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還充滿了短暫的幸福與歡樂的家,現在,少了女主人,顯得悲傷而空寂。
兩個孩子,滿臉淚痕,即使看到爸爸,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歡呼的樣子,只是愣着看着他。何謹之的臉色十分難看,想到失蹤的何初夏,他心痛也懊悔。
曾經,他還打過她一巴掌!
韓遇城終於找回了點心神,邁開了步子,朝着他們,緩步走去。
“爸!”他嘴角微微上揚,面對着老人,沉聲喊。
何謹之好像沒看到他似的,沒有理睬,背過了身子,上樓去了。這事,也怨不得韓遇城,是女兒命苦,也是她自己的選擇,愛一個人,愛得可以爲他去死!
可老人心裡也怨啊……
怨他自己,以前還以爲女兒不顧這個家庭了,不愛韓遇城了!
他也怨初夏,在那一刻沒想到他這個白髮已生的老人,不顧還幼小的兩個小孫子!
“老爸!夏夏在哪?!”小韓韓的聲音響起,聽到孩子的話,何謹之已經淚目,他抹了把眼淚,迅速上樓去了。韓遇城那顆早已疼得麻木的心,因兒子的這個問題,還是狠狠地撕扯了下。
“爸爸,媽媽呢?我好想她……”可憐兮兮的小小韓跑到爸爸的身邊,兩隻小胳膊圈住了爸爸的腿,仰着頭,看着他,哭着問。
媽媽呢?
韓遇城的心再次撕扯,一股鼻酸涌上,看着兩個可憐的幼子,他啞口無言。
緩緩蹲了下去,嘴角露出一個淡淡的淺笑,笑容僵硬而扭曲,“媽媽不是說了,她出差去了,在外面治病救人了!”
她去美國找他前,怕兩兒子吵着要去,騙他們說是去出差的。
小傢伙們似懂非懂,他雙手各自撫上他們的後腦勺,“以後,老爸陪着你們!我們一起等夏夏回來……”他喃喃道,失了以前在兒子們面前的霸氣。
更多的是愧疚,愧對於他們,連他們的媽媽,他都保護不了,反而讓她保護了……
“咳咳……咳……”
兩個孩子同時咳嗽,肺炎好了後,他們咳嗽的毛病還沒好。
方姨剛從外面回來,看到客廳裡的韓遇城,先愣了下,轉而扯了一個僵硬的微笑,她笑不出來,這些年看着這對夫妻倆分分合合的,眼見着他們終於要修成正果了……
韓遇城站了起來。
“先生回來啦!我吩咐廚房給您做飯!”方姨說着,走了。
韓遇城抱着倆兒子,上了樓,陪他們玩了一會後,在客房找到了岳父何謹之。
“噗通”一聲,他在岳父面前,跪下了!
何謹之一愣,握着拳頭,瞪着跪在自己跟前,垂着頭的韓遇城。
“你——!”何謹之氣憤道,“韓遇城,我不是什麼不講理的人!初夏爲了擋槍墜崖的事兒,是她自個兒的選擇!我這個爲人父的,沒怨你!也沒理由怨你!就怨那丫頭心裡只有你!沒我!沒倆小傢伙!”
何謹之大聲道。
他上輩子究竟造了什麼孽?!
原本一家四口,看起來和和美美的,現在只剩下了他一個老頭!
何初微坐牢了,老伴兒墜山崖了,現在,小女兒也掉懸崖下了,生死不明……
凶多吉少!
韓遇城還跪着,一言不發,垂着頭,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韓遇城!你起來!”何謹之沒好氣道,韓遇城像沒聽見,仍然沉默地跪在那。
“真找不到初夏了嗎?!”
“會找到的,會的!她肯定沒死,爸,她要是真愛我,就不會離開我……”他終於開口,低聲道,沒一點底氣,不過是在自欺欺人。
何謹之也只能這麼想,這麼自我安慰。
“行了!你起來!我的兩個小外孫還需要你這個爸爸,韓遇城,不管我家初夏是生是死,這兩個孩子你要給我帶好!這也是初夏的希望!你振作點!”何謹之冷靜地勸,擔心韓遇城想不開,如果他也有什麼三長兩短,他的兩個小外孫怎辦?
韓遇城緩緩站起,行屍走肉一般,出了客房,回到主臥。
剛推開臥室的門,那根銀色鋼管那麼刺眼,也那麼刺心!還記得離開前的緋色一晚,記得她討好他的樣子……
他突然有一槍崩了自己的衝動!
