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剎那,劉勳臉上雖有痛惜,但也有幾分果決。
他心知,自己不能猶豫,但心中,卻隱隱有幾分期待劉曄的勸降中,是否有對他更有利的籌碼。
“子臺若欲殺吾,何不親自動手。”被兩名強壯軍士架着胳膊往外拖動的劉曄仰天大笑,一臉張狂至極。
劉勳轉過身來,滿臉漲紅,“劉子揚,莫非你以爲,吾必不會殺汝?”
“鏘”,他抽出了懸於案後的長劍,大步來到堂中。
架着劉曄的兩名軍士立即停下腳步,任由劉勳上前,將劍鋒搭在劉曄脖頸上。
“太守可知,今日城上相拒之後,吾爲何又孤身入城。”劉曄看了一眼散發着寒光的劍刃,滿臉淡定。
劉勳若有所思,“那汝便說道說道,若是說的不能讓本將軍滿意,可便要借汝這項上首級,來試一試吾這寶劍是否鋒利。”
“太守非是不願降,而是對信中允諾高官厚祿有所不滿,是否?”劉曄直視着他的雙眼道。
劉勳瞳孔微微收縮,“是,又如何?”
說着,他一揮手,兩名親衛立即鬆開劉曄。
“吳侯此番傳信,有明暗兩封,第一封,太守已經親眼目睹,這第二封的內容,則是讓太守大人,繼續擔任廬江太守。”
劉勳輕笑一聲,“怕不是,先要去秣陵述職。”
“廬江隸屬揚州六郡,吳侯貴爲揚州刺史,大人新上任,自然要前往秣陵一行,此外,閻主簿,亦要前往秣陵。”
見劉勳沉默,劉曄笑着推開了他放在自己脖頸上的長劍,走過劉勳身側,環視着空曠的大堂。
“此外,更擢太守爲安東將軍,位列江東衆將之上,僅次吳侯一人爾。”
“劉子揚,吾與汝,亦算故交,吾且問汝,吾此去秣陵,可還能北返廬江?”劉勳踏前一步,長劍垂於手臂,雙目逼視着劉曄喝問道。
劉曄猶豫片刻,隨即開口,“太守於廬江之地,積威已深,且九江、汝南、江夏等地未定,廬江仍處戰亂之地……”
“可還能回返?”劉勳冷聲打斷劉曄的話,一隻手已經抓住了他的領口。
“可能甚微。”劉曄嘆了口氣,他沒有料到,劉勳竟是如此推心置腹。
劉勳沉默幾息,緩緩鬆開了手臂,“吾之部卒,又當如何?”
“榮華富貴無憂,太守麾下部衆,會被整編爲廬江營,鎮守廬江各縣。”
劉勳大步走回堂上,將劍安放在長案上,坐下後,一手拎着酒壺,頭也不擡地問道:“那奪吾臨湖、襄安二城之人,可是昔日縱橫彭蠡、鄱陽一代的賊帥蔣欽?”
“正是。”
“吳侯爲何不先取歷陽?”
“歷陽有吳景、韓當鎮守,雖僅有兵卒兩千,卻非五倍之敵不可破之,廬江,乃揚州門戶,北據豫州,西臨荊州,必先取之。”
“如此,吳侯已是將淮南之地,視作囊中物爾。”劉勳放下了酒壺,臉上多出幾分如釋重負的笑容。
“若此戰勝後,可全吾主家人?”劉勳一口飲盡杯中烈酒,感受着火辣辣的嗓子,仰頭對着屋頂說道。
他沒提袁術,袁術篡位自立,劉奇不能饒了他,人心未失的大漢諸侯,也不能饒了他。
“吳侯有令,願降者,往日榮華富貴皆存之,只誅首惡。”
劉勳鬆了口氣,“吾可任豫州刺史,請遷爲平南將軍,可否,讓吾家小留在廬江。”
“自然,劉氏,當爲廬江豪族。”劉曄滿口答應。
“此外,吾弟劉偕……”
“吳侯有令,將軍劉偕,忠義武勇,可遷爲平夷將軍。”
“征討山越?”劉勳雙眉微皺,他深知自家二弟的能力,志大才疏,武勇不過當世三流之下,簡稱……不入流。
“非也,乃是任職於會稽郡。”
“善。”劉勳微微點頭,便繼續沉默。
約莫過了數十息,他再次擡頭看了一眼劉曄,“子揚乃吾故交,雖心向往漢室,卻不願做那事二主之臣,如今許縣天子尚在,爲何投於江東吳侯帳下?”
劉曄微微一愣,顯然是沒有料到劉勳有此一問。
沉默片刻,他坐落到左下首的長案後。
“當日居巢城破,吾於牢獄之中,被接到縣衙內宅,會見徐元直之際,有吳侯親筆書信一封,太守可知,信中首行爲何?”
劉勳不解,正待發問,便看到劉曄擡起頭來,眼中精光閃爍,“汝乃劉氏子否?”
劉勳微微張嘴,心中滿是好奇,目光閃爍間,最終只能憋出一句話來:“此乃誅心之問也。”
劉曄給自己滿上一杯茶水,潤了潤乾涸的嘴脣,“吳侯再問:既爲劉氏子,可知昔日光武中興?”
劉勳暗暗咂舌,他也是第一次從別人的嘴裡聽到劉奇的雄才大略,此子不過弱冠,竟有如此野心……
“子揚吾兄,汝吾父輩早年相交,今天子受困於許縣,奸臣如虎牢關前罷兵,回冀州起兵割據一方之袁紹,攜天子以令諸侯之曹操,汝若願隨吾中興漢室,復光武盛舉,當上表請封子揚爲淮陽侯。”
劉勳瞳孔微微收縮,“曾聞子揚乃阜陵王之後,阜陵王昔日……便就國淮陽,莫非……”
劉曄微微一笑,笑容中滿是無奈,他,算是被劉奇摸得一清二楚。
“祖上於建武十五年獲封淮陽公,十七年進爵爲王,二十八年就國於淮陽,後因私做圖讖之事,貶爲阜陵王。”
說到這裡,劉曄臉上露出幾分黯然,“後輩子孫不孝,如今,便是侯爵也未曾相繼,如今淮陽之地,亦成陳國屬地也。”
劉勳看到這一幕,心中嘆息,劉曄之才,他是知曉的,只是,他忌憚劉曄爲漢室之後,不肯爲淮南效力,方纔故意疏遠。
如今看來,江東吳侯,當真是知人善用,並且有宏圖大志,不似荊州劉表、益州劉璋之輩那般碌碌無爲。
“今日,是爲大勢所趨,想來,袁公,也怪不得我吧。”他看了一眼壽春的方向,徐州新敗,自己若是不盡快做出抉擇,怕是江東軍,也不會給自己任何多餘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