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十二月,奧莉諾小姐正式以“王后侍女”的身份在宮廷中走動。“王后侍女”不只是其中一種宮廷女官稱謂,更是一種道德榮譽,歷來唯有名門出身且道德無差者方能成爲。路易十五時代,蓬帕杜夫人便曾想獲得“王后侍女”的頭銜,卻也不得不受挫於長久形成的宮廷潛規則。
清晨,瑪麗?安託瓦內特彷如一個衣架般任由侍女們侍候穿衣。整個過程,她或是張開雙手,或是高舉雙手,只能被動配合,不能主動穿衣,一切主導權都在王后第二侍女官康龐夫人手中。
這或許有些違反人道,甚至可算是限制自由,但卻是法蘭西宮廷自路易十四時代起流傳下來的規矩。當事人若懷着高傲的心態,昂首挺胸地接受侍候,那便能體現出王室中人所應有的威嚴。反之,若懷着束縛、不滿心態,便會自覺是宮廷禮規的囚犯,繼而亦被身邊侍候者輕視。
瑪麗?安託瓦內特初來法蘭西宮廷時非常配合,無論心裡如何反感都努力裝出法蘭西女主人應有的威儀。而後,路易對國家及宮廷的改革,一些無用的規矩被取消,她也一度遠離了如此繁瑣的宮廷禮規。然而,隨着時間推移,她那花容月貌逐漸凋蔽,心中的自信亦一點一點消失,爲此,她只能重新恢復了路易十四、路易十五時代的王后禮儀,才能勉強維持昔日的那分威儀。
最後一件衣裳穿上,侍女們抱來兩面長方形的大鏡子。擺在瑪麗?安託瓦內特的一前一後。這時,康龐夫人習慣性地問道:“陛下,您還滿意嗎?”瑪麗?安託瓦內特亦習慣性地點頭回應。
穿衣禮節結束,侍女們撤去了鏡子。搬走了換下的睡衣。接着,瑪麗?安託瓦內特走在了小圓桌前的沙發上,侍從們趁機送上了盛滿精美食物的早餐。這些年來,她在就餐上也趨向奢華,恢復了路易十四、路易十五時代的許多華而不實的餐點。
她的食量不大,每盤菜只吃少許,不肖半個小時便已吃飽,但按照規矩。她還需面對最後一道菜——如山一般形狀的水果拼盤。她從水果拼盤最頂處踩下一粒點綴用的草莓,而後將之送入口中。草莓採自郊外的王室種植園,那裡有一座科學院實驗用的溫室。溫室的技術還不到位,草莓的味道並不好。但作爲王后,她必須將其嚥下去。
依照慣例,康龐夫人開始向王后彙報這一整日的日程安排,同時,裡間的特蕾莎公主及艾德里安娜等侍女也會出來問候。正當衆人齊聚時。一位不速之客忽然闖入。
“王后陛下!”奧莉諾小姐身穿比瑪麗?安託瓦內特還華麗的服飾,戴着比其更閃爍的鑽石項鍊,雖在畢恭畢敬地屈膝行禮,卻還不遮掩一身炫耀之氣。
“奧莉諾小姐。你可是一位稀客。”瑪麗?安託瓦內特從容地說,“你雖然在名義上是我的侍女。可並沒有義務留在我的身邊,因此。我會將你當做一位宮廷貴婦看待,而不是單純地將你看做是我的侍女。”
“非常感謝,陛下。”奧莉諾小姐心情不暢地勉強微笑。王后侍女名義上是侍女,可背後的附加意義卻極大。她深知王后那和善語調的背後其實是在排斥、驅逐,卻又不便當即撕破臉,故而只能暗暗生氣。
“你明白就好了。”瑪麗?安託瓦內特微笑道,“所以,以後你若是要見我,就必須先經過正常的程序通報,等得到了我的迴應後再來。”
“是,陛下。”奧莉諾小姐對此深感不忿,卻只能暗暗叫苦。
“小姐,現在您可以離開了。”瑪麗?安託瓦內特站起身來,凜然說道,“我今日與瑪麗?阿德萊德夫人和瑪麗婭?安娜夫人有約,我想您是不會與我們三個老婦人爲伍的!”
奧莉諾小姐聽了一怔,又震懾於王后的威勢,慌忙退後一步,急忙搖頭道:“不!我不敢!”
瑪麗?安託瓦內特毫不理會,徑直從奧莉諾小姐身前走過,接着,她的侍女們亦從旁穿越,包括艾德里安娜、康龐夫人等人或手捂着嘴竊竊私語,或面露諷意。
特蕾莎公主留到了最後,她是故意爲之。
“我是公主,我可以的。”她邊自我鼓舞,邊昂首挺胸地走到奧莉諾小姐身前。仰頭看着這與母親長得有些相似的女人,她心中全無對母親時的畏懼,臉上更是一副與母親別無二致的高傲。她輕蔑地說:“奧莉諾小姐,宮廷中只有王后陛下能毫無顧慮的說話,你在說話前應該多注意一下,別忘了,你不過是我父王的其中一個女人,還是少有的未正名的情婦。如若王后陛下要將你趕出宮,我父王也阻止不了。”
奧莉諾小姐不知是如何回到自己的房間的,她一路上都被怒氣填充着。她的房間在國王臥室樓上,是一間十平米左右的小房間,有一條暗道與國王臥室相連。此時,聖雷米夫人正等候在內。
聖雷米夫人一見奧莉諾小姐到來,急忙迎了上去,急急問道:“你怎麼樣?得到王后陛下的信任了嗎?”