恨自己在她面前故作冷漠,恨他不理她!
此刻,滿腦子都是她的一顰一笑,他嘴角緩緩上揚,但很快,也看到了她中槍墜崖的一幕……
笑容僵住,他走了進去。
看看她的衣櫃,抱抱她的枕頭,聞聞她的味道。
外面下着雪,又是一年冬天,每年的冬天,他都不在她身邊,今年,換做她不在他身邊……
——
喬世勳的案子還沒開庭,涉案背景複雜,韓遇城去了檢察院,做了詳細的筆錄,與喬世勳的恩怨,前前後後都說清楚了。
重刑嫌犯看守所,喬世勳雙手雙腳都被鎖着,他雙手已經被打廢了。看着面無表情的韓遇城,他嘴角輕蔑地上揚。
“對你最大的報復,不是要了你的命,而是讓你痛失所愛!我說的,沒錯吧?”他一字一句道,語氣緩慢,口語不流利。
與他一模一樣的臉,看起來,是那樣令人憎惡,他的話,也輕易地觸怒了韓遇城。
“我應該早點殺了er!可惜,我對她,於心不忍!”喬世勳覺得,對何初夏的心慈手軟也害了他自己,不然,他不至於淪落到這個地步。
韓遇城沒說話,周身散發着怒意,跟喬世勳之間隔着一道封閉的鋼化玻璃,不然,他一定會衝過去!
“er那麼愛你,你是怎麼對她的?韓遇城,我要是你,早一槍斃了自己了!er她肯定死了,那條峽谷,別說中了一槍,探險家掉下去,也是必死無疑!”喬世勳得意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來。
“對了,還有——那一槍,我敢保證,正打中了她的心臟!我這不是在唬你,er死了,我確實非常難過,不過,我很快就能見到她了,不是?下輩子,她是我的!”
喬世勳的話音剛落,韓遇城像瘋了似地要衝進去,獄警立即攔住他!
“放開我!都tm放開我!”他瘋了似地吼,看着裡面正衝自己囂張地笑的喬世勳,他更想宰了他!
玻璃後的獄警立即將喬世勳給押走了,怕韓遇城衝動做傻事。
“四叔!你這樣就是中了他的殲計了!他巴不得你殺了他!”坐在輪椅上的韓翊,大聲吼,韓遇城這才冷靜下來,雙眼猩紅。
韓遇城側過頭,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韓翊。
叔侄倆沒說什麼話,直到一起上了保姆車。
韓遇城一直在抽菸,垂着頭。
“四叔,我說您老人家難道也會信四嬸沒了的話?你們可是真愛啊……!”韓翊嘴角勾着淺笑,揚聲道,他是在安慰韓遇城。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韓遇城絕望!
要讓他相信,一天沒找到何初夏的屍首,一天都別放棄希望,抱着這種希望,他也許會好好活下去。
“放心吧,四嬸肯定貓在哪養病呢,等着你去找她了!”韓翊又道,難得沒說損韓遇城的話。但,他心裡也很不好受,何初夏沒了,沒了……
韓遇城垂着頭,煙沒完沒了地抽。
“你的腿,沒事吧?”他這麼問,讓韓翊有點受寵若驚。
“沒事兒!瘸不了!就是,得退役了,跟您當年一樣!”他樂觀道,韓遇城當年是因爲胸口捱了一槍,加上韓氏需要他,他才退役的。
“退了去韓氏,韓氏給你管。”韓遇城沉聲道。
“別,我可不,我不是做生意的料!”韓翊連忙道。
韓遇城沒再理他,按掉一顆菸蒂,又抽.出一根菸來……
——
“老爸,你講講夏夏,夏夏總講你。”他躺在主臥躺牀.上,像何初夏那樣,帶倆兒子睡覺,一邊一個。
小韓韓說道。
韓遇城閉着眼,又陷入了遙遠的回憶裡。
“她跟你們講過,爸爸是怎麼認識她的了嗎?”韓遇城輕聲問。
“沒有!”
“那一年,夏夏才14歲,像個假小子,爬在大樹上,突然掉下來,爸爸路過,把她救了……”大男人沉浸在回憶裡,富有感情的磁性嗓音裡,透着淡淡的傷感,敘述着跟她從相識到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兩個小傢伙早就睡着了,他卻還在不知疲倦地說。
不知什麼時候,他才糊里糊塗地睡着。
——
從她失蹤到現在,一個多月,從來沒夢見過她。兒子們常常會問:爸爸,夏夏怎麼還不回來?
