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險公司的車子都是桑塔納和捷達這種皮實的車子,破舊了點,但是總比擠公交車要好。
凌會坐在車裡,腿上放了周涼的筆記本電腦,口中唸唸有詞,不停地溫習課件。
周涼邊開車邊笑道:“別太緊張了,就當做是咱們部門內部的分享,慢慢講就可以了。”
凌會應了聲,合上了筆記本電腦,看車窗外景物迅速地倒退。樑震他們應該在見客戶吧?他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當他要給新人班上課的消息公開了後,潘浩博和妙妙皮笑肉不笑地恭喜了幾句,只有樑震用最大地熱情鼓勵他,兩人的感情自不用說,但他還是能從樑震眼中捕捉到一絲的失落。
那天晚上鄭向前請他們吃完飯,一起去唱KTV。當《我的未來不是夢》歌聲響起的時候,樑震唱得最大聲,最聲嘶力竭,他特有的發音在包廂迴盪,眼角卻有淚水悄悄滑落。
可能,對有些人來說,未來就是一個難以觸摸的夢境,如此遙遠,如此恍惚。
當晚,還有一個人和他一起流淚。
凌會怎麼都沒想到他和程小潔再次緊緊擁抱會是在這種狀況下。她的眼淚溼透了他的肩膀,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在鄭向前詭異的眼神中,不管不顧地嚎啕大哭,凌會只能解釋道:“喝多了,她喝多了。”
“那天的雲是否都已料到,所以腳步才輕巧,以免打擾到,我們的時光,因爲……註定那麼少……”他輕輕哼唱起了這首歌,這首讓程小潔不顧形象大哭的歌。
他不知道程小潔爲什麼哭,可能,或多或少,爲了他和她?那麼少的時光,那麼短暫的親密,轉瞬即逝。
“奶茶的歌啊?唱得挺好聽麼。”周涼打斷了他的思緒,“酒店到了。”
停好車,兩人邁步進了幹江區還算不錯的明珠酒店。
如果要讓凌會回答壽險公司哪塊做得最好,凌會肯定想都不想回答:培訓。一如周涼在面試的時候和他說的那樣,在保險公司,你最大的福利就是培訓!
三星大酒店,包吃包住包上課,不用付一分錢,只要帶上你的腦子和筆記本過來就可以,這就是保險公司的培訓。在你入司到成爲一名優秀的保險人的過程中,始終有各種各樣的培訓等着你。
入司的時候有入職培訓,考試培訓,以及全市組織的崗前培訓班,等轉正了還有提高班,每個季度都會有培訓會兼宣導會,晉升主管了有主管特訓營,年終時主管和績優還有旅遊培訓……諸如此類,數都數不過來,這還只是針對業務團隊的,據說銷售管理內勤的培訓更多,反正隔三差五就能到個地方聚一聚。
這麼多的培訓也是保險公司能夠拉出一幫打硬仗的關鍵之一,要知道賣保險賣的是一張契約,在這個嚴重缺乏缺乏契約精神的地方是個多麼難的事!
一如以前培訓時的模式,明珠酒店從大廳開始就進行了充分的佈置,前臺公告牌,報道用的桌子和人員,還有一條橫幅拉開:XX年C人壽幹江支公司“追夢創業”團隊發展培訓
!
凌會站在橫幅下連着唸了幾遍,真心佩服策劃部包裝的能力,發展新人就發展新人麼,還追夢創業。
他們到了培訓的會議室外,石明理已經在外面等着了。
“石總好。”凌會上前問好,石明理握着他的手笑道:“精神頭不錯,你的課九點半開始,一個小時,沒問題吧?”
凌會忙搖頭笑道:“嗯,都已經準備好了。”
“小夥子別緊張,好好發揮就行了。”石明理鼓勵了句,便和周涼走到別處去了。
在會議室外等了半個小時,下課的音樂響起,凌會和出來的培訓部講師聊了幾句,就進去調試電腦和課件。在調試課件的時候,他有意無意地瞄了眼參加培訓的新人。
支公司的培訓規模比市公司還是要小一點,總共就二十個人左右,分成四大桌,每桌一小組五六個人不等。不過市公司參加培訓的人年齡背景工作經驗相差很大,比如凌會參加的那一期,年齡最大的都快五十歲了,最小的才十八歲,而來入司之前的工作更是千奇百怪,有出租車司機,有民辦學校的老師,甚至還有家裡千萬資產的大小姐。
這次參訓的人員就簡單多了,他們和凌會都是差不多的年齡,看樣子也是大學畢業生,可能和他同年畢業或者早一兩年畢業的,看來支公司開始轉換思路,不再一味地找些大叔大媽來幹業務了。
九點半一到,會議室裡迅速安靜下來,凌會清了清了嗓子端正地站在臺上,手裡拿着話筒道:“自在自我介紹前,我很想見識一下了各組的風采,不介意的話,從一組開始,做一下團隊的風采展示。”
團隊的風采展示是壽險培訓的特色之一,每個小組都會暫時結成一個團隊,他們要起好團隊名,團隊口號,並且在開課前一起起立齊聲吼出來。
四組人經過了事先的鋪墊,對這道程序也熟悉了,從第一組開始,各色團隊名和口號陸續迴盪在會議室中。凌會看着他們站起坐下,動作整齊,不由一陣恍惚,好像三個月前他也是其中的一員吧?
