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那一絲追憶之色只存在了一小會兒。
安綸冷冰冰的小臉上浮現出蘊怒的神情：
“我還以爲是誰要蹚這場渾水。”
“原來是羅恩術士要下場了嗎？”
羅芒溫和地笑了笑：
“很久沒出手了，偶爾也該找人練練手的。”
他的語氣很平和，配合他現在真實的俊朗外表，看上去根本沒有了昔日的霸氣王者之風。
但不知怎的，在徐楠看來，明明是身爲神明的安綸，在羅芒面前顯得無比的卑微和渺小。
不知不覺間，四周圍的景物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哪怕是那些圍觀的大佬們，徐楠也看不清他們的模樣了。
不過他也不擔心。
很早之前他就認清楚了一個事實，在自己的實力沒有成長到足以和大佬們平起平坐的地步之前，乖乖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就行。
比如現在，他唯一需要認真思考的問題就是——
什麼時候開嗓唱。
沒錯，在徐楠的腦海裡，已經將《送神曲》反覆練習了幾十遍。
畢竟是羅芒認真吩咐的任務，徐楠也不能搞砸啊！
一定要賣力唱才行！
絕對不能讓天界神國小看了失樂園新生代的實力唱將！
以上都是徐楠的真實想法。
轉念間，安綸眼底閃過的情緒已有千千萬。
她似乎並不在意自己是否會流露出凡人才有的情緒。
她就這麼看着羅芒，從懊惱、憤怒，到冷靜和審視。
末了，她認真地問：
“安蘇麗給了你多少錢？”
“你不需要回答，你只需知道，不管給了多少錢。”
“我安綸，都加倍！”
噗。
此言一出，別說徐楠了，估計旁邊圍觀的大佬們的眼鏡都碎了一地……
很難想象，這種話是從堂堂天界神國有名的正神口中說出來的。
她好像沒有多少戰意。
羅芒也愣了一下，旋即有些氣惱道：
“我就知道，因爲近些年的失樂園出了一些敗類，搞得羅恩術士的名聲並不是那麼好……”
“三倍價格！”
安綸二話不說，直接加價，她眼神真誠地看着羅芒：
“放我走。我可以先付錢。”
羅芒不語。
“五倍。”安綸淡定道：“我知道你很有錢，但別先拒絕，你可以先了解一下我到底有多有錢……”
徐楠忍不住都有些心動了。
衆所周知，巫師那可是最賺錢的職業了。
而魔法女神是所有舊大陸施法者信奉的唯一真神，她說自己很有錢，那應該是真的非常非常有錢了……
羅芒還是沉默。
徐楠心中除了感慨就是讚歎了。
不得不說，這一幕對他幼小的心靈產生了巨大的衝擊——
至尊強者，恐怖如斯！
居然能以凡人之力，逼得神明試圖用錢買命！
這是何等的偉力？
在這一刻，徐楠忽然發現，羅芒老師好像確實要比自己帥一些……
特別是在他的實力映襯下，那張臉看上去感覺更帥了！
不過。
徐楠也知道，並不是每一個至尊都能給神明造成這麼大的壓力的，而且今天的情況也是比較特殊。
安綸的狀態很不好。
斯蒂芬桑先是通過暗算，逼退了安綸，然後又佈置了八葉，切斷了安綸和舊大陸魔網的聯絡，再之後，羅芒通過茶會募集了衆多頂尖強者，給安綸施加了很大的精神壓力。
這些強者並不會直接插手安綸和羅芒的戰鬥中。
但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安綸一個極大的威懾！
風平浪靜的主物質界，就是這麼臥虎藏龍。
難怪每一個神明在下凡之前，都要再三小心。
真遇到了試圖屠神的猛人，就算不死也要掉層皮。
……
安綸的表情還算淡定，但她的內心早已焦急如焚。
眼前這個男人，出現的實在有些意外，雖說在情理之中，但太突兀，太突然了！
要知道。
自從在那場大戰中背棄盟約之後，失樂園便屬於半隱退的狀態。
看着首次以真面目見人的羅芒，安綸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