聖誕節,他帶着倆兒子出了門,這是父子三人,第一次逛商場。
他戴着墨鏡,兩個小傢伙戴着跟他同款的墨鏡,還戴着小口罩,被爸爸推着一起逛商場,他們附近跟着幾名保鏢。
“老爸!我一會兒要去給夏夏買禮物!”坐在餐廳裡,小韓韓拿着刀叉,正自己吃這兒童餐,嘴角染着牛排醬汁,看着對面的爸爸,認真道。
韓遇城點頭,幫大兒子擦掉了嘴角的醬汁,“好!你們把飯吃光了,我就帶你們去!”
他的話剛說完,小傢伙們立即低下頭,快速地吃。
“爸爸,你怎麼不吃?”小小韓關心地問。
“爸爸不餓。”哪怕一天不吃飯,他也感覺不到餓,感覺不到喜怒哀樂,麻木了吧。
“媽媽說,不餓也要吃飯!按時吃飯,不挑食的寶寶,纔是好寶寶!”小小韓天真地說道,拿着小勺子舀了一勺玉米,往爸爸面前的碗裡放。
每次聽到他們提“媽媽”這個詞的時候,他的那顆已經疼得麻木的心,都會狠狠地扯一下。
他不在的兩年裡,她把兩個兒子教得很好。
“爸爸吃、爸爸吃……爸爸也要聽夏夏的話……”他喃喃道,拿起了勺子。
兩個小傢伙很認真地給媽媽選禮物,韓遇城就平靜地看着他們,眼眶一直是溼熱的。
“夏夏是女生,女生都喜歡洋娃娃!我要給她買芭比娃娃!”小韓韓對弟弟認真地說道。
“那我送她什麼?”小小韓撓着頭,疑惑地問。
“老爸老爸!哪裡有漂亮的裙子?!我要給媽媽買漂亮的裙子,讓她穿起來像公主一樣!”小小韓跑到爸爸身邊,天真地問。
韓遇城愣了下。
連兩個兒子都懂得寵她,把媽媽當公主……
他呢?
突然想起她曾經跟他抱怨過的話,說是小時候,她玩的洋娃娃,穿的衣服,都是撿何初微的。
看着小韓韓懷裡抱着的洋娃娃,他發現自己連兩個孩子都不如。
小小韓果真爲何初夏選了件公主裙,小傢伙一個勁地要粉色的,說公主都穿粉色的衣服……
這是他們第一次給媽媽買禮物呢,小傢伙們上車後,一直看着禮物,“夏夏出差回來就可以穿了,她肯定很喜歡!”
“她肯定喜歡我送她的洋娃娃!”小韓韓撅着嘴,大聲道。
都想討媽媽歡心,都想比對方更讓媽媽開心,所以起了爭執。
韓遇城一直失神着,等他發現的時候,兩個小傢伙已經打起來了,他立即喝斥,“都爭什麼?!給我老實點!你們再不老實,她就不回來了!”
“她不會回來了!”男人鐵青着一張俊臉,大聲喝道。
突然間意識到,她可能真不會回來了,之前都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自欺欺人而已!
她死了,因爲他死的!
“停車!”他爆吼一聲,司機連忙靠邊停車,早已經被嚇傻的兩個孩子,呆呆地看着爸爸下了車,車門關上後好一會兒,他們才哭了出來。
被他嚇着了,也怕他們的媽媽不會再回來……
——
酒吧裡,韓遇城喝得爛醉如泥,時不時地有女人來搭訕,都被他喝斥走了。
“初夏,初夏!”迷離的雙眼突然充滿了希望,他激動地站起,朝着舞池奔去。
“神經病啊!”
“眼瞎吧!”
人高馬大的他衝進去,難免地撞到了很多人,在一片謾罵聲中,他朝着舞池外追去,直接追去了後門。
“初夏!你別跑!站住!”是她!
他看到她那張臉了,一定是她!
“啊!”
女人被他抓.住,她尖叫,臉被他捧住,“初夏!老婆!你回來了!是你!”
是她!
他激動地就要低下頭,吻住那雙.脣。
這時,兩個男人衝了過來,杜若淳瘋了似地將韓遇城從施染的跟前拉了回來,一巴掌朝他的臉頰上打去。
“韓遇城!你tm在幹嘛?!”杜若淳憤慨地吼。
韓遇城摔倒在了地上,他立刻爬起,朝那女人奔去,又被杜若淳按了回去,“老婆!你別走!”
