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蘇曜, 今兒個大清早被河洛同志拽起來了,心情很不爽。
哪知送走這小子沒多久,他就接到中轉檯的通知, 說八月底例行召開董事會第二季度業績評估, 同時, 進行第二輪的24年投資意向篩選。想起自己兩個月前遞上去的關於Giewon Su高科技電子產品進軍中國市場的議案, 只要議案正是提上日程, 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退出歐洲區的工作,專心在祖國富饒的土地上侍候老婆生孩子了。蘇家的育兒經向來很神奇,錢可以在國外賺, 家可以在國外成,孩子則一定要祖國生養, 接受最純正的東方教育。
爲此, 而立之年的執行董事信心滿滿。因爲早在回國之前, 蘇曉就說過要幫他的。
別看她很少在董事會上提什麼建設性的觀點,投票也大都選擇附議老爺子。但自從上次, 她一口氣甩出三百多頁詳細報告,強勢拿下兩輪篩選,爭取到董事會今年第一季度投資東籬遊戲的意向以後,所有人都認同了這個黃毛丫頭的能力。
更何況她還是老爺子獨一個的寶貝閨女,未來的財產繼承人。
怎料才一天的功夫, 餓着肚子的蘇耀先生就很不幸地被不良小妹威脅了, 不得不穿戴整齊, 帶着滿肚子牢騷去客串外賣服務生, 還得自己掏鑰匙替自己開門!
出租屋不大, 兩室一廳,卻收拾得很是整齊。四處不見雜物, 就連進門換下來的鞋子也擺放得錯落有致。蘇曜很是驚奇了一把,要知道,持家向來不是蘇曉的強項。客廳裡開着白亮亮的燈,他關了門,就聽到裡屋那邊傳出男子溫柔的說話聲。循着望去,見扶着椅子站起來的青年正一手按着耳機。
感到人影晃動,他錯愕擡頭,尚來不及收斂起流露在外的情緒。那是震撼,驚訝,又帶着絲絲的慶幸,欣然。終,盡數沉澱在眉間,化作滿眼暖暖的幸福。
“娘子,你想得好遠……”他垂了頭,那明顯是幽怨的語氣毫不影響他漸漸彎起的脣角。
外人如蘇曜都深深感到,這倆彆扭孩子終歸還是好上了!正想着,褲兜裡的手機嗡嗡直叫:“頭髮甩甩大步的走開,不理會心底小小悲哀;揮手拜拜祝你們愉快,我會……”
是蘇曉的來電鈴音。
他可不敢大意,慌忙接起:“喂?”忽然自己此行的目的,蘇曜順手把拎着的塑料袋往河洛手裡一遞,比口型:“你老婆讓我帶給你的,愛•心•晚•餐……喲!”如願地看到河洛同學鋒眉一挑,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訝,自認圓滿完成任務的某老哥嘿嘿笑着去了客廳。
坐下來打開飯盒,印有世貿大酒店logo的精美快餐盒裡擺了十來種各色的西點,還有密封好了的一杯菊葉蛋花湯和大半盒切了片的西瓜。
河洛笑笑,戴上耳機,往遊戲裡打字:“愛心晚餐?”
隊伍【拂堤春曉的夫君】:……
隊伍【拂堤春曉的夫君】:別理我哥,他那嘴天生是個漏的。
隊伍【河圖洛書的娘子】:其實你哥人挺好的,我問他什麼都說,可配合了。
隊伍【拂堤春曉的夫君】:所以才說他蘇小白啊!!!!!
打字的功夫,河洛已經開着蘇曉的號跑到了九天玄女面前,隨手摸了一個盒子裡的糕點,居然是芒果餡兒的。他滿意地咀嚼着,劍仙號在他手裡利落地跑着,速度收割滿屏的小怪,聽着蘇曉在那頭冷笑連連,囂張的跟她哥對掐:
“蘇小白啊,你把你家小妹我賣出去多少了啦?”她不懷好意地問。
“喂,他是你老公,又不是外人!”蘇曜連忙反駁,努力擺出一副長輩口吻,“曉曉啊,不是你哥我說你,有些事兒你也做得太誇張了吧?啊,未婚同居?哼哼,看這樣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不怕我把這些跟你每年偷偷飛回國私會情郎的事情,告訴咱爸?”
