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圖加特市中心的新王宮是一座擁有三百餘間房間的巴洛克式宮殿,它的“新”相對於不遠處的舊王宮——一座16世紀文藝復興風格的城堡。
新王宮建成纔不久,於1746年動工,1775年停工。宮殿的設計者是法蘭西人,宮殿也完全是在複製宏偉的凡爾賽宮。正如凡爾賽宮的建造耗盡了路易十四的國庫,這座新王宮也耗盡了符騰堡公國的國庫。最終,它也因嚴重的財政危機所引發的貴族、民衆反對,而只完成了宮殿主體,並未像歐洲其他巴洛克式宮殿那樣,配備廣闊的花園。
符騰堡公國建造新王宮的表面原因是16世紀時建造的老王宮已經難以再承擔一國宮廷的任務,但實際原因卻是斯圖加特爲了與路德維希堡競爭王室駐地,而不顧國內同時還在建造着另一座宮殿的現實,強行起建。
路德維希堡位於斯圖加特城北十二公里,曾只是一座位於內卡河畔、黑森林中的狩獵行宮。世紀初,當時的符騰堡公爵開始在那兒起建一座巴洛克式的宮殿,經過數十年的時間,擁有四百餘間房間和廣闊園林的德意志最大王宮路德維希王宮建成。
自此之後,符騰堡公爵駐地便由斯圖加特轉至了路德維希堡。然而,路德維希堡畢竟只是一座以王宮爲中心的小城,地位和影響力遠不如有着悠久歷史、人口繁多的斯圖加特,因此,現任公爵卡爾?歐根不得不在國內貴族們的壓力下將駐地遷回斯圖加特,而斯圖加特新王宮便是雙方妥協的產物。
路易到達斯圖加特新王宮時夜色已暮,故而在符騰堡公國的外交大臣地招待下去到了事先安排好的房間。根據塔列朗與符騰堡方商定的,他將在明日與卡爾?歐根公爵會面。
晚上十點,塔列朗在國王的臨時套房中待了三個小時後告辭離開了,路易這纔能有機會觀賞自己的這套擁有三間房間及完善的盥洗設施的套間。
懸在半空中的金色吊燈上,燃燒着數十根白色的蠟燭,路易走進臥房時,也許是因爲臥房原本便大量採用了金色色調的裝潢,也許是因爲火紅色的蠟燭光太過明亮,他只覺滿眼金光,屋內是一片金碧輝煌。
如此奢華的景象他並非是初次見到,只是有許久不見,故而纔會心嘆不已。
恰在這時,臥室中的暗門開啓,一身襯裙的讓娜從門後走了出來。
這間臥室原是屬於符騰堡公爵的,但符騰堡公爵從不住在這座宮殿,故而它也就被當做客房安排給了路易。由於這座宮殿複製了凡爾賽的設計,因此,公爵和公爵夫人的房間有着通道相連。讓娜便是住在原屬於公爵夫人的房間中。
讓娜邊向路易走來,邊左顧右盼並露着沉迷的神情,當她來到路易面前時,用着感慨的語氣說道:“陛下,這裡可真是……真是耀眼。我以前只以爲杜伊勒裡宮是歐洲最精美的,想不到斯圖加特比杜伊勒裡宮更迷人。”
路易一聽這話,頓時便露出了不悅之色。他乾咳一聲,語氣冰冷道:“凡爾賽比這裡有過之而不及,但我和王后都不喜歡,所以就把王室宮廷遷回了巴黎的杜伊勒裡宮。”
讓娜內心一凜,雖已發覺國王正在生氣,可她卻並不知原因。
房間正中的牀前,擺放着一張小圓桌和四張椅子。路易繞過讓娜,走到了小圓桌旁,坐在了一張背對着牀的椅子上。
他嚴肅地說道:“讓娜,我想你應該知道巴黎貴族們的可恥習氣。他們奢侈、傲慢、無能,但你知道嗎?導致這種習氣產生的正是充斥在這座宮殿中的‘精美’,就是你剛纔所沉迷其中的東西。”
讓娜羞愧地低下了頭。
她自小在鄉村修道院長大,之前所見過的最宏偉、奢華的宮殿也只是相對樸素的楓丹白露和杜伊勒裡宮,因而纔會在見到宏偉、奢華程度遠超過那兩座宮殿的斯圖加特新王宮時,覺得新奇、迷人,不禁多看了幾眼。
路易見讓娜已然明白,便不忍再責怪,於是和煦地說道:“已經晚了,你回自己的房間吧聽說俄羅斯王儲保羅?彼得羅維奇和王儲妃索菲幾年前曾在這兒住過,就在你和我的房間,你可以將自己想象成俄羅斯王儲妃殿下。”
這本是一句玩笑話,但聽在讓娜的耳中卻相當刺耳。她在這句話地刺激下,突然想起了下午在馬車上,國王親口吐出的那句“你就像是我的妹妹”。
路易站起身來,開始解開衣釦,同時催促起來:“好了,你該離開了。”
讓娜深吸了口氣,正色言辭道:“我想俄羅斯王儲殿下是不會在這個時候,將穿着單薄襯裙的王儲妃殿下趕走的”
