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北勝天這個名字在江湖上的分量絕不遜於今日之玄塵。那時候的他虯髯白衣,負十六石長弓,騎黑鬃烏騅烈馬,在草原大漠上馳騁無忌,幾百名日軍騎兵和逍遙閣四大寇聯手也奈何不得他。整個江湖都是他書寫傳奇人生的舞臺。
江山未老人已老,看上去依然雄健挺拔的北勝天已經一百二十歲,昔日一頓消化五斤牛肉的腸胃,現在只能幹掉大半碗小米粥。而他天生急如狂風,性如烈火,一直不喜歡那些養性命修精神意識的東西。比較而言,他最看重的還是自己的身體。騎馬,喝酒,找娘們兒,甚至把子彈從肌肉中挖出來,這些全都離不開身體。
他至今還保持着打熬身體的習慣,頭髮白了,鬍子也白了,他不服老,就去染成黑色。眉毛之所以還是白色,不過是爲了提醒自己歲月無情,不能鬆懈。毛髮可以染成黑色,可當筋骨皮在歲月的侵蝕下開始鬆懈時,便無論吃多少蛋白質粉也沒辦法阻止這種老化進程。雖有不甘,但那些鮮衣怒馬的日子到底還是一去不回頭了。
這座江湖是如此的殘酷,後浪催前浪的時候毫不留情。十年內沒什麼作爲,便會在新時代裡被人遺忘。
他一拳揮出,滾熱的罡風撲面而來,吹的李牧野呼吸爲之一滯。這拳頭骨節如白瓷,年少巔峰的時候可以輕易打死奔馬,砸碎日寇的狼犬腦袋。李牧野安然不動,直到看清楚這隻手背上的老年斑,才橫身一讓,避過了他的拳鋒。
“北勝天,你老了,這速度適合拍動作電影去。”李牧野負手躲避,連續避開對方的拳,繼續說道:“你的流雲鐵袖裡藏了磷,利用溫度壓強的差異產生氣流來提升拳速和威力,風助火勢,火借風威,這樣的拳法簡直是技近乎道的層次,可惜你的筋骨已老,打不出年少時候風急火猛的速度,自然也就發揮不出磷火的高溫威力。”
“小兔崽子,算你有幾分道行,不過你還沒贏呢。”北勝天咬牙道:“我老人家剛纔不過是測試測試你的水準,若真是生死相搏,豈容你這三腳貓的玩意在我面前猖狂?”
李牧野嘿嘿冷笑:“你攻了我這麼久,我可還沒還手呢。”說着,忽然出手捉住了北勝天的左手袖子。
這流雲鐵袖裡藏着機關,揮拳的時候釋放磷火來增加威勢,若是被李牧野這麼捏住了,磷火的熱氣出不來,就會往裡面燒,豈非要鬧出大笑話來。北勝天趕忙用右手去馳援,李牧野知道他這隻手上有一擊必殺的威力,不敢略其鋒芒,趕忙抽手後退,北勝天惱恨小野哥猖狂無忌,一招佔先便得理不饒人,拳進中路,直奔李牧野當胸襲來。
“就憑你這幾下子,哪裡配得上我家堂主?”北勝天低聲說着,忽然節奏一變,猛地爆發出實戰搏殺的拳法,速度一下子提升了一倍不止,追着李牧野狂攻不休。
臺下衆人吃驚的看着,這些江湖耋老名宿們沒有不知道北勝天大名的,真正見過他出手的大約只有同時代的寥寥數人。其他人都是隻聞其名未見其人,都以爲他是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直到此刻才知道老薑越老越辣。更意想不到的是李牧野這個沒多大名氣的後起之秀在這疾風烈火般的攻擊下,竟依然能跟上節奏,及時躲避。
李牧野是有苦自知,北勝天一開始只是試探,現在卻差不多是全力以赴,風雷火動,二人之間的氧氣似乎都被他的拳風抽去了,對手在這種級別的壓迫下,呼吸只會越來越困難。如果不是之前在崑崙坐過黑烷石榻,全身毛孔經絡都已通暢無礙,這會兒早就缺氧昏迷了。他這把年紀,這麼打下去肯定不能持久,但問題是小野哥能否堅持到那個時候。
周圍的溫度越來越高,呼吸越發困難,所幸的是身上還沒有出汗,口鼻難以呼吸,但身上的汗毛孔卻還能換氣。對方的速度有減慢的趨勢,但溫度和力道卻越發沉重。依稀竟似形成了一個強大的精神壓迫力場將自己牢牢鎖定。
不能任其發揮下去了!