四組展示完,凌會深吸了口氣,切出PPT的第一頁,朗聲道:“看到你們,我就不由想起了三個月前的自己,自我介紹下……”他開始了人生的第一堂培訓課。
他給這堂課定名爲:勤奮決定業績,態度決定命運。這是一堂關於新晉業務員的心理路程展示,他毫不顧忌地將自己在三個月中心理變化展示出來,有失落,有屈辱,有興奮,有憤怒……三個月的一幕幕在他眼前滑過,被人摔證件的尷尬經歷,被人用掃帚掃出來的痛苦回憶,更少不了被皮特追了半個小區的“趣事”。
“當然了,被狗追是我們必須要鍛鍊的一項技能,就憑着這項技能,我獲得我人生中的第一單。”凌會調侃自己道,“所以,我們不要被一時的苦悶矇住了眼睛,揭開這層布,說不定就是甜美的果實。”
他的感嘆得到臺下人的認同,可這時,一聲不和諧的笑聲打斷了他滔滔不絕的演講。
凌會循着
笑聲來源看去,在會議室的最後一桌,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臉上化着濃妝的女孩掩着嘴不住地嬉笑。他微皺眉頭,隨即笑問道:“這位新夥伴,有什麼讓你笑得這麼開心呢?”
那個女孩愣了一下,忍住笑道:“我就是想到你被狗追的樣子……就……就有點忍不住。”
凌會瞟了眼桌上的名單:“鄭文竹夥伴,我承認我被狗追的樣子能夠拍成一部滑稽戲取悅觀衆,但是我覺得我們探討的重點應該不是這個吧?”
那個叫鄭文竹的女孩點點頭道:“當然了,重點不是看探討怎麼被蹂躪,欺負麼?然後還要笑嘻嘻地再貼上去?”
凌會臉色沉了下來,這妞不是個善茬啊,她轉移了問題的關鍵,如果真的讓她折騰下去,那麼這堂課就十分失敗了。
他走到鄭文竹坐的桌子前,沉聲道:“你說對了,在業務團隊中,我們面臨着許多的困難,但是我們必須打敗它,把它掰成一片一片地吃掉他。”
“爲了業務就連尊嚴都不要了?”鄭文竹反詰道。
“尊嚴?”凌會笑了,“各位夥伴,鄭文竹夥伴的問題我不是第一次聽到了。很好,我們都想要尊嚴,但請問我們要的是怎麼樣的尊嚴?”他注視着鄭文竹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可以回答我嗎?什麼樣的尊嚴?”
鄭文竹被問住了,想了想回答不出來。
“我認爲尊嚴可以分成幾種,匹夫的尊嚴是有人唾面便以死相爭,智者的尊嚴是忍常人不能忍而後圖之,尊貴者尊嚴一家一族取利,天子尊嚴則是以國以民先。”凌會拽了幾句古文,“其實,我剛開始的時候,也有這種顧慮,但是我想明白了,匹夫的尊嚴是沒有意義的,這尊嚴與其說是尊嚴,不如說是面子,而且是最脆弱,最容易擊碎的面子。在我們口袋沒有票子,下頓飯都沒有着落的時候,我們拿什麼去維護我們的尊嚴?”
眯起了眼睛,他厲聲道:“這樣的尊嚴我寧可不要!韓信能鑽別人的褲襠,我們怎麼不能被人罵被人諷刺呢?馬雲還滿大街兜售過網站業務呢!“
“等到有一天,我們成功了,那個時候的再談尊嚴,因爲那個時候我們尊嚴才值錢,以前丟掉的面子會乖乖被人撿起來貼回去,誰還會記得以前?”
在座的人都是剛入社會不久的人,凌會所說的正好打中了他們的心坎,紛紛點頭認可。
“當然,我不保證諸位都能在壽險行業成功,但我覺得這裡卻是最好的磨刀石,我一直把這幾個月當做一種試煉,一種殘酷的磨鍊,如果連這裡的磨鍊的都能扛過去,我想,再也沒有什麼事什麼人可以左右我的情緒,這就是我對於壽險銷售行業的認知。”凌會回到了講臺,看着發愣的鄭文竹道:“如果你能經受行業的敲打,就留下來,如果不能,至少也要讓自己躺到鐵砧上,捶打出一些無用的雜質,明白了麼?”
衆人給了凌會最熱烈的掌聲,唯有鄭文竹皺着眉,若有所思地杵着下巴,看着凌會離去的背影露出了一絲不可察覺的微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