沒有發生,什麼也沒有察覺一般。他是故意挑釁,目的只是爲了探知教皇的底線,以及確認之前伏爾泰的推測。他見教皇到了這個地步都未發作,便已經確定了對方來此的目的,於是,他的心中產生了計劃和目標。
接着,路易作爲主人,便帶領着不請自來的賓客進入了宮殿,來到了他的會客室。
路易和教皇對面對地坐在小圓桌的兩邊,他的右手邊、教皇的左手邊坐着的是伏爾泰,至於迪昂和跟隨教皇的幾位教士,則只能站在他們的身後。
“尊敬的教皇陛下,請問您這次來巴黎有什麼事嗎?”路易語氣和善地問道。
“國王陛下,我這次來巴黎的目的有兩個,一是和我之前派出的樞機主教來巴黎的目的一樣,另一件事則是關於法蘭西最近沒收教會財產的事。”庇護六世露着公式化的微笑說道。
“我明白了。”路易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你放心吧!我會承認你的合法性,教皇陛下。”
“非常感謝,國王陛下!”
庇護六世剛剛興奮地感謝完畢,路易便擡起右手,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隨後說:“教皇陛下,法蘭西可以承認你,但是,也希望你不要去管最近在法蘭西所發生的關於教會的事,並且,也希望你能夠認可有法蘭西議會決定的上至紅衣主教、下至普通主教在內的所有人的合法性。”
庇護六世眉頭緊鎖,約過了五六秒鐘,他的眉頭突然放開,笑道:“原來只是這些,這當然可以,法蘭西的主教自然應該由法蘭西政府決定。”
路易陪着微笑着,心中卻覺得自己似乎是有些預計錯誤,教皇的底線應該不止於此。
庇護六世露着笑容的同時,心情既是痛苦,又是安心。主教的任免權是教皇作爲天主教教會領袖最爲重要的一項權力,雖然除羅馬以外的主教都已經是當地人選出,教皇形式化地任命,但是,現在卻是連形式都已經不留了,作爲一個極重視權力的人,他十分痛苦。不過,以一個虛無的主教任免權換來法蘭西的認可,他也覺得十分值得,而且在反對者越來越猖狂,法蘭西的承認非常及時,也比一個虛無的任免權更有實際利益。
“教皇陛下,我覺得我們應該簽訂一項秘密協議,以保證今日所說的事情在未來無法被推翻。”路易露着深不可測的笑容說道。
“秘密協議?”庇護六世愣了愣,隨後點了點頭,說,“非常好,這個主意非常好。”
路易的建議正好符合了庇護六世的心意。他在第一眼見到這位將沙特爾公爵逼出祖國的年輕國王后,便認識到這是一個不能得罪的人,是一個不能預料的國王。他也很擔心路易會反悔,而今對方提議簽約,正好解除了他的後顧之憂。
教皇同意後,路易便示意伏爾泰執筆草擬協議,在協議內容被雙方認可後,便被一式兩份。兩人分別簽上名字後,互換了協議,如此,一個不能公開的秘密協議便定下了。庇護六世爲了自身的權力,出賣了教皇所享有的權力,這意味着未來的教皇,再也無法對法蘭西進行掌控,而法蘭西的教會,也將事實上對立於羅馬教廷外,成爲非新教、非東正教、非羅馬教廷外的一個特殊教派,它將在名義上繼續隸屬於羅馬教廷,但在形式上卻不再與羅馬教廷有任何上下級關係。
“教皇陛下,很高興能和您簽訂這份協議,這下您就可以安心坐在教皇的寶座上了。”路易微笑道。
“只要有您的支持,我相信我一定能夠安穩地完成上帝賜予的任務,當然,其中也包括了維護您在法蘭西的地位。”庇護六世笑着說道。他很高興,因爲傲慢的法蘭西國王終於使用了敬語。
“教皇陛下,接下來的行程有什麼安排?我可以爲您提前準備。”路易說道。
“我將會立即返回羅馬。”庇護六世說。
“真是遺憾,一週之後就是我的妻子——法蘭西王后瑪麗?安託瓦內特的生日,如果您能夠留到那個時候的話,我想這是給她最好的禮物。”路易說。
“我也覺得很遺憾,國王陛下和王后陛下是歐洲最被人稱頌的模範夫妻,可是,我真的沒有時間,這一次我也是秘密出來,不能離開太久。”庇護六世面色如常,心中卻不敢大意。在見識到了法蘭西國王的交際能力後,他逐漸明白了這幾年在這塊土地上所發生的政治鬥爭是怎麼一回事,他因此也是恐懼得不敢在法蘭西多留。
“教皇陛下,請原諒我,我想爲我的妻子尋求一件生日禮物,而這件生日禮物,只有您擁有。”路易說。
“我有?我不知道是什麼?”庇護六世想笑卻笑不出來了。也許是自由,也許是生命,他只能想到這點。
路易看着教皇哭笑不得的樣子,微微一笑,說道:“教廷在法蘭西的領地——亞維農。”
“亞……亞維農?”庇護六世真的愣住了。雖然法蘭西國王想要的不是他的生命或自由,可是亞維農也是僅次於他的生命和自由的東西。
“是的,教皇陛下。”路易微笑着說,“當然,我也會付出一定的代價,支付給羅馬教廷,支付給您。”
亞維農是教皇國在意大利之外最大的一塊領地,雖然它所提供的財富並不重,但它卻是羅馬教廷重要的所有物,庇護六世真的已經是不知所措了。不過,當他聽到路易的話後,突然腦筋一轉,問道:“陛下,您說的給羅馬教廷和給我?”
“亞維農是羅馬教廷的領地,自然需要從羅馬教廷手中購買。當然,爲了感謝您的恩惠,我也會給予您一筆感謝費。”路易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