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個問題，關於我的過去。”
“‘藍孔雀隕落’後，我已經記起了所有的回憶——雖然只是主觀性的。或者我應該說，當時客觀世界發生了什麼，我幾乎記不起什麼了。不過，若我沒記錯的話，我和老先生您應該是素昧平生的吧？”
“那麼，當初那份調查報告，是怎麼回事？”
“您，是怎麼知道我的過去的呢？”
對於陳正昊的這個問題，林書野會心一笑——顯然，這在他的意料之中。
“唉，就知道你放不下這個問題——好吧，還是讓我來揭曉答案吧。”林書野喝了口茶，頓了頓，緩緩而言，“其實你有一點說得並不準確，在今天會面之前，你的確對我一無所知；但，我對你的瞭解，那可不算少。”
“你所謂的回憶，那個虛假的世界，按道理來說我肯定是無從知曉的。不過，不要小看五佬的實力，小子——當初你陷入魔怔之時，也曾經幾次忍不住向現實生活中的同學暴露了內心的複雜劇吧？”
“他們還活着？！！”陳正昊不禁驚叫出聲？
“別忘了，他們的命運只是你爲他們設定的命運，而現實之中，他們依舊活得很不錯——至少比你這幾年好很多。”林書野笑着拍了拍陳正昊的肩，“怎麼樣，是不是如釋重負？”
“呼，確實。”陳正昊長舒一口氣，也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林書野說得沒錯——在陳正昊爲自己設定的記憶裡，那些曾經知心的同伴都是因爲自己而犧牲的。雖然後來他醒悟到這可能只是自己的幻想，但由於在現實中無法聯繫他們，無從得知他們真正的命運，因而一直心懷愧疚。如今林書野將他們的消息傳給陳正昊，也算了卻他心頭一樁大事。
“那時天真的他們的確是你純粹的信徒，可惜，在你還執迷不悟的時候，他們已經看清了現實——所以他們離開了你，而那時候陷入癡狂的你，將這一切歸責於自己。這就是我推斷的真相。”林書野解釋道，“放心，他們現在已經徹底擺脫了過去的噩夢，走入各自的明天。而你，也是時候踏上前路了。”
“是啊……”陳正昊答道，“往事種種，荒謬癡妄，也該放下了。”
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徹底放下的，小子。林書野暗中想。
“好吧，第二個問題到此爲止，最後一個問題，想好了嗎？”林書野又一次喝光了杯中的茶，笑着問陳正昊。
“額，其實真正的想問的問題也都問完了，”陳正昊撓了撓頭，“不過我也不想浪費這個寶貴的機會，畢竟和‘五佬’之一私下聊天的機會挺難得的。”
“那，我再確認一個我臨時作出的猜想吧。”
“嗯？”林書野有些驚訝，但還是點了點頭。
“林老先生剛纔提到，‘伍’當初設立的初心是通過非官方的手段剷除武恆集團這個隱患。但在剛纔聊到我們五個人時，我和林老先生達成了一個共識——我們五個雖然各具其長，但也還有致命的短板。林老先生，你難道不害怕聰明如武雲天會利用我們的短板、瓦解我們這幫尚未見過大世面的小年輕嗎？”
“有話直說，你想確認的不是這件事吧？”林書野大概猜出了陳正昊的意圖——雖然他根本沒想到這小子真的能在這麼早的時候想到這件事。
“那就恕我把話挑明瞭——五佬在籌劃這件事時，其實還有其他的底牌吧？”
林書野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以一種危險的目光端詳着陳正昊。
“‘伍’組織，其實不止我們五個人吧？”圖窮匕見，陳正昊亮出最後的猜想。
小院陷入了最後的沉寂。方纔還相談甚歡的一老一少轉眼間進入了莫名的對峙狀態。看似風平浪靜的兩人此時的腦中都在飛速地轉動着，考慮着告知/瞭解真相的後果。朔風驟起，拂過茶桌上的香茗，在方寸之間激起陣陣小小的漣漪。
風停了，水面恢復了平靜，林書野也作出了最後的回答。
“你小子，總是能帶給我驚嚇啊……”林書野輕嘆一聲， “想跟你瞞住點事，除非讓我只字不提，否則一有什麼蛛絲馬跡，你小子都會追查到底——這不是好習慣，有一天，它會害死你自己！”
陳正昊默不作聲，只是等待着林書野的正面回答。
“你猜對了。”林書野還是選擇了坦白，“還有五個人，作爲你們的後備力量存在。在五佬眼裡，他們的上限或許沒有你們高，但至少目前，和你們相比，他們也沒有致命的缺陷。”
“只能告訴你到這兒了——等你們真的解決了武雲天，你們十個會見一面的。”
