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考場內一百四十人齊聲應下。
“髮捲。”隨着喬玄帶着一大羣文吏走入考場之中,立即便有軍士上前,小心翼翼地接過試卷,一張一張地沿着庭院四周的考間順序發放。
陸議小心翼翼地接過考卷,將其在身前的案上放平,一開始,他對座下足有小腿高的椅子有些不適,但這已是第三場,在這等緊張的氣氛之下,他只能全神貫注地留意着試卷上的考題。
仍舊是十道題,只是,第一道,便讓他眉毛一挑。
“南海郡四會縣,正值晌午,兩名婦人互相拉扯着,摟着一個襁褓衝進縣衙。高瘦婦人言,這賤婦搶她兒子,矮胖婦人言,這兒子是她所生。縣長几番詢問考證,此二人無論嬰兒身上胎記、身長體重都能一一作答,縣長無法斷案,視爲鐵案。”
“鐺”擺放在庭院內的銅鑼一聲響,示意可以答題。
位居上座的喬玄一手撫須,含笑環視一眼庭院四周的士子,卻發現,這些傢伙大多都陷入苦思。
後院,龐德公、司馬徽、黃承彥圍着一張石桌,在石桌上,擺着一張空白的試卷。
“世間哪有如此湊巧之事,此二婦必有內情,可將他們的夫君請來,分開審問,此案當可真相大白。”黃承彥一手撫須道。
龐德公一手撫須,“以吾看,這兩名婦人必是相熟相知之人,此孩童尚在襁褓之中,怕是出生不過一月。”
司馬徽饒有興致地看了他一眼,“龐兄此言有理,此二人倘若不是近鄰便是產婦與產婆,亦或者,奪子之婦,對其子早有覬覦之心。”
黃承彥眯着眼,“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怕是這婦人是想要其子延續血脈,當然,亦有可能,是因積年之間隙。”
“如何破之?”司馬徽不動聲色地問詢道。
聞言,龐德公和黃承彥眼中俱是一動。
司馬徽回身命侍者取來一盆清水,“不若,汝吾三人都將破題之策,默於桌上,如何?”
“善。”龐德公撫須大笑。
“善。”黃承彥拂袖擡手,將一根手指點落在清水之中,一隻手指落到石桌上。
另外兩人,俱是依樣畫瓢。
——
考場上,第一個含笑落筆的吾粲,他本是烏程縣的刀筆小吏,已在任上混過數載,自然通曉刑名之事。
“先遣人喚來二人夫君,分開詢問究竟,再命人往二人屋舍所在,詢問街坊緣由,論斷二人秉性……”只是,他答題有些過於謹慎,也難以跳出刀筆吏層層上稟的枷鎖。
第二個落筆答題的是顧邵,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斜對面的陸議,提筆寫下:“懸賞街坊鄰里,考察二人秉性,再以嚴刑逼供即可,欲奪子之婦,心中必有忌憚憂慮……”
第三人落筆的,赫然便是王基,他回想着腦中家兄往日裡對他的提點,提筆寫道:“可將其子交由二婦,各自撫養十餘日,命官吏於院外監視,明察暗訪,從旁人之口,知曉詳情……”
陸議思忖頃刻之後,徐徐提筆沾墨,緩緩落於漢紙上,“母子之情,血濃於水,此二婦之中,必有人心繫此子,若以刀斧加身,則可破之。”
與此同時,後院石桌上,三人停下寫字的手指,俱是看向另外兩人身前所寫。
黃承彥面色肅然地寫了一個“斬”字,龐德公寫了一個“情”字,司馬徽雙手環抱於胸前,卻是寫了一個“子”字。
“吾之斬字,殺心雖衆,卻可早日斷案。”黃承彥一手端着熱氣騰騰的茶杯笑道。
龐德公眯着眼,“吾這情字,若是時間母子,都逃之不過。”
司馬徽表情十分平靜,“看來,汝吾三人,俱是想到破案關鍵。”
“縣長爲一縣百姓之父母,若要明察暗訪,懸賞破案,假以時日,必能功成,只是,此乃春闈大考,若是長篇大論,怕是反倒落了下乘。”
“是極是極,此案考不倒那些飽讀多聞之輩,卻能爲吾江東諸郡尋覓治獄之才。”
三人沒有去追問各自應對的方法,他們三人的學問,互知深淺,淡淡地解釋一句,便心知對方斷案之法。
目光一轉,三人看向了第二題。
“龍川一村,戶八百,民兩千八百餘衆,附有三寨一部,偏居山林之中,祖輩生養一二百載,因缺水而常年爆發刀兵之爭,外來干涉無效,今龍山一寨居於小河上游,龍水一寨居於下游,今年大旱,爲耕田用水之爭,龍山一寨派人於上游截流開始,三天一小鬥,五天一大斗,直到南海都尉全柔到任,方纔止戈。”
三人擡起頭來,互相看了一眼。
司馬徽:“這一題是治乾旱,解山民刀兵之禍,只是山民蠻橫,此案既已上呈一郡太守,怕也是屢試不果後不得已而爲之了。”
黃承彥眯起雙眼,“自古水源之爭,解決之道,唯有二途。”
龐德公拎着茶壺爲二人滿上,一邊淡然道:“願聞其詳。”
“開源、分流。”
黃承彥瞳孔微微收縮,“分流一法,在於協商、補償,山民過於頑固不化,既爲水源相爭,大打出手,不遵一二百年之約,想來,是因水少而不足兩寨共用。”
兩人俱是頷首,“承彥此言在理。”
“那麼,便只剩開源一法,龍川此村位於山腹,距江河亦不過一山之隔,大可開山、修渠,引水而來便是,如今南海剛剛報捷,俘虜蠻越精壯數萬,大可先用於修渠引水。”黃承彥笑道。
“那汝等以爲,在這考場之上,又該如何作答呢?”司馬徽微微一笑,場上的這些考生,可是還不知道南海大捷的。
黃承彥一手撫須,“無他,利用吾江東水車之便,開山修渠,答出此點即可。”
龐德公:“然也,此番春闈大考,可求爲官治理之才,若能赴任之前先解疑難,放任地方之後,亦能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