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得感謝太后選的日子,新年皇帝要封印,所以胤禎也不用處理他的政務,當皇子真辛苦!歷朝歷代的皇子都沒有康熙的阿哥辛苦!人家都是閒散宗室,領着優厚的俸祿,與花鳥蟲魚爲伍,就是趙佶當了皇帝,仍舊保持着輕佻的作風!胤禎可以天天陪着我。我坐在他的膝上,有說不完的話。可更多的時候,我都窩在他的懷裡,聞他的味道。靠着他的胸懷,我才覺得有棲息之地,纔有安全感!只是他身上不再有汗味,而是淡淡的桅子花香味。有時候我在想,也許我更喜歡那個曾經鄙視的味道。
三天很快過去了!除夕家宴到了!我哀嘆過後,又打拌得體,晉見康熙皇帝陛下了,再與那些福晉們交鋒。今年除夕家宴佈置在乾清宮。各式焰火,琉璃宮燈,把乾清宮照得亮如白晝。康熙坐在龍椅上,接受了一波波的行禮。阿哥的、小阿哥的、宮妃的、福晉的,還發紅包,跟家裡過年差別,就是場面豪華,禮數繁雜。然後是家宴,團圓桌。後面是嬪妃的,有兒子的嬪妃級人物出席,那些貴人只有密貴人和勤貴人出場了。再往前些是福晉們的。與康熙近些的是阿哥們的。
我留心看了兄弟隊伍中,果然少了胤禩。他的壓力太大了!對於他,這幾年失去得太多了。父親的寵愛,母親的生命,養母的溫情,儲君的希望,恐怕還有從小如天神般仰視他的紫萱。他該病倒了!驀然覺着身上冷森森的,我悄悄地轉過目光,胤禛收回了他的冷箭。他的淡若無物的狀態,令我十分膽寒。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思考,他還是最有實權的阿哥,未來的南郊祀天,傳遞着一種信號——康熙很倚重他。我的胤禎想改變命運,第一步應該是奪取兵權。這兩年發生的事也教會了我一個道理——天上不會掉餡餅來!餡餅得和麪,剁餡,面裹油烙。胤禎能成爲大將軍王,一定不會是康熙拍着腦袋說就他了,肯定經過一個複雜的角力過程。這個過程中,雍親王胤禛是不可忽視的力量!
婉鳳走過來了,打斷了我的冥想。後面跟着雪瑩和佳蕊。十福晉才恩吉雅去年的一場大病,已經仙遊了。這個康熙五十年過得太不順遂了!婉鳳笑道:“萱兒妹妹與十四阿哥有情人終成眷屬,我來敬妹妹!”我笑道:“八福晉敬酒怎麼敢當呢?”婉鳳把酒杯一收,湊近我笑道:“是有些當不起!雖說你出身名門,不過從我們家爺的牀上,再爬上四爺的牀上,最後爬上十四爺的牀上,我實在是不恥與你爲伍!”雪瑩附和着笑了,佳蕊則很誇張地大笑起來。我本想與她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看來,一定要把她硾扁,才能保我的長治久安。攘外必先安內!蔣委員長的至理名言!我幽幽地說道:“八阿哥救我於水火,我不忍心編排他。可我也不能實話實說,是八阿哥和四阿哥要娶我,不是我要嫁,更不是我願意嫁!”我又故意重重地嘆氣,說道:“佳蕊姐姐,十四阿哥按郡王嫡福晉的禮數把我娶進門,在八福晉口裡卻換了個樣,不知道姐姐是跟着添光彩呢,還是潑髒水呢?”佳蕊氣怯了。她有軟肋,無非要守着我的胤禎。
婉鳳丟了個眼色給佳蕊,說道:“紫萱福晉怎麼描補也是黑的!”我笑了,說道:“皇阿瑪說了,我少惹些事比什麼都強!我也聽說過,皇阿瑪對八福晉的評價是嫉妒成性,挾制阿哥,還有……,我算算,”我扳了扳手指,笑道:“好像‘七出’都佔了!”婉鳳勃然大怒!我收起笑容,正色說道:“八阿哥臥病在牀,良妃薨未滿‘五七’,八福晉很有閒心,花紅柳紅地與我鬥嘴!是閒極無聊,還是他們都不在你心上?良妃不在也就罷了,八阿哥有事,你的皇后美夢就做不成了!省些力氣,做你該做的事吧。”我扭身向太后的席上走去,背後傳來婉鳳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
玉嬤嬤笑着替我斟酒,我向太后奉酒爲壽。太后接過來潤了潤,說道:“那邊鬥得怎麼樣?”我苦着臉說道:“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太后笑道:“還是佔了點便宜!如今大事已定,你怎麼謝媒呢?”我想了想,說道:“我給老佛爺縫個巴布豆吧?”太后搖頭道:“我不要。我的孫子送你的壽禮,沒創意!”我笑道:“我就再研究一樣新的點心給出來?”太后說道:“冰淇淋就好了!多會兒我吃膩了,你再想新的吧。”太后擺明了要敲打我的一回嗎?我索性拉着太后的手,說道:“老佛爺說吧。萱兒無不奉命!”