奧莉諾小姐煩躁地扭頭走開,接到坐到了牀上。聖雷米夫人追了上來,粗粗打量了一番奧莉諾小姐的外表,隨即驚訝地問道:“你怎麼能戴着這串鑽石項鍊?”
“這是國王陛下賞賜給我的,價值一百萬裡弗爾。”奧莉諾小姐不以爲意地說。
“什麼?”聖雷米夫人倒抽了口冷氣,用教訓的口吻說,“你真是太傲慢了,你難道就不能穿着樸素一些嗎?這價值一百萬的鑽石項鍊,也是你能佩戴的嗎?”
“我能怎麼樣?”奧莉諾小姐反駁道,“除了你送給我的僞造品,我可沒有其他首飾。對方是王后陛下,我總不能冒險戴着一堆劣質品卻見她吧!”
“你……”聖雷米夫人氣急敗壞道,“你知不知道被王后陛下討厭的人再無機會獲得原諒,我們失去了這次機會,日後就危險了。”
“夫人,我覺得你太想當然了。”奧莉諾小姐倔強地說,“我可不認爲她會和丈夫的情婦成爲朋友,就算我再低三下四、穿戴樸素都沒用。”
“你太小看王后了。”聖雷米夫人道,“王后陛下和瑪麗?阿德萊德夫人、瑪麗婭?安娜夫人、路易絲?夫人等一衆國王情婦都相處的很好,其中瑪麗?阿德萊德夫人還成爲了她的密友。你原本有機會的,可是,你卻自己毀了這機會。”
“這有什麼?”奧莉諾小姐滿不在乎地說,“身爲國王的情婦,我應該抓住國王陛下的心,至於其他人,不過是一些年老色衰的老婦人。”
“閉嘴!”聖雷米夫人發怒道,“你已經不止一次如此說了。你知不知道,你的這句話已經傳遍了宮廷。”
“什麼?”奧莉諾小姐驚慌失措,愣在原地。她之前從王后口中聽見這句話時便有些莫名不解,如今知道了實情,不禁不知所措。她不過是一個小姑娘,哪裡懂得宮廷政治的奧妙,自然也未想到一句戲言也會遠播萬里。
“我真是愚蠢之極,居然會把所有的賭注壓在你身上。”聖雷米夫人毫無顧慮地悔道,“早知道你如此愚蠢,我絕不會將你送來宮廷。”
“我愚蠢?”奧莉諾小姐冷笑道,“我可沒有花費巨資養一個小白臉,我更沒有幹着妓女的活還裝着貞潔小婦人。夫人,你把我送入宮是爲了自己,你是想借着我把持朝政。現在,我勸你不要做任何事,乖乖地留在我的身邊輔佐我。我如果有個三長兩短或是被趕出宮廷,你也不會有好處。”
“你在威脅我嗎?”聖雷米夫人的臉霎時陰沉了下來。
“不敢!”奧莉諾小姐傲慢地側轉過身,說,“我只是讓你認清形勢。”
瑪麗?安託瓦內特與一衆夫人走在杜伊勒裡宮的花園中。除了瑪麗?阿德萊德、瑪麗婭?安娜,還有路易絲?德?孔代、佛蕾澤麗卡郡主,這四人如今是最爲知名的法蘭西國王情婦,也是此次遭受影響最大的國王情婦。
“安託瓦內特,你該想一想辦法,那個女人銳氣太盛了。”瑪麗?阿德萊德憤憤不平道,“還沒有爲路易生下孩子就如此囂張,未來若生下了孩子,豈不是會比蓬帕杜夫人和杜巴麗夫人更勢大?”
瑪麗?阿德萊德最是無爭,可如今卻是第一個站出來的。瑪麗?安託瓦內特即心驚,又暗喜。她看向瑪麗婭?安娜,問道:“您的姐姐瑪麗?約瑟菲娜呢?”
瑪麗婭?安娜慌忙看了看左右,茫然答道:“剛纔還在的,現在也不知去哪裡了。”
“她還能去哪裡?”瑪麗?安託瓦內特微微一笑,自言自語道,“想來是去了路易那兒。”
衆人一聽不禁皺眉,她們一直認爲瑪麗?約瑟菲娜能加冕爲波蘭女王是因爲在路易面前有手段,並因此而對其提防甚重。因此,她們與瑪麗?約瑟菲娜的關係最是疏遠,甚至連其胞妹瑪麗婭?安娜都有意識地提防起了親姐姐。
這些人雖同是法蘭西國王的女人,可互相皆有矛盾,且互不信任。她們本不會團結在一起,可在一個更爲可怕的外敵出現後,也不得不爲保住自己的地位而團結起來。這一幕在法蘭西宮廷從不少見,路易十四、路易十五時代皆是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