“切,你以爲咱們這點破事兒,我爸他不知道啊?”蘇曉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口吻,卻還是忍不住辯駁,“還有,什麼私會情郎,未婚同居的……蘇小白你可別瞎講啊,我不說他壓根兒都不知道,瞧都沒正眼瞧過我,私‘會’個毛啊!”
“那是你男人蠢。”
“蘇小白!怎麼不說你老婆蠢呢?”
“嗷,蘇小傻,你敢侮辱我老婆!”
“誰叫你欺負我家男人的,切!還敢說本小姐的不是?”
“你……死丫頭!!”
他倆處處針鋒相對,到最後,居然卯了起來。
旁聽中的河洛格外囧囧然,他正要打字,那頭的蘇曉忽而撲哧一笑,悠然道:“曜哥哥,才一兩個月不見,你犟嘴的本質怎麼還是改不了,幾時纔能有點‘爲人父’的自覺呢?”
“切,嘉麒懷孕才兩個月零八天,”蘇曜也笑開了,“你個臭丫頭,知道老子的好日子沒多久了,做事還不爽快點?反覆無常的,逗我玩呢?哦,別忘了還有嘉麒的見面禮,你這臭丫頭回國這麼長時間了都不去看你嫂子,她一個人在國內待產很無聊的!”
“嘉麒姐的老公又不是我,”蘇曉酸溜溜,“我還沒人陪呢!”彼時,她正查着手裡的資料,忽然看到最小化的遊戲圖標一亮一亮,點開來一看是條消息。
隊伍【河圖洛書的娘子】:娘子,那今晚讓小生來陪你好不好~
“喲,你這話說出來還好意思啊?”蘇曜邪笑着摸下巴,“我不來還不知道呢,一兩個月不見,你倆青春年少,乾柴烈火的,怎麼可能什麼事沒發生過?”
蘇曉大窘,嗷一聲:“去你個不知羞的蘇小白!回頭就告訴嫂子去!你欺負我!!”
隊伍【拂堤春曉的夫君】:NONO避嫌避嫌!我還想清清白白的嫁給你呢>_<~
哧啦!撕紙張的聲音突兀傳來。
激得蘇曜連忙回頭,見是河洛笑嘻嘻地衝他揮了揮破碎的餐巾紙,然後,哧啦!又是一撕……可憐他纖細的神經喲,不由過敏地問了一句:“臭小子,你什麼意思啊?”
“節約用紙,持家之道,”河洛淡定地擦了擦嘴,“環保。”
“噗!”聽電話那頭的蘇曉噴笑,蘇曜頓時反應了過來,怒指:“臭小子你聽人牆腳!”
“咦?剛誰說他是我老公啊,不是外人的,”聽那頭的蘇曜噎得說不出話來,蘇曉笑得歡快,“吶說正事吧,你那邊的GS評估弄的怎麼樣了?市場上的數據來看,可沒有想象中的利好啊。”
說到正事,蘇曜也恢復了常態,嘿然道:“這我倒不擔心,全球經濟危機啊,別家提出的議案也不比我景氣到哪裡去。”
“話是這麼說,”蘇曉翻着她用貘蒐集來的各項數據,“但是蘇小白啊,你注意到第二輪喬森和葉家提出來的兩個投資項目了嗎?嘿嘿,中高檔外貿禮品超市,這在中國可是一大空白啊,也就常青藤一家在做。還有葉家看好的幾塊地皮,這年頭房地產的利潤有多大,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哦。”
“蘇曉你這死丫頭,你說過要幫我的!”蘇曜怒。
往董事會裡提議案的那可都是人精,縱然富貴險中求,但誰也不想最後賠得把老命搭進班房裡去不是麼?所以越是高回報、高利潤的項目,越需要謹慎投資。不然到時候,別說守望互助了,單是銀行就不可能借給你多少錢。沒錢?屁都玩不轉!
