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炫光舒展,刁小四撐開了鳳翼天翔,玩命地御風逃遁。
在他的身後,是緊追不捨的十八位羅漢堂的老僧,然後是更多的和尚甚至是尼姑。
往日空幽安詳的金頂佛境中處處鐘聲轟鳴,傳遍了一座座靈峰仙山。
用不了多久,慈恩寺中將有過半僧人聞訊趕來加入到圍剿刁小四的隊伍中。如此盛況空前,怕寧老爺子當年也不曾享受過。
可刁小四真心不想要這待遇啊……
他凝念催發鳳翼天翔上加持的兩座九九八十一度厄星陣,試圖遁入虛空來個人間蒸發——只要能暫時躲開那些和尚的耳目,只要能設法逃出金頂佛境,外面天大地大,便不信誰還能逮得到老子。
不料刁小四接連催發度厄星陣,四周虛空依舊如同銅牆鐵壁毫無反應,急得他直叫芝麻開門也沒用。
“你媽的封山令!”刁小四一聲痛苦的呻吟,終於體會到什麼叫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只有片刻耽擱的工夫,後面的追兵已迫近到二十丈內,正鼎大師一馬當先揚聲說道:“刁施主慢些走,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拉倒吧,就怕老子一回頭,從此便風高浪急永遠靠不了岸!”
刁小四心裡大罵和尚卑鄙,就沒有一點兒網開一面的高僧覺悟,全速催動鳳翼天翔在金頂佛境的靈峰之間風馳電掣,目光四處尋找希望能發現個藏身的地方先避避風頭,不然遲早會被前後夾擊四面開花團團包圍。
這時候懷中的緇衣老尼姑忽然睜開了眼睛,輕輕道:“徒兒,去證悟堂。”
“證悟堂,”刁小四一愣,“老尼姑,我現在纔去求神拜佛是不是有點兒晚?”
話雖然這麼說,但他的身形仍是不假思索地在空中折轉,朝證悟堂的方向掠去。
這時金頂佛境裡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各處廟宇庵堂的僧侶紛紛出動御風升空,從四面八方圍追堵截刁小四。
刁小四一路狂撒道符,拼命阻擊慈恩寺衆僧的追殺圍剿,風馳電掣闖入空色庵,徑直奔向證悟堂。
空色庵裡的尼姑差不多全數參與了此次申訴請願活動,此刻庵中空空蕩蕩,他馬不停蹄來到證悟堂外,擡腳“砰”地將門踹開。
在大門開啓的霎那,刁小四的靈臺猛地像被萬根鋼針攢刺一樣,心知不妙卻已來不及做出招架閃避,硬生生撞在了一蓬雄渾至極的罡瀾上。
“砰!”他的眼前一黑,那感覺就像是一塊肉排被直接拍在了砧板上,全身骨骸“喀吧”作響,體內星氣浮動近乎失控,一口淤血涌動而起直衝到胸口膻中穴。
“娘希匹,是哪個龜孫兒敢暗中埋伏謀害老子?”他又驚又怒保命要緊,掣動趙武靈王殺胡刀狠狠劈出一記倚天斬。
“喀喇喇!”無形的虛空如有實質,被刀鋒破開一道裂痕。
刁小四順勢掠身切入,身旁嗖的一聲,大師兄也緊跟了進來。
他剛想破口大罵猛地周遭一陣天旋地轉景物交替,愕然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置身在了一座黃金佛國之中。
無數金煌煌的七級浮屠猶如雨後春筍凌空拔起,耀眼生輝聳入雲霄,四周浮光掠影展現萬千極樂世界,菩提婆娑大鵬展翅,祥雲萬盞梵音渺渺,無不閃爍着聖潔無瑕的琉璃光彩。
刁小四不由呆了呆道:“不會吧,老子這就被直接保送上了西天?”
緇衣老尼姑又在搖頭道:“徒兒,這不是西天。”
刁小四忙問道:“不是西天,那又是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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緇衣老尼姑非常乾脆利落地回答道:“貧尼也不曉得。”
刁小四氣道:“這證悟堂不是你的一畝三分地麼?”
緇衣老尼姑尚未來得及回答,一座數百丈高的七級浮屠轟然發動,以泰山壓頂之勢朝着刁小四砸了下來。
刁小四大吃一驚道:“你個哈巴,還有比從這兒去西天更近的路嗎?”急忙運轉金丹大道鼎,醇厚的吞星噬空大黃庭如長江大河般灌注進趙武靈王殺胡刀,鏗然脆響劈斬在了塔座之上。
七級浮屠劇烈搖顫,自塔底裂開一條銀白色的裂縫,如電芒般飛快地向上攀升,變得越來越粗同時衍生出成千上百枝蔓似的裂痕,繼而由裡往外冒出一團團濃烈金氣,最終寸寸碎裂灰飛煙滅。
刁小四趁機抽身飛退,終於醒悟到自己一頭撞進了道天之中。而且,這座道天的氣機很熟悉,分明好像儼然就是……金鼎老賊禿的莊嚴淨土!
