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瑕是衝着黃永申臨死前說出的那個秘境來的。李牧野本來早把這事兒丟腦後了,卻沒想到她會忽然對此事感興趣。竟不惜萬里迢迢從國內跑到北美來一探究竟。
二人約定在紐約城見面,李牧野立即向布魯克提出辭行。
這四個自然是依依難捨,叫約翰的老哥比較暴躁,直接提出來要用自己的私人飛機送李牧野過去,然後再那裡等着,直到李牧野辦完私事後再把他送回到這裡。小野哥毫不猶豫的拒絕了。約翰的意思很明確,是想更深入私密的跟他結交,但李牧野的打算是撇開布魯克,絕不會跟他們當中任何一個過從甚密。
李奇志說過,人在江湖,難免與人交往,八面玲瓏的人固然可以面面俱到,卻也隨時有面面不到的可能。而在這個級別的交往中,最大的忌諱就是以爲自己比人家更聰明。李牧野要保持無爲無畏的高潔,就必須先拎清楚這一點。
約翰被拒絕了,布魯克卻忽然提出道:“還是用我的飛機吧,我要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你可以隨便用,飛行員也可以用你自己的。”李牧野欣然接受了。
之前不給約翰面子,現在卻欣然同意了布魯克的請求,其實都是因爲相同的理由。
人際交往過程中,最大的忌諱就是不懂得分清楚遠近。與其總想着能夠讓所有人都滿意,不如選一個合適的讓他最滿意。這四個都是活成精的老油條,保不齊哪句話就是個坑,所以還是簡單明確一些更合適。
當日晚間,李牧野帶着老崔乘上了布魯克的私人飛機,七個小時後,順利抵達紐約。
清晨,從麗思卡爾頓酒店的豪華套房的窗口看過去,佔地五千多畝,位於寸土寸金的曼哈頓中心地帶的中央公園,籠罩在一片秋色薄霧中,彷彿一個被初喚醒的睡美人。
“你就這麼不待見我嗎?”窗口的毯子上,真正的美人穿了一條睡袍,修長潔白的腿伸過來,腳尖調皮的輕觸男人後面,聲音略帶一點嘶啞:“還生我氣呢?真想我叫你幾聲爸爸呀?”
“打住!”李牧野轉過身,看着她青春逼人的臉頰,同時避開她知性中帶着幾分戲謔之意的眼神的注視,道:“咱還是撈乾的說,你不是武則天,我也不是你的近侍男寵。”
“那我是你的小女人好吧。”白無瑕撒嬌的嘟起嘴,隔空丟個飛吻,笑嘻嘻道:“怎麼?開了洋葷就瞧不上家裡的土娘們兒了?信不信,我分分鐘讓那小洋婆子滾的遠遠的?”
“您受累,要讓她滾就快些。”李牧野不爲所動,一把抓住她伸過來的調皮小腳,感受着柔韌光華的觸感,違心的丟了回去,沒好氣道:“被你耍弄的還不夠,老子惹你不起難道還躲不起?這都躲到北美了,你還找個搭檔來繼續不給我過消停日子,他嗎的,就是個癩蛤蟆也還有幾分無賴氣吧。”
白無瑕掩脣輕笑,絲毫不以爲忤,道:“喲,算我又說錯話啦,給你賠不是好不好,快收起你的無賴氣吧,不然我可真要喊爸爸了。”
李牧野是真拿這女魔頭沒有辦法,打又打不過,即便能一戰也捨不得下手去打。說也說不贏,還狠不下心不理她。只好嘆了口氣,順着她的意思坐到了對面,道:“說吧,那件事你是怎麼打算的?”
“首先得覈實消息的準確性。”白無瑕收起戲謔的心情,正色道:“那袁天罡是玄門一代巨魁,生無根,死無地,從隋唐年間到武周時期,民間廟堂都有關於他的神異傳說,還有那個張仲堅,卻是我白雲堂在隋唐年間的一位大宗師,體術修養很可能不在今日玄塵之下,這倆人怎麼湊到一起,又怎麼跑到北美來的?如果黃永申說的情況屬實,就實在太值得研究了。”
“前陣子惡來爲這事兒攛掇過我一次,被我直接拒絕了。”李牧野道:“這小子心裡頭憋不住事兒,肯定是跟白起說了,所以你就也嗅着味道跑來了。”
“嘻嘻,隨便你說我是什麼都沒關係。”白無瑕並不介意李牧野把她暗喻成某嗅覺靈敏的寵物,笑道:“小白起這孩子比你靠譜多了,聽惡來一說就立即跟我彙報了,你呀,良心太壞,這麼大的事情居然拖了這麼久才讓我知道,若是消息走漏,被玄門或者南海門的人捷足先登了去,我一定賴在北美喊你三年爸爸。”
“這事兒目前還有一個知情人。”李牧野道:“叫唐納德,身份是紐約州的議員,人應該就在紐約大區。”又道:“要覈實消息先找到他就可以了,我聽着這事兒不靠譜,所以就沒打算往深了研究,卻沒想到你會對這事兒這麼感興趣。”
白無瑕道:“沒辦法不感興趣呀,你要知道隋唐年可是方術和體術最鼎盛的年代,而那袁天罡是當年第一方士,而白雲堂的張仲堅則是江湖道公認的第一武夫,這倆人都是雲遊海外後失去消息的,關於他們的下落有許多不可考的傳說版本,但是像這麼具體又離奇的卻還是頭一次聽到,事關重大,我若不親自來確認一番,豈能甘心?”