“失樂園是想要重新插手多元宇宙的資源分配了？”
“在這個節骨眼上，羅芒是想要立威嗎？這個瘋子術士。”
“他竟然想要殺我來立威，來討好安蘇麗？”
她心中越想越憤怒。
越想，也越恐懼！
在她的神術感知之中，英俊年輕的羅芒就好像一片深邃不見邊際的無垠星空！
她根本看不到羅芒的深淺！
“40級？41級？不可能是42吧……”
她的神格在顫抖。
不過，作爲一名神明，這麼多年來她經歷了太多太多。
早在法則神崛起的年代，她就參與過許多屠神行動；而現在，自己換位成了被凡人慾處之而後快的神明，她有了更深刻的領悟。
雖然被暗算，雖然看似站了下風。
但未必沒有機會。
她一直在努力周旋。
只要羅芒不直接動手，她就有機會！
哪怕，多賠點笑臉，多說幾句低聲下氣的話。
安綸看得清楚。
丟人嗎？
爲了活命，不丟人！
所以她緩緩地報出了那個準備已久的價格：
“一百……波誒……倍？”
她的聲音變得含糊不清，她本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亂入之聲搞得有些困惑，差點咬字不清……
安綸好奇地循聲望了過去。
在羅芒身後，一個同樣很俊俏的少年郎，不知道抽了什麼風，突然開始自顧自怪叫起來。
“他在叫什麼？唸經嗎？”
這樣的念頭在她的腦海中浮現，下一秒，她心中的危機感爆棚！
因爲，羅芒動手了！
……
另外一邊。
徐楠努力地撒開嗓子，吟唱着《送神曲》！
他其實沒啥奇怪的念頭，就是琢磨着時間差不多了，該給安綸送終了……誰知道安綸居然還想賄賂羅芒，只是可惜她的聲音都被古怪的送神曲給壓過去了。
送神曲的音調音節綿長而尖銳，具備超強的穿透性，幾乎在同一時間，所有圍觀的大佬們都聽到了徐楠的吟唱聲。
於是乎，他們的腦門上不約而同地開始冒“-1”、“-1”、“-0.5”等類似的血花。
“臥槽？”
“《送神曲》還有傷害的嗎？”
徐楠也嚇了一跳，不過他沒敢怠慢，反而更賣力地唱了起來。
結果，大佬們腦門上跳躍的血花變成了——
“-2”、“-2”、“-2.5”……
“爲什麼會有零點五啊！”
徐楠作爲間歇性強迫症患者，表示不能接受。
不過他的注意力都在吟唱上了，也沒能通過那打了馬賽克似的畫面找到那位奇葩的大佬。
而伴隨着送神曲的吟唱，他整個人似乎也進入了一種微妙的感覺。
那是一種只有吟遊詩人纔有的沉醉狀態！
與此同時。
已經和安綸交過幾次手的羅芒再次忽略了安綸的賄賂要求，只是呵呵笑着：
“安蘇麗給了我一個承諾，難道你能給一百個嗎？”
安綸有些窒息道：
“什麼承諾？”
“你以爲我傻？”羅芒反問道：“我年輕的時候雖然莽，但也不傻。更何況我現在不年輕了啊……”
“原來你並不是以爲我傻，只是在拖延時間。”
羅芒恍然大悟。
話音落下。
雙方試探性交手的區域，空間一寸寸的碎裂，好似被砸碎的玻璃似的，摔在湖面和山崗上，畫面線條僵硬而冷峻。
以安綸爲中心，一道看不見的力量正在瘋狂掃蕩着一切不和諧的因素。
羅芒的身體輕微地後退，很快的，便穩住了。
“這就是你的【克萊茵瓶】？”
“了不起的神法術，不愧是魔法女神。”
“你把自己融入了用魔網編織成的克萊因瓶中，至此我便無法傷害你，因爲你和這片大陸是一體的了，很漂亮的曲面啊……”
“可惜，如果你弒師的時間點再晚一點的話，你的老師應該會告訴你一個最基本的常識……”
輕描淡寫評價了兩句之後，羅芒平靜沉穩地說道：
“不要在至尊面前，使用神法術！”
“這真的很可笑。”
“不用我出手，連我的眷族，都能破解你的神法術！”
“再說了，克萊因瓶這種東西，也不該出現在此世界！”
他話音剛落，一個個閃爍着金光的漩渦陸陸續續地在空間的各個角落出現。
繼而，深邃的時空中，響起了一陣陣激昂的龍吟聲！
所有人驚訝的睜大了眼睛，盯着那一隻只從金色漩渦裡飛出來的巨龍。
這些巨龍有大有小，大的足有山脈大小，小的約莫牛馬尺寸，長相都非常喜慶可愛，他們渾身被金色的龍鱗所包裹着，足下有五彩祥雲，脖子上還有一連串的跳躍的金色火焰！