看着她轉了身,他大吼。
“韓遇城!你眼瞎了嗎?!她不是嫂子!她是施染!一張跟嫂子差不多的假臉的施染!”杜若淳爆吼。
“不是,她是初夏!她回來了!她回來了!”醉醺醺的韓遇城,依然激動道,說完就要將杜若淳推開,被杜墨言上前,兩人一起把他給拉住了。
他們聽說韓遇城不在家,就找來了,沒想到,他差點把施染當成何初夏親了!
叫來兩名保鏢,死活把韓遇城給拖上了車,送他回了家。
他睡着了,睡得很沉。
杜墨言留下了,沒走。
韓遇城現在的情況跟他當年如出一轍,如行屍走肉般地活,不過,他那時還在上班,做手術比以前還要專心,很多人以爲他冷血,妻兒死了,他還能淡定地給病人手術。
他們不知道,有一種情緒叫:哀莫大於心死。
已經心痛到麻木了,所以看起來,像什麼事都沒有一樣。
——
宿醉,頭痛欲裂,他也完全清醒了。
昨晚的女人不是她,是施染,平時他能分得清的,因爲太思念她,認錯了。
他坐在牀.上,垂着頭。
打開手機,看着手機裡存的她的照片,盯着她的臉看,“如果你還活着,一定會聯繫我。可沒有,戒指的信號都沒有!初夏,你是真走了……狠心地走了……”
他呢喃道。
“行啊,我把你忘了就是了,我大不了像杜墨言那樣,不對,我比他強,我還有倆兒子!何初夏,算你狠!你等着,我會再娶!我要再娶,我要把你氣活!讓你拋棄我!”他咬着牙道,眼眶裡噙着淚。
美國那邊時刻都沒放棄找她,全世界的最好的搜救隊他都請來了,每天都收不到找到關於她的好消息。
“初夏,我恨上你了!我恨你!讓我生不如死!你幹嘛要救我?!”他咬着牙,哽咽道。
——
剛下樓,就看到了杜墨言,“別再跟我提她!誰也別再提她!”
杜墨言還沒開口,韓遇城便沉聲道,表情冷峻。
“老韓,你什麼意思?”杜墨言覺得他很奇怪,誰都不願意在他面前提何初夏。
“我韓遇城以後,會好好帶着兒子過日子!誰也別再提她!”他篤定道,雙眼無神。
杜墨言一頭霧水,只見穿得西裝革履,打扮得意氣風發的他,離開了別墅。
他去了韓氏,前段時間因爲喬世勳的事,韓氏也受到了連累。
看着韓遇城像個沒事人似地出現在董事會上,大家紛紛詫異,尤其杜若淳。
會議散去,剛到電梯裡,韓遇城對杜若淳說了和對杜墨言說的一樣的話,“以後關於何初夏,絕口不提!”
——
過年的時候,他帶着兩個小傢伙去了石城,給外公送禮,給外婆掃墓。
要接何謹之去京城過年,老人拒絕了。
“阿城,初微在監獄裡被人打到了頭,舊疾復發了,恐怕,時日不多了,現在住院了。”何謹之跟他邊喝酒邊聊。
韓遇城揚脣,“那是好事啊,她生.母在監獄裡,也生不如死。”
說話時,臉上閃過一絲讓何謹之心顫的狠戾。
總覺得韓遇城有些不對勁,又說不出哪不對勁!
“是好事!這些惡人做了壞事,總要遭報應的!好事!”何謹之連連道。
“我也是惡人吧?”韓遇城突兀地問。
他自個兒肯定也是個惡人,不然,怎麼一直遭報應?
何謹之搖着頭,韓遇城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岔開了話題。
——
除夕夜,韓遇城把家裡保姆都放假了,連方姨他都讓放假去了,方姨不放心,不肯離開,但韓遇城的態度堅決,她只好出去了。
他一個老爺們帶着倆兒子一起包餃子,兩個小傢伙臉上都是麪粉,花貓似的。
“我們包好餃子,夏夏就回來了,對不對?”小韓韓拿着擀麪杖,有模有樣地擀着麪皮,對他問。
這時,家裡的電話機響了。
小小韓連忙離開座位,跑去接電話。
“媽媽!”小傢伙雙手握着歐式復古話筒,“喂?夏夏,你在聽嗎?”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