路易不怒反笑,道:“聽說俄羅斯王儲是一個虔誠的東正教徒,我想他身邊也只可能有妻子一個女人。但我並不是保羅,我是法蘭西國王,傳聞中有着無數情婦和私生子的路易十六。正如我與保羅在女人問題上的不同一樣,我和他在對待女人的方式上也會不同。即使今日在我面前的是其他女人,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趕走她們。”
讓娜傲然地昂起首,說道:“如果是王后陛下在這裡,我想您就不會這麼做了,您和俄羅斯王儲殿下是一樣的人。”
一說完,她便疾步奔向了暗門,在離開前,她還狠狠地甩了甩門。
路易心內覺得奇怪,暗想道:“她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因爲我之前對她發怒,纔會反過來報復?還是因爲妒忌我和瑪麗?安託瓦內特的關係,纔會……”他對讓娜的最後一句話,原準備了一句迴應——“是的,如果是瑪麗?安託瓦內特,我會幹出和保羅一樣的事情”,只是這句話來不及說出。
次日下午的下午茶時間,路易和讓娜這對國王與情婦的組合在寬敞的會客廳見到了另一對身份相似的男女——卡爾?歐根公爵和情婦霍恩海姆伯爵夫人,只是前者是假的,後者是真的。
在路易的眼中,年過五旬的卡爾?歐根公爵面容消瘦卻目光如炬,充滿着王者應有的霸氣,與身旁那年齡剛過三十的美貌、華貴婦人霍恩海姆伯爵夫人恰是班配的一對。
同一時間,會客廳下的宮殿長廊上,法蘭西駐斯圖加特大使塔列朗正拄着柺杖一瘸一拐地向前走着,一位體型肥碩卻穿着華貴的中年貴族緊追於後。
“請等等,大使先生。”貴族拖着笨拙的身體終於趕上了殘疾人塔列朗,不但拉住了他,更是攔在了他的身前。
塔列朗緊繃着臉,不悅地說道:“您究竟要做什麼?路德維希殿下。我正要去做國王陛下交待下的事情。”
這位體型肥碩的中年貴族便是卡爾?歐根公爵的弟弟路德維希?歐根,如無意外,他就是下一位符騰堡公爵。
路德維希?歐根喘了兩口氣,帶着責怪語氣說道:“大使先生,國王陛下有情婦陪同,這件事您之前並沒有說過。”
塔列朗高傲地瞪着路德維希?歐根,毫不客氣地反問:“殿下,究竟是我要將我的女兒獻給國王陛下做情婦以換取符騰堡公爵之位,還是您要將您的女兒獻給國王陛下做情婦以換取符騰堡公爵之位?”
路德維希?歐根心虛地低下了頭,滿懷心事地嘀咕道:“但是,這原本便是您的提議。”
塔列朗立即質問道:“既然從一開始就是我在設計整件事,那您就應該繼續信任我。”
路德維希?歐根滿面憂慮,道:“可是,國王陛下身邊有人,是一位成熟、美麗、高雅的貴婦人,我的女兒那麼年輕,什麼禮儀也不會,國王陛下會迷上她嗎?”。
“咚”的一聲,塔列朗用手中的柺杖在地板上猛地一敲。這一敲,直嚇了路德維希?歐根一跳。
塔列朗肅穆道:“殿下,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您,國王身邊的那位夫人已經失寵了,現在正是您的女兒來頂替她的好時機。”
路德維希?歐根將信將疑地問道:“是嗎?”。
塔列朗冷笑一聲,道:“昨天下午,我去迎接國王陛下時,不經意地看見獨自一人坐在車裡的那位夫人正偷偷落淚。而在昨天夜裡,陛下更是將已在臥室中的那位夫人趕走,獨自一人過了一晚。”
路德維希?歐根轉憂爲喜,感慨道:“這樣就太好了,我的女兒正好趁虛而入。她那麼年輕,一定能吸引國王陛下。這樣我就可以得到法蘭西的支持,在我的哥哥死後,成功登上公爵之位了。”
塔列朗側目輕慢地看了正竊竊自喜地路德維希?歐根,突然想起了什麼,故作無關地說道:“殿下,我已經說服了國王陛下留下來,在7月4日那天參加您女兒的生日舞會。現在,我正準備去爲陛下和那位夫人訂製出席舞會用的禮服,只是……”
路德維希?歐根會意,急忙從口袋中取出了一張手掌寬長的紙,遞了過去。
塔列朗接過之後,看了一眼,笑着對路德維希?歐根說道:“十萬馬克,我想當國王陛下穿着用這筆錢訂製的禮服出現在您那位美麗、年輕的女兒面前時,他們兩人必定會彼此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