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朱友文擔任左天興軍使、東京馬步軍都指揮使,也就是說東京洛陽的兵馬,直接控制在朱友貞的手裡。
但問題來了,你想借人家的刀,需要人家願意借給你呀。
其實這也不成問題。
因爲朱溫死了,朱友貞不知道,朱友文也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兇手朱友珪知道。
信息上的不對稱,可以用來殺人。
朱友珪矯詔(假傳朱溫詔命),讓朱友貞殺朱友文。
這個召命很突然,也很無理,但拜朱溫平日裡嗜殺成性的惡名所賜,他做什麼都是合理的。
朱友文就這樣被朱友貞所殺。
朱友文一死,朱友珪開始演戲。
他先是大開府庫,賞賜羣臣以及在京所有軍隊,收買人心。
然後又不辭勞苦地替朱溫下了一道詔書,詔書內容很長,大意是這樣的:
我老朱創業三十年,步履維艱,辛辛苦苦纔有了今天的基業。未曾想逆子友文竟然心存不軌,夜裡帶兵來弒殺我,幸虧我的好兒子朱友珪忠孝無雙,救了我老朱的性命。
但我還是受了傷,恐怕命不久矣。我死了不要緊,江山要有人繼承啊,友珪這孩子不錯,就讓他來繼位吧。
朱友珪顛倒黑白的功夫着實不錯,弒君的成了朱友文,他朱友珪反而成了忠臣孝子,而且當事人還都死光了,來了個死無對證,原本漏洞百出的謊話也就變得天衣無縫了。
現在朱溫的遺詔出來了,他的使命也就完成了,然後終於開始發喪。
朱友珪在父皇靈柩跟前很是哭天搶地了一番,然後轉身登基,做了皇帝。
新皇帝開始大賞羣臣。
韓勍在篡位過程中出了大力,被任命爲忠武軍節度使,朱友貞殺朱友文有功,成了汴州留後。
隨後還有一道任命:加封河中節度使朱友謙爲中書令。
前面兩個人都可以理解,是爲朱友珪出過力的,後面這個朱友謙做過什麼呢,爲什麼要封賞他。
原因很簡單:正因爲他沒做什麼,所以更要封賞。因爲他手上有重兵,而且眼裡不揉沙子。
所以說這個封賞是安撫,也是示好。
但這邊示好,那邊未必買賬。
朱友謙不受命。
不受命就說明對新皇帝不認可,爲什麼不認可呢,因爲朱友謙不糊塗。
朱溫最後死於非命,這是被僞詔證明了的,那最終是誰殺了他呢。不用費心多想,也不用斷案,看看誰是最後的受益者就可以了。
朱友珪登基稱帝,他是最大受益者,所以他是兇手。
你誣陷朱友文弒君,人家友文同志當時遠在洛陽,怎麼弒君,弒了君他能有什麼好處?
而且人家是朱溫生前最看好的兒子,不弒君大位也是他的,沒有作案動機啊。
反倒是你朱友珪不被朱溫喜愛,還調動軍隊夜闖皇宮,這可都是明擺着的事實,瞞不住人的。
黑就是黑,怎麼描也白不了,只會越描越黑。
對於弒君篡位之人,朱友謙肯定不買他的賬。
朱友謙不買賬,朱友珪很害怕,又發了一封詔書,召朱友謙到洛陽,許以高位。
這就是調虎離山、甕中捉鱉的戲碼了,不安好心。
朱友謙冷笑不止,對使者說道:“朝中新立的皇帝是誰啊?先帝駕崩他都不理喪事,我還要起兵到洛陽去問罪呢,還用他來召我嗎!”
這一句話把朱友珪說得惴惴不安,朱友謙果然要發兵啊,那就別等着他來了,先下手爲強吧!
