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是會讓人上癮的東西，在體制內比毒品更誘人。它有的時候很調皮，並非是你抓的越緊就越屬於你。
三舅這次回京開會其實是有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意思，卻最終莫名其妙的更上了一層樓。
李牧野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在特調辦主任的辦公室裡審閱機要辦新整理出的重點監察人物名單。忽然從電視裡聽到了這個不太讓人吃驚又很意外的消息。
這件事怎麼就反轉了呢？
李牧野百思不得其解，於是就給覺悟更高的陳炳輝致了個電，向其請教其中緣故。
“政治是一件講究平衡的事情。”陳炳輝說出了一個含糊其辭的答案：“建設國家也是這樣，有的人善於鬥爭，有的人則善於建設，二姐就屬於前者，她的老同學則是典型的後者，這裡頭的事情涉及面太廣，處在咱們這些做具體工作的人的角度，沒有必要把所有的事情搞的這麼清楚明白，咱們是服務於國家和人民的，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李牧野說：“我主要是搞不清楚陳二姐的意思。”
陳炳輝道：“你母親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就是要告訴你，她的權柄跟她的職位並不一致，這次她做出了一些犧牲，甚至可以影響到她那位老同學的政治命運。”又道：“當然，這也跟她的那位老同學主動退一步有很大關係。”
光棍一點就透，犟眼子棒打不回。李牧野一聽就明白了，陳二姐的功勞很大，影響力也很大，作用同樣很大，她的這位老同學也是很有實力的人物，只要她和她這位老同學願意拿出態度來，上面還是願意用他們的。
“既然有這麼大影響力，爲什麼之前還差點被你趕下去？”李牧野不解的問道。
陳炳輝道：“她是個有信仰的人，不願意違背以往樹立的信念和原則，另外就是不希望跟我正面衝突，但最終她還是找到了迴歸的辦法，我們到底沒鬥過她。”
李牧野糾正道：“是你輸了，我根本就沒參與，真有一天事情敗露了，也全都是你的責任。”
陳炳輝懶得跟這沒義氣的傢伙計較，道：“二姐開始發力了，看來是想迫咱們知難而退呢，你是怎麼打算的？”
李牧野想了想，道：“這官帽子對我來說其實無所謂，但如果我退了這一步，就沒辦法再賴在她身邊了，而且我身邊很多人都挺喜歡特調辦這份差事的，所以不管怎麼樣，我還想堅持一下。”
“好，果然有種。”陳炳輝道：“只要你不撤梯子，我就一定支持你到底！”又道：“這些日子安全委員會內部的風向有點怪，你自己也謹慎些，別被人家找到毛病。”
“出什麼事了嗎？”李牧野覺得阿輝哥話裡有話。
陳炳輝道：“的確存在一些質疑你的聲音，但我還能挺得住，關鍵是這次尋龍門一案你辦的漂亮，讓我有底氣給你撐腰，接下來只要你把後面的收尾工作辦好，不管是誰都別想動你。”
“是跟我媽有關嗎？”李牧野想當然的這麼認爲。
“你熟悉江湖，卻不熟悉官場，這種事還需要你母親來煽風點火嗎？上面做出一個職務調整的動作，下面就知道風該往哪邊吹了，在這方面，這些人的悟性比你高多了。”
“明白了。”李牧野嘆了口氣，道：“她老人家這是要用碾軋的方式把我擠出去呀。”
陳炳輝道：“還是那句話，只要你自身過硬，誰也擠不動你。”說完掛斷了電話。
看來尋龍門餘孽的案子一定要儘快了結才行。
這些日子，特調辦內部各個職能部門都在忙活這件案子，相關單位提供了許多幫助，但效果並不明顯。像風間嘯何鬼那樣的人物想要躲藏起來，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找得到。當日所以要留何不歸一命，就是爲了留下一條線索。
門外響起腳步聲，來人停下腳步站在門口，然後輕輕敲了敲。
李牧野過去開門一看，門口站着倆人，一個四十來歲的樣子，中山裝，寸頭，國字臉，濃眉大眼，高鼻樑，留着小鬍子，脣紅齒白，目光炯炯很有氣魄的一中年男子。另一個三十多歲，瓦刀臉，鷹鉤鼻，相貌醜陋目露兇光。
“是李主任吧。”中年人主動開口自我介紹道：“我是張宏玉，這是我師弟石宏傑，奉命來特調辦報到。”
該來的遲早要來。這中年人個子不高，氣度卻是淵渟嶽峙，江湖文武榜上都沒有這一號人物，但小野哥只一眼就瞧出來此人實力不俗，體術如何不好說，精氣神卻是宗師級別的。旁邊這姓石的就比他差了一個檔次。
張姓是天師堂的主家大姓氏，這人眼如明燈，氣韻悠長，多半是精通些方術的世外高人。
李牧野點點頭，道：“原來是張書記和石副主任到了，不是應該還有一位趙副主任嗎？”
張宏玉道：“趙登雲同志動身去甘陝了，走的比較匆忙，委託我向李主任彙報一聲。”
“去甘陝了？”李牧野微微一笑，問道：“什麼事情這麼着急？”
張宏玉道：“一夜之間，大河下游在汛期出現大段的枯水河段，事有蹊蹺，宗教辦的同志通知咱們派人配合，趙登雲同志原本就是宗教辦的，接到通知就動身了，當時你還沒回京，通知來的又比較急，所以就......”