“你擔心會被玄門捷足先登,所以才這麼急火火趕來?”李牧野有點奇怪:“這件事真有這麼重要嗎?”
白無瑕道:“比你想的重要多了,要知道那袁天罡可是隋唐年間集玄門千年方術傳承之大成者,學究天人鬼神莫測,跟他同時代的白雲堂祖師孫思邈習的是救人之術,而他胸中所學的卻多半是殺人之術,玄門自他以後,一千多年間再沒出一位文榜第一的方士,而那張仲堅之於白雲堂也是這樣,我們也有一千多年沒出現一位超越大宗師級別的武夫了。”
“聽你這麼一說,那這事兒的確是挺重要。”李牧野道:“那既然這麼重要,我看咱也別在這瞎耽誤工夫了,趕緊換衣服,我帶你去找那個知情人去。”
“人家這麼想你,你這混蛋就一點也不想我嗎?”白無瑕張開雙臂示意李牧野來抱她,道:“知情人叫唐納德,所謂秘境以前叫謝爾比,現在已經被淹沒在密歇根湖下面了,我若等你帶我去找人,只怕早就失了先機。”
她向來行事縝密,又有瑪格麗特受其驅策配合,未雨綢繆掌握到這些情況並不足爲奇。
“既然你都已經準備好了,又何必一定把我叫來?”
“這還用問嗎?”白無瑕勾着手指說道:“你若再不過來,我可說不準就要殺人了,比如上次那個姓何的?”
密歇根湖,船上。
“知道我爲什麼喜歡你嗎?”白無瑕笑盈盈看着李牧野說道:“這世上的騙子不計其數,我所知道的,能做到大僞歸真海納百川八個字只有兩個,一個是太平會的狗頭軍師,另一個就是你,甚至我覺得你比他做的還出色,放在古代,這就是帝王心術的基礎,劉玄德就靠這一手聚人和,得五虎上將,最後還混成了皇帝。”
“你快拉倒吧,我可沒那麼大野心,而且我這個人實在的很,一點都不僞,心眼小還愛報復。”李牧野把船速減慢,道:“當初認識你的時候被你騙了,後面知道真相已經晚了,當時要不是打不過你,早把你丟沙坑裡埋了。”
“咯咯!”白無瑕放肆的笑起來,忽然撲過來,伏在小野哥當胸上,一臉無辜的樣子:“爸爸,你真捨得那麼對我嗎?”
這個女魔頭,真他嗎吃不消。
李牧野板着臉道:“老崔在開船,惡來負責操作水下雷達,白起那小犢子在偷聽,你真確認現在有心情?”
白無瑕抿嘴一笑:“逗逗你開心嘛,反正閒着也是閒着。”
“崔大叔,停一下!”船艙外傳來惡來的喊聲:“雷達顯示就是這個座標位置,方圓十里內都有反射波,區域內水下最深點是兩百三十六米,平均深度一百六十米,看樣子咱們的準備不太夠。”
白無瑕站起身,道:“喂,你十二週天導引術也有小成了,敢不敢跟我一起就這麼潛下去瞧瞧?”
李牧野沒說話,抓起了準備好的潛水服往身上套,穿了一半,擡頭問道:“你不是要下水嗎?怎不穿潛水服?”
“你不說我都忘記了。”白無瑕笑嘻嘻道,從百寶囊裡取出一小團白紗,輕輕一抖,罩在自己身上。這東西也不知是什麼材質,居然像個氣球似的將她包起來,只見她把手腳從裡邊伸出來,最後是頭,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後,整個身子就被那白紗裹住了。竟似乎比李牧野的潛水服還密封,嫣然一笑:“嗨,傻看什麼呢?”
“你這東西莫非是鮫綃?”
南朝梁任昉鑽研方術,曾在其著述的《述異記》捲上:“南海出鮫綃紗,泉室潛織,一名龍紗。其價百餘金,以爲服,入水不濡。唐代溫庭筠也有過:掌中無力舞衣輕,剪斷鮫鮹破春碧。也是跟鮫綃有關的詩句。
《紅樓夢》第九十二回,寫了一種叫“鮫綃帳”的東西。它疊着時,像“一束藍紗…長不滿五寸,厚不上半寸”。把它“一層一層的打開,打到十來層,已經桌子上鋪不下了。”書中有人介紹此物說,以此做衣,輕薄透氣,渾若無物,入水不溼,入火不焦。冬貼身而暖,夏離膚生涼。
日部蟲地師的經典有云:天下人中之蟲有二,一曰鮫人生長於水中,二曰句芒,藏於大山絕壑上,善於變色隱形。
關於鮫人,又分作兩種,一種是有雙腿四肢可以跑到陸地上的叫做孚,還有一種不能登陸的爲孧,這個孧體型相對要小很多,沒有雙足,只有尾鰭,身形類人而非人,遍體生有肉甲狀鱗片,對音樂尤其敏感,多愁善感喜歡流淚,此物的淚遇水凝絲,在水中編織成紗便是鮫綃,有避水的奇能。
此物珍貴,千金難求一縷。白無瑕不愧是白雲堂之主,竟用這麼珍貴之物做了一件潛水服,可謂是大材小用之極。
二人各自準備了隨身之物,周身上下緊趁利落了,攜手走到船首甲板上,相視一笑,一起躍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