李牧野心中打定主意,忽然開口說道:“老先生,晚輩要得罪了!”
叮的一聲,一枚鋼珠脫手而出,卻被北勝天揮出的罡風掃落,但就在這稍微遲滯的剎那,李牧野的手直接侵入到北勝天面前,指上的戒指彈射出幾根牛毛麻痹針鑽入他的脖子。
北勝天整個人麻痹了一瞬,儘管他氣血催鼓到了極致,還不至於一下子停下來,動作卻剎那緩慢許多。李牧野輕鬆從他的壓迫之勢中掙脫出來。
白無瑕抱着肩膀看着,自語道:“這該死的混蛋,真本事稀鬆平常,就仗着詭計多端害人。”
李夢柏凝眉看着,面色沉重的多,道:“小李先生的精神敏感,神照內外,絲毫不謬,老前輩的拳術奧妙瞞不過他餓的感知,這應對之法雖然取巧,卻離不開實打實的真東西。”
白無瑕道:“不用鬥下去了,我師叔祖生平不敗的名聲不能壞在這王八蛋手裡!”說罷,飄身一縱便來到場內,探手便捉住了李牧野的手腕,順風扯旗,巧妙一帶便破了小野哥身上的力場平衡,幾乎不費多大力氣便將李牧野生生扯出戰團。
北勝天打發了性子,麻痹的感覺已經消失,速度正漸漸迴歸,眼見李牧野忽然撤出,待要追擊時纔看清楚是白無瑕把人拉出去了。趕忙收手後退。
李牧野眼看北勝天氣息已生亂象,難掩氣血運行軌跡,正準備以打穴之術攻其破綻。卻忽然被白無瑕拉出戰圈,曉得這娘們兒是不忍見北勝天吃敗仗壞了名頭。當下也不爲己甚,好不掙扎的順着她的意思退出圈外,反手捉住了白無瑕的小手,那姿態不像是被拉出來的,倒向是爲了捉白無瑕的柔夷主動放棄了勝利的機會。
白無瑕着惱的一甩手,道:“姓李的,一個月沒看到你,進步倒是不小,能跟我三教門的師叔祖鬥這麼多回合,今後這江湖上算是有你一號了,但是你還要感謝我師叔祖手下留情了,不然你也沒機會跟他老人家鬥這麼長時間。”
李牧野看着她,目光溫柔,道:“你怎麼說都行。”
這哄死人不賠命的王八蛋。白無瑕心中又氣又甜,狠狠白了小野哥一眼,道:“你漲本事了,居然在我面前耍起美人計來,看來今後我控制不了你啦。”
李牧野道:“讓我把許道長帶走,保證不妨礙你的計劃。”
白無瑕道:“許揚塵是自覺愧對師門,愧對李夢柏,愧對鯤鵬道人,又不想點破玄塵當年的醜事,夾在當中人鬼都不得做,所以纔有意尋個了斷,你救他一命純屬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何必呢?”
李牧野道:“他一個存了死志的人,你又何苦一定要爲難他?”
白無瑕道:“他是陰陽門人,玄門九子之一,我不拿他祭旗,這些江湖大人物怎麼能相信我的決心?”
“九鼎都還沒見到,你就這麼急火火把天下江湖道都拉到你麾下與玄門決戰?”
李牧野道:“你就不怕別人笑你吃相難看?”
“除了你之外,誰敢笑話我?”白無瑕道:“你該不會以爲來的這些人都是爲了匡扶正義吧?”
李牧野道:“他們不是爲正義而來,我也不是衝着玄門要救他的,你若一定要殺他,就得先把我擺平了!”
白無瑕眼中異彩一閃:“你以爲我不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