一念至此他禁不住倒吸口冷氣,意識到自己惹上了大麻煩或者說運氣實在太好——神雷元帥石成被打落下凡成了程咬金的寶貝兒子,四處都找不着老賊禿的蹤影,偏偏自己就能瞎貓撞見死耗子,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這過程說起來冗長複雜,實際上不過是彈指一揮間。刁小四一刀劈出雖然毀了七級浮屠,但自己卻被震得右臂痠麻氣血翻騰,立足不穩向後飛跌。
沒等他穩住身形,便覺察到腦後風吼如雷又一座七級浮屠當空壓到。
刁小四右臂麻木難當,左臂護持着緇衣老尼姑,急切間哪裡又有能生出三隻手來,情急之下施展出三十六天罡身法,身軀遽然蜷縮往後翻轉,雙腿朝上踢出“朱雀七連環”。
“啪啪啪……”一連七腿踹在了塔座之上,七級浮屠一陣晃動過後並未彈開,徑自壓住他的腳底。
刁小四兩眼上翻瞅着被自己雙腳頂起的七級浮屠,頭皮發麻嚥了口唾沫道:“師傅,你瞧我像不像託塔李天王?”
緇衣老尼姑合目思考了須臾,十分認真地道:“徒兒,依爲師看來你比托塔天王厲害千百倍也不止。”
刁小四難得聽老尼姑對自己誇讚有加,不禁心花怒放道:“你慢慢地說,我哪裡比他厲害千百倍了?”
緇衣老尼姑說道:“李天王只要托住一座塔,而此處你要頂住的浮屠卻……數不勝數。”
她正說着話,就奇怪地看到刁小四的眼睛越睜越大,直勾勾地盯着上方又一座金碧輝煌的七級浮屠壓落下來,道:“師傅,你真的是在誇我麼?”
“嗚——”他凝念祭起呼風喚雨旗,使出吃奶的勁兒迎空舞動。
只見狂瀾如山,立時將鎮壓在刁小四身上的那座七級浮屠轟然掀起推向高空。
“唿——”空中的七級浮屠就像兩滴水珠交融到了一起,驀然擴散開絢爛的金色波紋。虛空一陣動盪漾起圈圈漣漪,宛若打開了一扇通向西天極樂世界的大門,將刁小四的身形卷裹了進去。
刁小四叫苦不迭,直感到自己身不由己地在這金色漣漪的推送下隨波逐流,仿似穿越了無數時空渾然不知身在何處。
忽然,漫天動盪的金光猶如畫紙鋪陳,濃墨重彩塗鴉出一座座蒼翠蓯蓉連綿起伏的青山。青山腳下是廣袤蔥綠的稻田,清風徐來半人多高的稻子宛若波浪翻滾朝着自己涌來。
稻田的這邊是一條蜿蜒流淌清澈見底的小河,河邊有羣農婦一邊說笑一邊洗衣。
走過橫跨在河面上的石板橋,是一座沐浴在夕陽中的村莊。村口有一株參天屹立的菩提樹,金色的葉片映染着玫瑰色的落日餘輝熠熠閃耀,散發出一縷縷沁人心脾的美妙清香。
菩提樹下有三五花甲老者席地而坐,一壺香茗幾隻瓷杯怡然自得地大擺龍門陣,旁邊還趴着只懨懨欲睡的老黃狗。
朗朗的書聲從村子裡傳來,那是一座白牆青瓦的學堂,門外有一方池塘滿開了白蓮花。清脆的童聲隨風送來,依稀唸誦的是一段經文:“既有衆生,故有諸佛。既有諸佛,便有教門。既有諸佛教門,便有菩薩之論。諸佛爲衆生失道,是故說經;菩薩爲衆生迷經,是故造論……”
刁小四站在河畔,恍如置身於一幅水墨畫卷裡,傳說中的世外桃源也不過如此。
然而他的心頭非但沒有絲毫的輕鬆安樂,反而隱隱有種不安的感覺,舉目四顧霍然醒悟,到底知道是什麼地方不對了。
稻田裡勞作的莊稼漢、河邊洗衣的村婦、菩提樹下悠閒歇息的老人……這所有的人不論男女,不論老少,竟長着同樣的一張面孔!
“千人一面,金鼎神僧!”他情不自禁打了個激靈,趕忙彎腰朝着河面上打量自己的模樣,頓時一股寒意沿着脊樑骨直竄腦門。
只見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倒影着一張蒼老枯槁的面容,那模樣離斷氣應該也差不了多少。
“不會吧——”刁小四咬牙切齒地道:“是誰那麼缺德,把老子變得又老又醜慘不忍睹?”
忽然懷裡的緇衣老尼姑不滿地搖頭道:“徒兒,這是爲師的臉。”
“那我的臉呢?”刁小四呆了呆,伸手將緇衣老尼姑的腦袋撥到一邊去,河面上倒映出一張年輕英俊的美少年面孔,與旁邊那張慘絕人寰的老臉相比簡直一個天一個地。
他大鬆了口氣,就見緇衣老尼姑緩緩地盤腿坐下道:“貧尼需要入定片刻,你便在一旁爲我護法。”
刁小四遲疑道:“在這裡入定?老尼姑,你當真?”
緇衣老尼姑含笑道:“此地甚好!我本清淨身,一念洗勞塵。”徐徐闔上雙目趺坐不動。
刁小四環顧四周,猶豫着要不要也坐下來歇息一會兒,猛聽到大師兄在身後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