這是時空龍。
傳說中可以給人帶來幸運的強大種族，每一個被時空龍所認可的人，也能分享時空龍種種得天獨厚的天賦，而最重要的天賦，就是這些巨龍自身所攜帶的幸運！
這些時空龍一出現，那些碎裂的、彷彿玻璃時的空間便得到了修復。
安綸的面色煞白。
她的神法術被時空龍族們攪和得亂七八糟，幾乎是瞬間就不攻自破了。
幾乎在同時。
這些時空龍聯手構建了一個封閉的時空環，將她和羅芒所在了裡面！
安綸明白了，這是羅芒爲了防止她拿主物質界的其他生命做文章。
魔網關係着無數施法者，安綸可以死，但魔網不能輕易被毀。
她的克萊因瓶，就是利用了自己對魔網以及舊大陸較爲熟知的特點，將自己的性命和舊大陸的生命們捆綁在了一起。
她想要令羅芒投鼠忌器。
卻沒想到，羅芒自己沒出手，就連一羣眷族都能輕而易舉地破解她辛辛苦苦研究的神法術——雖說這個神法術的靈感，還是從地球上一個數學家那兒抄的……
時空環內。
安綸終於放棄了所有不切實際的想法。
她那雙好看的眸子裡，開始燃燒起赤紅色的火焰。
如果你想要用我的命去證明些什麼。
那就來吧。
就算註定了要戰敗。
我也不會負瞭如今揹負的神明榮光。
下一秒，她張開雙手，頭髮倒捲起來，整個人宛如烏賊似的蜷縮起來，然後猛然舒展！
在強大的神力支撐下，她的身體一點點地膨脹。
一點點奧術能量彼此碰撞、累積、匯聚着。
大量的奧術能量出現了畸變。
這個過程發生地非常迅猛，沒有人可以阻止她這麼做。
這是魔法女神的底牌！
這是至尊級法術——
安綸宇宙。
砰！
時空環內，時間失去了意義，聲音卻仍然存在。
那一聲巨響之後，安綸的身體四分五裂，炸碎無疑。
但那些奧術能量，開始向整片空間的每一個角落蔓延。
這些畸變之後的奧術能量，和已知的所有奧術能量都不同。
每一份畸變的奧術能量，都是安綸的血肉構建而成的！
很快的。
這種奧術能量填充滿了時空環的每一寸空間。
羅芒身處其中，無動於衷。
“我，無處不在。”
“我在你的呼吸中，我在你的血脈裡，我在你的腦海中……”
“你不可能施法，因爲我是奧術能量本身……”
“你不可能動武，因爲我是你血液本身……”
“你不可能傷害我……”
“因爲，我就是你！”
她的笑聲越發詭異悽惻，在整個時空環裡響起，在羅芒的腦海裡響起。
他眼前只剩下了安綸那張臉。
他的身上的每一個關節、每一個細胞，都有着安綸的味道。
恍惚間，他低頭看自己的左手右手，都變成了安綸的樣子。
“是不是很害怕？”
“不用害怕。”
“很快，你就什麼都不必害怕了，嘻嘻……”
安綸的聲音飄忽不定，猶如鬼魅。
“你想多了，我怎麼可能會害怕。”
羅芒淡定地拉開褲腰帶，神色從容地往下瞅了瞅，露出了些許嫌棄的神色。
安綸的笑聲戛然而止。
“羅恩術士果然都是不知廉恥的傢伙。”
安綸冷笑聲道：
“我知道想要同化你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但我沒有說謊的是，我們確實已經是一體的了。”
“至少在這片宇宙內是這樣。”
羅芒沉吟不語。
安綸循循善誘：“現在知道了吧？你想殺我，很難；當然，我也殺不了你。”
“所以，我出一百……波誒……倍？”
“什麼鬼叫聲！能不能消停點啊！”
那一瞬間，面對再次亂入的送神曲，整個宇宙的小安綸都暴躁了。
時空環外。
正孜孜不倦地唱着送神曲的徐楠忽然察覺到背後有人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你這樣唱是不對的。”
“你要爲你的歌唱，注入靈魂才行。”
那是一個面色嚴肅、膚色焦黃的中年大叔。
他一邊說，一邊頭上不斷冒着血花——
“-2.5”、“-2.5”、“-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