“哎蘇小白,你鑽牛角尖了不是?”蘇曉閒閒道,“董事會議案必須以利益最大化爲主,要是個個都自私自利,當初成立董事會的意義何在?我爸怎麼不曉得人多利薄?更多時候也是沒有辦法,加上GS又是國際品牌,走的尖端通訊技術,在中國確實不大可能有市場。”
蘇曜哼了一聲:“死丫頭,還教育起我來了。那好啊,你把東籬給我也成。”
“哈,知道你挖不出新坑,就想動我家的蘿蔔,”蘇曉笑,話鋒一轉,“不過,我看阿洛這幾個月經營得挺好啊,人家專業對口,技術又比你強,業績評估做出來不會差……除非你能把他師父請出來,不然,我可不看好你入主東籬。”
“死丫頭,這茬你不提我都忘了,”蘇曜像是想起什麼,“什麼業績評估不會差,你問過餘叔了沒有啊?是啊,技術上很強,那又怎樣,你沒看他那次裁員裁得有多突兀,事先丁點兒風聲都沒有!要不是我跟餘叔在後面給他擦屁股,差點沒鬧出絕食靜坐、示威遊行來!還有之前那什麼立威幫戰的,真能胡鬧!一款新遊戲想要上市,哪有這麼短几個月說寫寫就自己在家閉門造車寫出來的?程序要階段性調試,要試運行,要內測,要公測……”
“蘇小白,你沒本事跟他算賬,找我吐苦水是不厚道的。”蘇曉打斷他。
“嗷!”蘇曜跳了起來,“死丫頭,你還講不講理啊?”
“好吧,我這樣說你可明白?首先,東籬不是我的,給不給你不是我說了算的,你去問我爸,”蘇曉一腳把皮球踢了出去,“再有,他業績評估不會差是顯然的,東籬如今赤字銷賬,步入正軌,3D開發迅速完成階段性測試。只要版本銜接做完,國家審批下來,二代頭盔完成最終調試製作,東籬就有了一個全新的市場領域。”
“蘇小白,我不關注,並不代表我心裡沒譜,”蘇曉喝了口水,將整理好的資料全部打開,拖到桌面上,“阿洛,遠程。”遠程協助,是每臺電腦自帶的功能,可以讓別人看到你在做什麼,也能讓自己的電腦短時間內被別人控制。
調試好頁面,河洛起身給蘇曜讓了個位置。
蘇曉打開的文件有四五個,首當其衝的是一張鉅細無遺的財政報表。由小到大,還有數據統計、各項比率和柱形圖之類的。蘇曜不是外行的人,蘇曉當然也不是,一張張分析數據看過去,大家心裡都跟明鏡似的,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事實怎樣你也看到了,至於裁員鬧出那麼大的糾紛,”蘇曉似乎是笑了笑,“誰第一次開公司就能做到盡善盡美了?阿洛還算幫手多的,怎麼不說你當年?我老爸給你銀月沒多久,丫得意忘形的小樣兒,把公司的業內機密當牛皮吹出去了,害得GSA8300提前上市,掉價不少,嗯?”
“臭丫頭!”蘇曜惱道,“我不是也因此退出GS高層了麼!”
