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魯士軍向北未走多遠,大約到了末端與樹林北部邊境垂直之初便停了下來,隨後,這支縱長一公里的普魯士軍隊便又一齊相左轉,恢復了橫列隊形。
到了此時,貝爾蒂埃詫然道:“原來普魯士人是要從北線進攻。”話剛一說完,他突然‘抽’起眉頭,對路易說道:“陛下,北線空虛,需要立刻填補。現在,馬塞納上校的近衛科西嘉旅還未就位,不如立刻召回。”
路易的神‘色’依舊鎮定。
他不慌不忙地說道:“馬塞納所部已經調動到了山丘之南,現在再往北調反,時間可能來不及。即使時間來得及,急匆匆地回去,又能起到什麼作用?”
貝爾蒂埃聽着有理。山丘南北間距也有一公里左右,這個距離正好和普魯士軍與山丘的距離相仿,即使馬塞納所部能趕在普魯士軍到來之前返回並列陣,但其士兵必然體力下降、士氣衰落,以此面對‘精’銳的普魯士陸軍,風險也極大。
路易的注意力並未放在移動至山丘西北邊的普魯士軍,而是還在眺望北去的米歇爾?圖倫所部。只見遠方塵土飛揚,卻已經不再見一人一騎,米歇爾?圖倫部完全遠離了此地。見此情景,路易淡然一笑,心中已經對勝利有所自信。
貝爾蒂埃不解地看了一眼國王,結果在見到國王陛下鎮定且充滿自信的表情後越發不解,疑‘惑’地問道:“陛下,敵軍已經開始前進,您……您爲什麼還是這麼鎮定?”
路易悠然長嘆,說道:“米歇爾?圖倫的人已經消失了,如果說我們面前的普魯士人之前還有所忌憚,那他們現在應該將注意力完全放在我們這邊了。”
貝爾蒂埃茫然地搖了搖頭,無法理解國王的話。
路易耐心地解釋道:“我的戰略便是令米歇爾?圖倫部向北迂迴到普魯士人側翼或後方,實施突襲。但是,若米歇爾?圖倫部在普魯士人可見範圍內進行如此調動,那普魯士人必然會有所準備。屆時,依照普魯士陸軍的戰力,你認爲我的奇襲策略有多少機率能成功?”
貝爾蒂埃反應極快,立即說道:“米歇爾?圖倫部迂迴到普魯士人後方或側翼後,馬塞納所部趁機壓上,如此不是可以夾擊普魯士軍隊嗎?”他到現在都不明白國王爲何會令馬塞納部調動至山丘之南。
這時,安德烈?馬塞納所部六千人已經在山丘南面列開陣型,其橫列與山丘形成四十五度夾角。這一佈陣,無疑是完全暴‘露’了後方。若普魯士人由北方發動進攻,一部可無如入無人之境般攻襲山丘,另一部則可安然自山丘西坡繞道,由背部對馬塞納部發動突襲。
貝爾蒂埃是越想越無法信任國王的部署。
路易微笑着搖了搖頭,說道:“若米歇爾?圖倫部在可視範圍內進行調動,非但突襲不可能,反倒會在列陣之前被普魯士人擊破。”他伸手指向西北方向排爲橫列的普魯士軍隊說道:“你看普魯士人向北移動到現在這個位置,雖然現在是在向山丘走來,但在之前,只怕他們是想要堵截米歇爾?圖倫部。若依照你所說安排,那我的三個騎兵團和騎炮部隊便會處於被隔離的狀態,任人宰割。”
貝爾蒂埃道:“但依照您的計算,米歇爾?圖倫部需要在半個小時後再回來,而這半個小時,普魯士人完全可能已經登上了這座山丘。”
路易欣然一笑,道:“你說對了,我的參謀長,我就是要讓普魯士人以這座山丘爲目標,這樣他們纔不會注意背後。”
貝爾蒂埃驚愕道:“陛下,您是要將自己當做‘誘’餌?”
路易笑着搖了搖頭,反問道:“你什麼時候見過我會如此冒險?”
貝爾蒂埃面‘色’一沉,用着抱怨的語氣說道:“陛下,您一直都在冒險。”
“哈哈哈”路易爽朗一笑,繼而嚴肅道,“參謀長,看見了嗎?普魯士人由一列橫隊變爲了互相錯位了兩三列,這代表了什麼?”
兩人說話間,遠處的普魯士人已經有所變化。他們原本以一字橫隊平行前進,但在靠近樹林北線邊界時,內側的一個營突然停步,並向南轉動了四十五度,改向正西平地前進爲面向西南樹林前進。不只如此,普魯士橫線上的其他營也紛紛停步,學最初那一個營的樣子,改正西前進爲向西南前進,只是角度略有不同。一會兒工夫,唯有最外側的營還保持向正西前進。
此時此刻,路易也能看清普魯士每個營中各個連隊的排列。只見在調轉方向之後,那些營不再排爲一字直線,而是改爲前後左右相隔等距的前三、後三兩排陣型,或是前三、中二、後一三排陣型。
貝爾蒂埃思索着國王的問題眺望普魯士人,下意識、不由自主地便答道:“是樹林中的拉法耶特所部發動了攻擊?”