“行了行了，再讓你問上兩三個問題，‘伍’的家底都要被你掀出來了！”林書野搖搖頭抱怨道，，掏出口袋中有些磨損的懷錶，低頭看了眼，“時間差不多了，她也該下課了。”
“她？”剛爲得知真相而感到興奮的陳正昊又一次陷入了困惑。
“呵呵，”林書野詭異的笑容讓陳正昊的心裡突然沒了底，“其實讓你來京域，一是讓你方便暗中調查武恆的事，別讓你陷入信息滯後；二嘛，還有一件私事要拜託你……”
自行車的鈴聲打斷了林書野的話語。陳正昊回頭看去，一名推着自行車的白衣少女進入了小院。少女身材高挑而略顯單薄，身體的曲線顯然尚未成熟，腳步輕快而靈動。她的面容姣俏，笑靨如花，但依然留存着不曉世事的單純感。——可在她明亮的眼眸中，敏銳的陳正昊已經讀到了通曉世間百態的聰慧與泰然。這與她外在儀態展露出來的清純可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若不是陳正昊有着自己獨到的觀人之法，恐怕也難以看見眼前這名並不簡單的少女的內心。
但若是說陳正昊此刻完全保持冷靜與理性，那也是不可能的——尚且包含着盛夏的清風掠過少女的白色長裙，楓樹小院中美麗清純的少女純真的笑靨，無論對誰來說都是十分治癒的一幕——對於陳正昊也不例外。在不經意間，陳正昊的眼睛也不由得看直了。
“我下課了，老先生”少女笑着和林書野打了個招呼，回首笑着看向陳正昊，向他伸出了手“這位就是陳正昊先生吧——我叫林玟，幸會！”
“啊，林小姐，幸會，幸會……”還在思考少女的來路的陳正昊面對林玟伸出的友善的手，忙不迭地答禮，顯得有些狼狽——而這卻讓少女的笑容顯得更燦爛了。
“小玟，先別回屋，坐。”林書野示意林玟坐在茶桌旁，“陳正昊小朋友，這就是我要拜託你的私事了——”
方寸有些亂套的陳正昊有種不太妙的預感，但還是硬着頭皮應答道：“林老先生向擺脫晚輩什麼事？”
林書野笑着指了指在茶桌旁乖巧地坐着的林玟：“小玟這丫頭，從小就和我住在一起，關於我推斷出的你的過往，她也有所瞭解——她可是很佩服你的本領啊，陳正昊小朋友！”
“咳咳，林老先生，林小姐，過獎了，過獎了……”陳正昊強笑着回答道。
佩服？真當我不識人？陳正昊暗想，這林姑娘常年跟在太淵身畔，搞不好水比我還深！
“恰逢陳正昊先生來到京域學習半年，”林玟的聲音如同銀鈴響起般清澈，“今天老先生又向我引薦陳先生，所以，小玟希望能夠——”
“拜陳先生爲師，希望陳先生能指點我一二！”
“哈？！！！”聽到林玟的這個不情之請，陳正昊不禁失聲。
“咳咳，小玟，你太急切了，先讓我把情況跟陳正昊小朋友說清楚吧。”林書野在話頭上截住了林玟，“小子，這就是我想拜託你的事了——實不相瞞，小玟是我的外孫女，也算是聰慧機敏——當然，和你是沒法比的。但這孩子從小雙親俱失，又因爲我教導不力，爲人處世方面有着不小的缺陷。過去調查你的往事時，小玟因爲也幫過我一些忙，所以對你的本事也算是有些瞭解。小玟很希望向你學習一些爲人處世的方式和本領，所以‘藍孔雀隕落’之後，她便央求我放你一馬，來京域給她指點一二。”
“額，林老先生，”陳正昊大致是明白情況了，但他還是得驗證一下心中的疑慮，“林小姐的遭遇我表示同情，我也很樂意爲林小姐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但林小姐如此聰慧，恐怕目前年輕的我教不會她什麼啊……”
“這個陳正昊先生不必擔憂，”一旁的林玟笑着搶先回答了陳正昊的疑惑，“我對陳正昊先生的本領十分欽佩，但我也不是完全不如陳先生。林老先生的真實意思是，藉着師徒的名號讓我們相互學習，互補互足而已——當然，能成爲陳正昊先生的徒弟是我的榮幸啦！”
林玟的回答打消了陳正昊心中的疑慮——畢竟林玟是林書野的外孫女，相比他這個外人自然是更容易控制。所以，讓林玟學得陳正昊的本領，很可能是懷着屆時拋棄陳正昊這顆棋子的盤算。而林玟察覺到了陳正昊的猜疑，在說明本意的同時精準打消了陳正昊的懷疑。這讓陳正昊更加確信，這姑娘絕對不簡單。
不過，本就受林老先生的救命之恩，再加上已經來到了這裡，拒絕林玟的委託顯然對陳正昊來說是不太可能了。
那就，接受吧——正如林玟所言，相互學習一下。
“那，恭敬不如從命。林小姐，往後還請賜教。”陳正昊站起身，向兩人深鞠一躬。
“嘻嘻，以後叫我小玟就行啦，師父！”林玟的笑容變得格外迷人，“今後還請多多指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