“行了，張書記說的夠明白了。”李牧野道：“看情況多半是與尋龍門的漏網餘孽有關，咱們這位趙副主任要辛苦一下了，有沒有他的聯絡方式？”
“已經按照組織程序報備給機要室了。”張宏玉道：“聯絡代號是04，排在葉副主任後面。”
作爲特殊工作部門，特調辦照搬其他類似單位制定了一套相當嚴格的規章制度。李牧野之前的管理方式比較江湖化，這張宏玉來了以後第一件事就是將制度正規化了。
“張書記來這裡之前是在哪裡工作的？”李牧野隨口問道。
檔案室有所有人員的相關材料，作爲主任是有直接調閱權的。這麼問，其實是違反規定的。李牧野明知故犯，就是想挑釁一下這位張書記比較看重的規章制度。
張宏玉微微愣了一瞬，隨即道：“我是從外事局調過來的，之前在東京領事館工作過一段時間。”
李牧野又看一眼石宏傑，問道：“石副主任呢？”
石宏傑道：“李主任，你這麼問其實非常不合適，我們是保密級別最高的單位，成員相互間談話是有紀律約束的，我作爲特調辦的紀委書記，有權利糾正您這不合適的工作方式，如果您需要我個人的工作履歷，完全可以人事部門那裡調閱檔案，從小學到現在，每一步都記錄的很清楚。”
這貨不鹹不淡的送了小野哥一碗閉門羹。
李牧野不動聲色嚥了下去，道：“我這個人呢之前出身草莽，說話辦事隨意慣了，對這個規矩那個紀律什麼的一時半刻的都還不能適應，如果有什麼不妥的地方，還需要兩位及時糾正，說到這規矩，我作爲特調辦的主任，也有幾句話要跟二位說在前頭。”
張宏玉眼中光華閃爍，點頭道：“李主任請說。”
“內容不多，就三條。”李牧野比劃三根手指，道：“第一，咱們特調辦的主要職能是跟一些國內外的江湖異人打交道，工作性質跟外事部門完全不是一回事，有些時候是需要使用一些非常規手段的，這一點我希望兩位能儘快適應；第二，特調辦的經費來源主要有兩方面，上頭撥款以及我個人找來的一些社會團體的贊助，上頭撥款這一塊歸你老張管理，其他方面的你有監督權，但支配使用必須先得到我同意；第三，武器研發部門是老葉一手搭建起來的......”
“李主任，我調來就是主要負責技術方面事務的。”石宏傑打斷李牧野的話提醒道。言外之意，自是在強調小野哥的第三條規矩不能成立。從這廝的表情看，估計第二條他也不大讚成。
“石副主任，你這個習慣很壞啊。”李牧野怫然不悅的樣子說道：“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你打斷了，作爲下級，你對我這個主任缺乏最起碼的尊重呀，這種事若是在江湖門戶中，說不得就要吃些規矩的，就算咱們是正規單位，你的行爲也很不禮貌，你在從前的單位就是這麼跟上級說話的嗎？還是說你當初在師門學藝的時候是跟師孃學的規矩？”
石宏傑的臉色唰的變了，道：“李主任，請注意你的言辭，就算身爲上級，你也沒有侮辱我師門和個人的人格的權利！”
“我去你嗎的人格和權力！”李牧野眯着眼盯着他，突然間變了臉，霸蠻的：“在老子手底下幹活還不給老子面子，你他嗎當老子是吃素的和尚嗎？”
“李牧野，這裡是總參直屬的特調辦，你的身份是正廳級特調辦主任！”石宏傑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叫道：“不是江湖裡的流氓頭子，你這樣滿嘴污言穢語很不合適！”
“我去你嗎的不合適。”李牧野忽然揚手甩了他一記大耳光，道：“老子最討厭你這種上頭滿嘴的規矩紀律，其實下邊一腚眼子臭狗屎的貨色，滾蛋，特調辦不缺你這種沒眼色的傻逼，從哪來的滾回到哪裡去！”
場面一下子僵持住了。石宏傑捂着臉氣的要爆炸，但他知道小野哥的實力遠在他之上，想要當場爆發，動起手來也只是自取其辱。他是帶着任務來的，卻沒想到一見面就鬧到了這地步。李牧野固然不對，但畢竟不是什麼大錯誤，大概也就是一句出身江湖草莽行事比較簡單直接就能交代過去了。
張宏玉剛要說話，李牧野卻一擺手，攔住他的話頭，搶着說道：“老張，你給評評理，有沒有這種下級，剛到新單位就給直接領導定規矩的？話都不讓我說完，就對我的工作安排指手畫腳，這樣的人你說能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