那是蘇曜工作以來發生的最尷尬的失誤,雖說事後蘇家上下都儘量默契的不再提起,但一直都是蘇曜的一塊心病。話也說回來了,要不是從此退居二線,他也沒這精力陪蘇曉搗鼓那個什麼SuperLibrary。他的專業就是無線電通訊,對文學一竅不通。
“那就是了,你跟阿洛頂多算個平分秋色,幹嘛還要欺負他呢?公司工作又不急在這一時,爲什麼逼得那麼緊?”蘇曉迅速退了遠程遙控,陰森森邪笑,“蘇小白,我是說過要幫你,可沒說要怎麼幫你啊。你也知道的,敢欺負我的人一般都會被我欺負得很慘,我說話一向很算數的……”嚇得可憐的好好先生蘇曜老大哥一臉驚恐。
他知道,這妮子說得出來就多半做得到。
事關自己的終生幸福,某人只得拿求助的小眼神弱弱地瞟向另一邊的準妹夫……
今夜,註定了有人輾轉難眠。
…… ……
……
送走了蘇曜,蘇河兩人再次迴歸到了遊戲裡,繼續跑他們的環任務。
有這麼多的事情在先,兩人間的關係也得以恢復。想起剛剛在UT那頭張牙舞爪的囂張少女,河洛忽然覺得,她就像一團明豔跳動的火,是他一直所迷戀的、專屬於她的美好。紫衣女劍還在地圖上利落地砍着怪,他的思緒已然飄遠。
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太陽曬在身上,暖烘烘的。“喂,這裡有人嗎?”小姑娘清脆的喊話聲,打破了寧靜的午後,正看着某本書的他被生生打擾。
皺了皺眉,他沒有理她。手裡的書又翻過一頁。
他記得那書是格林童話,講的青蛙王子和扔金球的公主的故事。
樓下的小姑娘似乎等不了了,猛吸了一口氣,衝着他家的方向大喊:“喂!!!樓上的那個看書的傻大呆,你明明聽見了還不理我,是個什麼意思啊啊啊——!”
被點名了,他摸摸鼻子,不情不願地探出頭來。
發現是隔壁鄰家六歲的小丫頭,正叉腰站在花園裡,凶神惡煞地盯着樓上的自己。
他還未開口,跳腳的她已經噼裡啪啦說了一大串:“傻大呆,書到底有什麼好看的啊?我喊了你這麼半天你都沒反應,也太不給本小姐面子啦,這樣很不紳士你知不知道啊!”聽得他好笑,你不就喊了兩聲嗎?“傻大呆,看到你家雨棚上那個羽毛球了嗎?你去那個房間裡撿一下,然後扔過來給我,好不好?”小丫頭露出祈求的眼神。
“我爲什麼要幫你呢?”他合上書,逗她。
“哎?”他隨口一提,她居然真就歪着腦袋思考了起來。半晌,小丫頭仰起臉,認真地回答他,“不如這樣吧,你也拜託我一件事,只要我能做到,就答應你。這樣咱們一忙幫一忙,幫完兩清,好不好?”
真是個有趣的小姑娘,他的興趣越發濃了。
渾然忘了他自己,其實也不比她大多少。丟下書,他跑去撿了羽毛球還她,才道:“我要你幫的忙也不難,以後玩這個羽毛球的時候,都要記得喊上我,”看小姑娘眼兒一亮,滿是毫無遮掩的欣喜,他忽然明白,原來她也是跟自己一樣,孤單寂寞的一個人。或許這世上真的存在某種來自靈魂深處的共鳴,一貫內秀寡言的他一個衝動,頭一回主動跟別人介紹了自己,“我叫河洛。”
“哦,河大呆!”握着羽毛球拍子,小姑娘恍然大悟的伸出一根手指,指他。
“傻丫頭!!”他怒,揪了一把她家做隔離牆的木槿,砸她。
“嘻嘻,河大呆,打不到!”小姑娘抱頭做鼠竄,邊躥還邊笑,銀鈴兒一般的笑聲在午後的陽光下回蕩,“嘻嘻哈哈哈……”紫色倩影跑得越發遠了,他知道砸她也是徒勞,便扭頭回屋去,忽聽背後傳來那丫頭脆生生的笑音,“喂河大呆,你要記住我哦!”
“我叫蘇曉,蘇州的蘇,拂曉的曉。”
wωw● ⓣⓣⓚⓐⓝ● C〇
他回眸,看她在一片紫色的木槿花下的眼,彎彎如月,神采飛揚。
記得當年小樹下,你愛談天我愛笑。
年少時那點淺淺的喜歡,沒有山盟海誓,沒有轟轟烈烈,卻好似人生裡最青澀的一罈女兒紅。經歷了時光的沉澱,歲月的洗濯,每一口都是回味悠長。
蘇曉,紅塵有你,足慰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