“是的。”路易自信地點頭道,“普魯士人必然是認爲樹林之中隱藏着法軍主力,所以纔會向樹林進軍。”
拉法耶特侯爵隱藏在樹林中,他將麾下的四千士兵等分爲四部分,再將形狀約爲長方形的樹林以十字分爲四個區域,繼而每一千人負責一個區域。
如路易所料,當普魯士軍橫列靠近樹林北部邊界時,最南面的那個營正好只距離樹林一百五十米。輕步兵裝備的德博‘門’g步槍‘射’程達一百八十米,況且拉法耶特深知輕步兵的角‘色’僅僅是吸引和拖住普魯士軍,因此,他便下令‘射’擊。
輕步兵和德博‘門’g步槍是狙擊的有利組合,一輪‘射’擊,普魯士橫列最南面那個營最外側的那個連便倒下了一半人。對樹林中的一千輕步兵而言,這顯然不是一個好開頭,因爲一個連不過一百五六十人,一半人也僅僅是六七十。
一千名百米神槍手、一千把德博‘門’g步槍、一千枚子彈、一齊開火,只讓六七十人倒下,這並非是他們的最好戰績。然而,同樣的情況在普魯士人看來卻極爲恐怖。不知從哪兒來的槍擊,也不知敵人有多少人,結果只看見了六七十具曾是戰友的人倒在血泊中,一時之間,普魯士最南面的營有些慌‘亂’。
對拉法耶特和他的部下而言,攻擊纔剛剛開始。對普魯士南面的那個營而言,噩夢纔剛剛開始。
接下來的一分鐘,拉法耶特指揮着部下繼續‘射’擊。德博‘門’g步槍在一分鐘內可以‘射’擊六至八次,雖然高頻率下的‘射’擊會令準心有所偏失,在因爲距離和斜角度的關係,他們再也沒有獲得過第一次齊‘射’時的戰績——一次‘射’倒六七十人,但是,這一陣‘射’擊,卻造成了普魯士人巨大的心理壓力。
普魯士軍在一分鐘內損失了一百餘人,加之最初的那六七十人,一共是一百六七十人。一個連隊憑空消失,一個連隊損失三分之一,普魯士軍最南面的那個營在慌‘亂’中居然向北方潰退了。
人的第六感有時非常有用。
受襲的那支普魯士營雖然直到潰退之時仍然不明白法蘭西人施展了什麼魔法,但直覺告訴他們“離樹林遠一些”,因此,他們在慌不擇路之下,居然直接投向了友軍所在的北面。而如此一來,其他普魯士營隊也受到了影響,而統帥這支橫隊的普魯士指揮官也因此誤以爲法軍主力就在南面的樹林。
當普魯士陸軍發現敵人之時,那便是他們的敵人的末日。
路易用望遠鏡望向普魯士軍所在,只見他們中雖然不斷有人倒下,卻還是整齊地向樹林走去,而且因爲每個營中的各個連隊都是以階梯排列,每個營相互間也形成階梯狀的關係,故而團結緊密,並未有成建制的部隊潰退。
拉法耶特侯爵與那一千名輕步兵雖然初戰極佔優勢,但人總是會疲勞。連續幾分鐘都以每分鐘六至八槍的最快速度‘射’擊後,每一個人的平均‘射’速也降至每分鐘三至五槍,而且‘射’擊的準度也越來越低。
拉法耶特侯爵十分想調動其他三個區域的守軍過來支援,可是,這分區計劃是國王所定,且國王特別囑咐了“可以因敵人的攻擊而撤退至其他區域,卻不能在敵人未攻擊前胡‘亂’調動,導致出現空隙”,同時,他又回想起在北美森林中經歷的游擊戰,於是便決定依照國王的命令行動。
普魯士軍隊六七千人,並非只是步兵。在營與營之間,也有火炮一同行動。
普魯士軍一共有十二‘門’火炮,這十二‘門’火炮並未像法軍的火炮那樣部署在一起,而是以兩‘門’爲單位,分別部署在營級軍隊旁,但是,這對於身邊連一‘門’火炮都沒有拉法耶特而言,已然是一個巨大壓力。
山丘頂上的貝爾蒂埃通過望遠鏡見到普魯士軍隊已經將火炮拿了出來,心知敵人是真的上當,於是便向路易建議道:“陛下,現在調馬塞納部回到北面,從側翼夾擊普魯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