朱友珪詔命大將韓勍爲西面行營招討使,征伐河中。隨後又改任感化節度使康懷貞爲河中招討使,韓勍爲副,集合大兵進攻朱友謙。
在進攻的過程中康懷貞還怕力度不夠,又拉了一個忠武節度使牛存節來打羣架,統共集合了五萬大軍,殺奔河中,圍住朱友謙一陣狂風驟雨般地猛打。
朱友謙被打蒙了,對方的三個人單拎出任何一個都夠他喝一壺的,更何況是三個一起上呢。
打羣架需要勢均力敵,所以朱友謙向晉國求救。
李存勖毫不含糊,派了李存審、李嗣肱、李嗣恩三員大將帶兵赴援,一舉在胡壁擊敗樑軍,河中圍解。
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接下來朱友謙向李存勖通好,依附於晉國。
這對於大梁來說,是一個無法挽回也無法承受的損失。
自此大梁在西方戰線進攻晉國的道路被徹底堵死,只能在河上與晉國反覆鏖戰,十年之後,國滅。
不買新皇帝賬的人不止朱友謙一個,懷州三千龍驤軍造反,劫持了主將劉重霸割據懷州,美其名曰討賊。
然後他們就真的來“討賊”了,路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把沿途百姓糟蹋的不輕,最後被朱友珪派兵給滅了。
許州也是人心不安,許多軍士輪番向匡國節度使(治所許州)韓建上報軍情,說是有人預謀叛亂,你得管一管。
韓建認爲這是小題大做,不管,也不防備。結果馬步都指揮使張厚發動叛亂,殺死韓建。對此,朱友珪還不敢追究,反而任命張厚爲陳州刺史。
許州亂了,魏博也亂,而且造反的人還很多,一波接一波,大有前赴後繼綿延不絕之勢。
幸虧那裡有一個狠人坐鎮,此人就是楊師厚。
楊師厚大手一揮,把當地一次又一次的叛亂全都給按下去了,然後理所當然地向朝廷上表,說我要做天雄節度使(魏博節度使)。
大家看明白沒,楊師厚相中魏博這個藩鎮了,他早就想在這裡安家立業,但當時朱溫在位,他不敢亂來。現在朱友珪這個菜鳥上來了,大好時機到了。
所以說魏博的叛亂興許是有的,更有可能根本就沒有人造反,而是楊師厚在借平叛之名來打擊反對勢力,爲自己上位鋪路。
朱友珪可沒想那麼多,一看魏博這麼亂,幸虧有楊老將軍在那裡鎮着,魏博離不了您老人家啊,那就準了對方所請吧。
於是,楊師厚成了新的天雄節度使,原節度使羅周翰(羅紹威之子)改任宣義節度使。羅家在魏博的統治結束了。
楊師厚主政魏博之後,比照之前的魏博牙軍,建立了一支專屬於自己的私人武裝力量,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銀槍效節軍”(又稱銀槍效節都,戰力在五代時期排名第一)。
這支軍隊大概有五千人,是從各部軍隊中優中選優逐一挑選出來的精銳,戰鬥力十分強橫。
這支軍隊武器整齊劃一,全部使用長槍。
正所謂“槍材難得十全”,意思是一杆好的長槍很是難得,槍桿必須選用強度大、柔韌性好、輕重適中的木材來打造。
當時魏州石屋這個地方的木材奇佳,楊師厚便在此地取材爲槍桿,精鐵打造爲槍鋒,製造-長槍作爲這支親軍的統一制式兵器。
銀槍效節軍由此得名。
這支軍隊士卒強悍,武器先進,工資水平高,社會待遇好,成爲死忠於楊師厚個人的一支獨立武裝力量。
有了這支私軍,楊師厚底氣更足了,他開始獨斷專行,調兵不經過朝廷,賦稅不上繳朝廷,官吏任免不向朝廷報備,簡直成了一個獨立王國。
朱友珪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楊師厚想幹啥了,不就是想鬧獨立嗎,你獨立試試?
朱友珪一紙召命發到了魏博,內容是這樣的:
“朕這裡有北邊緊急軍情要與您當面商議,您到京師來一趟吧。”