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狂風大作,吹得人不得前行半步。離西疆軍營約有三舍之遙的一處曠野,成堆的扎着一些帳篷,帳面兒被風吹得呼呼作響。儲益緊了緊身上的披風,掀起布簾,進到一個帳篷內。
帳內,正在右側鋪牀的林大夫聽到聲音,扭頭,卻見儲益站在那裡,連忙上前行了軍禮,道:“草民叩見大將軍!”
“林軍醫快快請起!”儲益也是笑着趕忙扶起林大夫,道:“林軍醫現已入到天朝儲家軍中,不必再以草民自稱了。”
“將軍說的是,老朽失言了。”林大夫還是沒有完全習慣這個全新的稱謂。
“其實這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只是這軍隊自有一套紀律,若是讓旁人聽了去,多少有些不便。儲益不過提個醒,還望林軍醫莫要介懷纔好。”見林大夫面露窘色,儲益笑着寬慰道。
“將軍言重了。‘無規矩不成方圓’,老朽既入了這軍隊,自當是要守軍紀的。日後定當注意。”儲益的話使得林大夫更是惶恐不安了:明明是自己說錯話,怎麼反而要大將軍向他道歉呢?
“對了,這麼晚了,大將軍如何還不歇着?來找老朽不知有何吩咐?”轉而,林大夫不解地問道。
“都是因着儲益之請,林軍醫纔會受這行軍之苦。今夜狂風突起,溫度驟降,我來看看軍醫的被褥可是夠厚夠暖。”望了一眼牀鋪,儲益解釋道。
這下,林大夫的惶恐不安變成了徹底的感動。這些日子跟着大軍,雖說吃的苦不在少數,可這大將軍待他卻是極好。就像今夜還特地前來關心。須知這外面的風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有勞將軍掛心了,老朽這裡一切都好。”林大夫說着話,眼眶竟是有些溫熱。
“那就好。夜深了,儲益也就不打擾軍醫休息了。”
“將軍慢走!”對着儲益的背影,林大夫恭敬地說道。這位善良的老人完全沒有想到從一開始,自己就已經淪爲一個籌碼,一個威脅他女兒的籌碼。
“屬下參見大將軍。”儲益剛一進到自己的營帳內,早已在帳中等候的徐傲便對他行禮道。
“事情辦好了?”儲益一邊解下披風,一邊冷冷地問道。他說這話時的毫不客氣與適才的彬彬有禮判若兩人。
“是,將軍請放心,屬下已經親手把東西交給了林惠。”對於主子的這種態度,徐傲早就習以爲常了。
“這幾日你也辛苦了,早點歇着去吧。待明日進到西疆軍營,你我怕是要費更多的氣力了。”儲益很清楚,要成大事,必須懂得恩威並施之道。但見徐傲站在那裡不動,皺了鄒眉,問道:“還有何事?”
“屬下有件事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既然那陳采苓已經身困‘雪寒蠱’,沒將軍的解藥已然無救,將軍爲何還要讓林惠給她服食迷藥呢?”這不是多此一舉嗎?徐傲很是不解。
坐到案桌前的儲益聽到這話,沒有回答,眯了眯眼睛,繼而說道:“徐傲,說說你對那些人的瞭解吧。”
徐傲愣了片刻,隨即說道:“據屬下所知,應泰在襄城任鎮撫時,與陳家夫婦頗有交情,那陳衡風更是與應家千金應夢雲有一紙婚約。楊笑澤與二人份屬同門,一同上路也在情理之中。凝兒是應府的丫環,爲主請命也不奇怪。至於那神秘的青衣少年,屬下就不得而知了。”
徐傲侃侃地說着自己的見解,卻沒發現儲益的表情早在他提到“應夢雲”三個字時,就已變得冷若冰霜了。
等他意識到這一點時,不由得心下一顫,眼中生出了明顯的懼意來。想到三年前儲家的一個僕人不過是隨口提起便遭了殺身之禍,徐傲暗叫不好。雖說儲益不會因此而要了自己的命,但那三個字,可是儲家所有人的禁忌啊,自己怎麼就一不留神給說了出來?也不敢再多作言語,只怯生生地偷偷望向儲益,察言觀色起來。
“出去吧。”儲益的臉色並沒有好轉,但也沒有再追究下去,只淡淡地說出了這一句話,便低頭看起攤在案上的兵書來。
徐傲秉着呼吸退到帳外,狂嘯的寒風吹得他睡意全無。他長舒一口氣,也走進了自己的營帳內。
“師兄,你真的肯定陳姑娘是中了‘雪寒蠱’嗎?”“流水閣”二樓最靠右的房間內,凝兒看着愁眉不展的裴影問道。
“你還記得三年前,她是怎麼死的嗎?”裴影望向凝兒的眼中蒙上了一層難以名狀的東西。
聞言,凝兒的腦中“嗡的”一聲作響,腦海裡迅速閃過那幅她這輩子都不願再回
想的畫面。如果可以,她會搖頭說不記得了。可是那僵硬蒼白的屍體當時就躺在她的面前,以至於之後的好幾個午夜夢迴,她都是被那雙死都不曾閉上的眼睛給驚醒的。往事歷歷在目,她怎可自欺欺人?
看着凝兒渾身戰慄地杵在那裡,裴影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這纔將她從恐怖的回憶中拉回到了現實。
“師兄,我們不可以讓陳姑娘也變成那樣的。你快點出手吧。”凝兒深知,這“雪寒蠱”雖說厲害,卻是難不住裴影。當年救不了那個人,這一次,絕不可以重蹈覆轍。這一點裴影自是知道。只是解毒並非難事,難的是……
“裴兄弟,可以進去嗎?”陳衡風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凝兒開了門,但見陳衡風立在門外,神情極是疲倦。
凝兒回頭看了一眼裴影,見他對自己點了點頭,便又對着陳衡風說道:““陳公子,我去看看陳姑娘,你進去和我師兄談談吧。”說完,便向陳采苓的房間走去。
一樓靠北的客房內,林惠站在窗前,看着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手中死死地握着徐傲交給她的藥瓶。她檢查過,這些的確只是尋常的迷藥,傷不了性命。
可是她想不通,既然他們已經給陳采苓下了蠱毒,爲何還要多此一舉地來找自己。旋即又想到父親,儘管會有消息,可這消息是真是假她卻不得而知。那好似在噴着火的烈日,讓林惠心中的無奈與遲疑更是糾結得厲害。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嗎?”二樓客房內,聽到裴影說出的解蠱之法,陳衡風瞪大了雙眼,吃驚地問道。
裴影不言語,只望着他點了點頭。
見到裴影如此肯定,陳衡風卻是猶豫起來:陳采苓已經整整昏睡五天了,他與楊笑澤每日都會爲其輸送真氣以保持體溫不至太低,但也非長久之計。林惠雖是醫道中人,畢竟還只是出自平常百姓之家,江湖之事不盡瞭解。而裴影就不同。陳衡風記得他說過其師父精通藥理,想着他應該也是懂的。這才決定來找他。可是現在有了解毒之法,陳衡風卻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更讓他爲難的是若真如裴影所說,他又該怎麼向楊笑澤開口呢?
看着陳衡風左右爲難的樣子,裴影也不催促,心中卻暗自生出了一個決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