這時胤禮和他的“黨羽”們過來向太后敬酒。幾月未見,胤禮長大了許多,而弘昇、弘晟、弘曙都成熟了!而弘晳顯出與年齡不相稱的陰沉。我向胤禮行禮,他也向我行禮,我很大器地說道:“免了!”除了弘晳和胤禮,弘昇幾個都在偷笑。胤禮倒沒有給我難看的臉色,似乎有話對我說。
待我離了太后,胤禮搶步跟上來,低聲說道:“十四嫂能借一步說話嗎?”我一本正經地說道:“不能!”胤禮一推弘昇,說道:“弘昇有話說!”弘昇一臉無辜地說道:“我沒有啊!我阿瑪都沒說話,我哪裡敢有話?”氣得胤禮橫眉立目,弘曙說道:“還是弘晳哥哥說吧。他纔是真正的‘池魚’!”弘晳說道:“十四嬸向來都自己拿主意!我無話可說。”胤禎開始看這邊了。我只得說道:“十七阿哥,能直話直說嗎?若沒話,我回去了。”胤禮一本正經地問道:“爲什麼不是四哥?”我暈倒!你看看你四哥哪裡有當好丈夫的潛質,說話嚇人,做事嚇人,器量狹小,面如冰砣,而且罰我跪了六個小時以上!還有……,我在心裡把胤禛的壞處排成一個長隊之後,說道:“這個我回答不了。誰問我都是這句話——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等你長大就明白了!”胤禮的臉上躥起三條黑線!
兩波人馬答對過去了,我已經開始出虛汗了。這家宴什麼時候能完啊?往後還有聖壽節、萬壽節、中秋節、重陽節,我掏出帕子拭汗,卻沒留神地上多出一個腳踏,被重重絆倒在地。我本能地抓住最近的東西,卻不料是婉鳳的衣襟。她擡起腳重重地跺在我的手上,花盆底的硬木,痛死我了!我咬破了嘴脣,才把尖叫聲忍住。當這許多人,我又羞又氣,待要怎樣卻又不能怎樣。錦馨趕過來扶起我,問道:“妹妹沒事兒吧?”婉鳳跟着冷笑道:“那是你的十四嫂,怎麼叫起妹妹來?沒規矩!”我忍着痛,說道:“沒事兒。”錦馨扶着我,說道:“我扶十四嫂那邊坐吧。”
這時,又有人往太后那個方向去,正巧擋在我面前。原來就太子妃石氏和太子側妃雲英。錦馨使了個眼色給我,我們一起行禮。雲英扶着石氏睨了我一眼,直着走過去。那一眼直刺入我的骨髓!我的敵人真多!
錦馨扶着一瘸一拐的我到了配殿,替我挽起袖口。整個手背都青了,腫得老高,膝蓋沒法看,但是一陣陣的鈍痛。我今天也穿着花盆底兒,腳踝早該腫了。錦馨說道:“十四嫂,等我叫人傳太醫。”我說道:“不傳了。只腫了點,小毛病。家宴鬧得人仰馬翻的,惹得皇阿瑪不高興。”錦馨款款地坐到我身邊,說道:“話雖如此,也得瞧瞧。你看你的手,嚇着十四爺怎麼辦?”我自嘲地笑笑,錦馨又說道:“我這兩年聽過的話,想起來都唬得一身一身的冷汗,萱兒妹妹也這是的!就不留神提防着點兒!”我苦笑道:“吃一塹長一智。”錦馨點了點頭,說道:“我去密貴人那兒瞧瞧,看能不能尋點藥油過來!打發人過去,又恐節外生枝!”我正痛着呢,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錦馨出去,我自顧揉着手背。吃這種虧,太沒面子了!怎麼才能找回來呢?這時,胤禎匆匆進來了,一把拉住我的手,捏得我直抽冷氣,問道:“摔哪兒了?爺瞧瞧!”他瞧見我手上的傷,眉毛立起來,回身就要走。我忙拉住他,說道:“時機不對。”他壓着怒氣,正要說話,卻見胤禛的心腹太監張保進來,奉上一瓶治跌打損傷的藥油。
我略有些尷尬,胤禎卻泰然自若地接過來,說道:“上覆四哥,謝了!”張保退下後,胤禎把藥油塗在我的手背上,細心地替我揉着。我望了兩邊服侍的人,低聲說道:“我自己來吧。”胤禎笑道:“哪兒那麼多講究!”錦馨也取回了藥酒。
胤禎幫我上了藥,然後一起回殿內應景。婉鳳得意地與幾位福晉說笑,而石氏身旁侍立的雲英,始終冰冷地盯着我。胤礽還坐在他的寶座上,與我預料不同的是他顯得很頹唐,帶着失意一杯接一杯地飲酒。康熙既不看他,也不理他,只和幾個弘字輩的小阿哥說笑,特別是弘晳的位置,套用古代的標準說法,叫攜子抱孫!聖寵非比一般!
好容易捱到家宴結束,胤禎還是攜我共乘。車簾子一放下,他就拉着我的手左看右看,撫着一指多高的腫脹,怒道:“這個女人太殘毒了!”我笑說:“就當與上次扯平了。下回我再找補唄!”胤禎冷笑不語。我搖着他的手,笑道:“好了。別生氣了!等回家慢慢想報仇雪恨的法子!”他笑了,撫着我的面頰,說道:“都說你脾氣大,也能屈能伸,進退有度!”我笑道:“小瞧!若說心術權謀我不及你們,但是廟堂尺度,處事分寸,我不見得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